作者:鬼策
旁边的路青云嘀咕了一句,“笑得这么恶心。”
石小川不以为意,他现在觉得,阳光很温暖,而他,很幸福,所以他冲着天秋大大的笑了个,天秋看到他的笑脸,有些愣住,然后脸微微红了。
日头一点点的往上爬,眼看着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终于来了。
路青云拿着桃木剑,“走了。”
天秋摇了摇正趴在他身上睡觉的石小川,“小川,醒醒,时间到了。”
路青云在石家父母的额头、背心、胸口、手心这几个地方一一的贴上了黄符,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大概是很痛,他脸都有些扭曲,在那些黄符上划着些图案。
旁边那几个石家族人也跟着站起来。
路青云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跟着是可以,但是我不会特别保你们的安全。”
这些石家族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退缩,倒是石家族长一脸平静,“我们知道。”他看着身后那些族人,“你们想清楚,留在这,没吃的,过几天,也没办法活下去,还不如趁着现在赌一把,这回我也不说什么,走不走你们自己考虑清楚。”说完之后,他就跟在了石小川三人身后,与他一起走的是,是石辰和石安清,其他几个族人跺跺脚,犹豫了一下之后,也跟了过去。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即使出了太阳,这石家祠堂里总有种雾蒙蒙的感觉,那些似有若无的白雾弥漫在每个角落,也许从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就会冒出来一个夺人性命的鬼影,让他们就像那几个族人一样惨死。
这些可怕的想象让石家族人紧紧的凑在了一起,寸步不离的跟着石小川他们,这回是路青云走在最前面,石家父母紧随其后,再来是并肩而行的石小川和天秋。
就算是一直信心满满的路青云,此时也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天秋身上散发着隐隐的煞气,因为周围的重重威压,眼睛开始微微发红,如果只是带着石小川,这些鬼影虽然有些麻烦,却也不用太担心,但是现在还必须把石家父母也平安带出去,那就要小心从事了。
其实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石家祠堂的大门也仅仅不过百米,但就这么点距离,就像是个鬼门关,生死道,一步也不能踏错。
第70章 阵法
院落里草木枯败,不光是因为冬日里草木原本就荒凉,更是因为沾染了那若有似无的雾气里的煞气,失却了仅存的活力。
走在最前方的路青云突然扬了扬手,示意跟在后面的人停下来,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左右,面有忧色的说,“情况有些不对。”
天秋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微微点点头,“是有些不对,这雾里的煞气比昨天又浓了许多。”
石小川有些紧张,他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到底是个普通人,察觉不到太多的微妙之处,看着眼前这萧瑟的景象,也就觉得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就是这里的草木更灰败,他拉住自己父母,“到底怎么了?”
路青云拿这个桃木剑挑了点黑狗血左右点了点,“现在这阵法有人操纵着,威力大增,应该是通灵子那伙人追上来了,正好把我们堵在了这石家祠堂内。”
旁边的石家族长听到这句话,愤怒的咒骂了一句,苍老的脸上满是杀气,看来已经完全被过河拆桥的通灵子那伙激怒了,不过他现在也毫无办法,要说财势,他可能还有点东西拿出手,不用怕他通灵子,但论起这些邪门歪道,不管是他,还是其他石家族人,就是案板上的肉,随便卖肉的人想要几两就要几两。
石小川听到这句话,倒觉得不算意外,这通灵子是什么人?被带着跑了大半个中国,迟早会察觉到他们的真正目的,能争取到这一日半日的时间已经算不错了,所以现在这种困境也算在内了。
但是觉悟虽然有了,却对目前这种形势毫无帮助。
不管怎么说,要对付那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不是件简单的事,稍有不慎,恐怕见不到第二天太阳的就是他们自己,石小川想了想,侧头问天秋,“这通灵子为什么老和你过不去?”
天秋一愣,“大约是为了‘蛇经’吧。”这么多年的恩怨,要说起源头来,天秋也快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每天待在深山中修炼,偶尔下个山,也仅仅是为周家村那些琐事,突然就有那么一天,一群捉妖人闯了进来,口口声声说他祸害一方,要除了他这妖孽保这一方平安,依他的性格,当然也不会解释什么,这群人也不会听他这蛇妖的解释,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现在想起来,也许那些捉妖人只是被当日还是叫“三清观主”的通灵子给蒙蔽了,但更可能的是,这些捉妖人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人妖历来不两立,连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仅仅是随口说说罢了。
旁边的路青云听到他们的谈话,突然插了一句,“不一定,我听我师父提起过通灵子没有开宗立派前所在的一元派有个邪法,就是吃下三个千年妖物的内丹就可以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死。”
石小川无言以对,难道就是为了这种连秦始皇都没做到的事,通灵子不惜运筹了几百年?不过想起通灵子那满是黑斑的脸上那对阴森而死气沉沉的眼睛,石小川微微打了个哆嗦,这还真有可能。
“幸好,幸好。”石小川说。
天秋当然知道他说的幸好是什么意思,幸好他逃了出来,没让通灵子得逞,他摸了摸石小川的头,“那通灵子一伙即使是困住了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千年修炼,万般辛苦,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这群人给毁掉。”
路青云点点头,“我崂山派也是那件事之后改的规矩,当时参加了追杀你的那位师祖,深感自己所作所为不合天道,也有失仁义,后悔不已,才写了个血书,告诫以后门人除非为恶的妖物,不得滥杀无辜。”他突然笑了笑,“今天我在这里,说起来,也是还我崂山派欠你的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以前对这些师父天天和我说的道理也是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石小川突然想起来,“既然通灵子没有得逞,为什么还能活这么久?都成老怪物了!”
路青云叹了口气,“这世上多得是歪门邪道,我看见过他,有点像我师父提起过的。”他用手指指了指后面跟着的石家族人,“用一条人命换三年寿命,这种该天打雷劈的邪术,没想到通灵子居然敢用。”
石小川粗略算了算,三百年,就是一百条人命啊!居然就是为了让一个早就该死掉的人继续苟活着!他看着旁边那些似有若无的雾气,突然就完全理解了这些鬼影的怨气,无论是谁,遭遇了这种噩运,都会从地狱里爬回来报仇雪恨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石小川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回过头一看,离自己两步远外站着石辰和他爸爸,怎么看也不是他们做的恶作剧。
他有些不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天秋眼睛里的红光越发的明显,“怎么说,也得闯闯了,以前连那么多人的追杀都逃出来了,没道理这么个小小的阵法会难倒我。”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按照当时进来的路线走,那条路当时既然能让他们安全进来,那可能就是这个阵法的一个活门。
依旧是路青云打头,一群人小心的往第二进院落走去。
空气中的寒气越来越浓,渐渐的,那寒气就好像让空气都凝结了一样,周围冒出了一些淡淡的白烟,路青云回头告诉后面的人,“千万别去碰这些白烟,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他说得已经晚了,走在最后面那个石家族人大约是被吓破了胆,一直瞻前顾后,随时想跑回刚才那院子里,看到那白烟的时候,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刚好头碰到了旁边那股白烟,一声惨叫传来。
所有人悚然一惊,回过头一看,那个族人的头已经被那股白烟吞进去了,头慢慢的消失,仅剩下个躯干留在了原地。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直和他走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崩溃了一样的大喊大叫。
天秋沉着脸,厉喝一声,“闭嘴。”
那个中年男子颤着手指着天秋,“你这怪物。”他胡乱的指着周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是怪物!我才不跟着你们去找死,我得走,我得走。”说完,他青白着脸,转身就往回跑去。
天秋虽然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原形,但是从他那颜色越发鲜红的眼睛,微微露出的獠牙,以及与路青云毫不掩饰的对话就可以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是人的男人,绝对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刚刚被通灵子和那些妖怪摆了一道,现在又要跟着这个妖怪冒个大险,有所怀疑,有所防备也属平常。
这边人沉默着,天秋不客气的说,“想走的赶紧滚。”
没有人动。
有几个意动的石家族人在看到族长和几个长老没有丝毫表示的时候,也收回了悄悄挪动的脚。
才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庆幸自己没有返回去,因为那个逃走了的中年男子的惨叫声,传了过来,听那声音就知道,已经凶多吉少。
路青云看了那些坐立不安的石家族人一眼,“那个院子的阵法已经没用了,回去死得更快。”
听到这句话,还心存侥幸的石家族人立刻脸色灰白。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院子中间,旁边是那座假山,曲折的圆石小径,平时走起来觉得很有些意境,现在只恨当日设计这院子的人,怎么这么多事!什么曲径通幽,完全就是多余!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旁边那些屋子空无一人,门紧紧关着,就好像随时会从里面跑出个什么怪物一样,总觉得那些打开的窗户眼,黑洞洞的。
前面的路青云慢慢的停下来,他拿出一沓黄纸符,给后面的人每个人一张,“发现不对劲,就咬破自己的手指头,把血涂在这黄纸符上,总能有点用。”
石小川把黄纸符拿在手里,薄薄的一张纸,实在也没法给人很多的安全感。
此时,就好像黄昏来临了一样,天色越发的暗沉,渐渐的,视野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即使是前后脚的,也有眼前的人会突然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错觉,石小川知道,这并不是错觉,这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拉住了胖边天秋的手,天秋回握住他。
冰凉的、有力的手,让他踏实了一些。
前方还是僵硬的踏着步的石家父母,实在让人担心,石小川想了想,把最里面的一件T恤脱了,撕成一个布条,分别把石爸爸和石妈妈的一只手捆住,然后牵在了自己手里。
也许是受了点凉,石小川觉得有些晕,他一手抓着布条一手牵着天秋的手,最后他忍不住把布条递给天秋,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揉着自己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太平静了。
明明应该是极险恶的阵法,却什么异状都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那个通灵子不可能这么放任他们走出去,但是都快走到第二进的院门口那儿了,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石小川忍着隐隐的恶心,他看到一个眼熟的鬼影从旁边的屋子里飘了出来,往他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来。
第71章 生生世世
石小川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面,他身处在一大群人中间,被那群人拥着往一个地方走去,他很恶心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但是他的身体却好像提线木偶一样,不受他的控制。
旁边伴着他的是张果的姐姐,虽然它的面貌模模糊糊的,但石小川却仿佛能看到她眉梢眼角带着笑意,就好像许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快要达成一样,那些鬼影喧闹着,推挤着,躁动着,石小川感应到那一波又一波的情绪,顿时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抽搐,头疼的难以自抑。
张果的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那鬼影就没入了石小川的体内,石小川慢慢的放下捂着额头的手,满脸木然和平静的往前走去,他的意识沉入了海底,在那里,张果的姐姐站在他面前,正带着歉意的看着他,“把你牵扯进来真是对不起。”
被附身了的石小川脑子也好像被封住了一样,思维迟钝,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是怎么了?”
那女人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石小川,“你看着吧,那些人一定会死得很惨。哈哈哈哈。”
一阵凄厉的大笑声传来,刺痛了石小川的耳膜,他觉得自己脑子里被针扎了一样,抱着头蹲下来,石小川喘着粗气,他不甘心被人控制着,想把身体给夺回来,所以从外面看,石小川连走个路都东倒西歪的,时不时一个趔趄,最后,他的意识终于还是回到了身体里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浓雾又滚滚而来,周围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石小川感应着周围的一切,他知道,路青云还是说错了,这阵法早已经没那么简单,现在操纵这阵法的也许真的有通灵子那一伙人,但是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这阵法里镇着的那些冤魂早就脱离了出来,正四处乱窜,阵法已经渐渐的被它们所反制。
复仇的时刻,就快要来了。
周围的鬼影急切的期待着这一刻,它们撕扯着,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发泄着那三百多年的愤怒和仇恨,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而他们所等待的契机就是石小川。
他是石家的子孙,还未成年也容易被影响和附身,更重要的是,他心怀怜悯和同情,在鬼影们围攻张果的姐姐时救下了她,因为张果的关系以及张果他姐给他的好印象,所以对她没有防备,也就是那个时候,张果的姐姐趁机附在了他身上。
其实死了之后,善恶观会有些变化,冤魂最大的力量来自于仇恨,这些会蒙蔽它们的心智,让它们失去是非善恶之分,仅留下个报仇的执念。
石小川被这些鬼影裹挟着,慢慢的往第一进的左厢房走去。
那些鬼影在左厢房外面徘徊不去,不死心的抓挠着,但是一个无形的结界阻拦着他们,让它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仇人在里面却丝毫办法也没有,这个时候,它们发现了走过来的石小川,立刻也聚拢了过来。
被这么多散发着煞气的鬼影包围着,石小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冻结了,手指麻木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左厢房就在眼前,石小川听到在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是那几个石家族人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走出平安的第二进的院子,这也只是因为绝大部分鬼影已经脱离了阵法的掌控,聚拢到了石小川身边,所以他们才能那么顺利。
石小川能听到天秋的呼喊声,他在找自己,石小川张了张嘴,但是只发出了轻微的、嘶哑的“啊,啊”声。
他看到那房间内走出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还是坐在木轮椅上的通灵子以及时刻与他形影不离的佘君寒,还有那几个道士,通灵子阴沉的看着眼前那些反了天的冤魂,鸡爪一样的手握着扶手,用粗嘎的声音说,“就凭你们也想报仇,不自量力。”他阴测测的说,“等会我就把你们全收了,点天灯,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鬼影并不懂他话里的歹毒意思,但是仇人就在眼前,它们立刻失去了理智,纷纷的往他面前冲了过去。
几百个厉鬼散发出来的惊人气势,立刻让后面跟着的四个道士软了腿,通灵子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一群饭桶。”
那几个道士羞愧的站起来,有些畏惧又有些不满的看着通灵子,说这阵法万无一失的是他,现在出了问题骂人的还是他。
佘君寒皱了皱眉,用凉意渗人的声音缓缓的说,“现在该怎么办?”
那几个道士打了个哆嗦,虽然这佘君寒是作为下一任三清派的继承人在培养着,但知悉内情的都知道,真正做主的还是这通灵子,再说了,谁不知道,这三清派的观主实际上就是个容器,专门为通灵子提供精气的,看他那纸片儿一样的身板,就知道了,这小子活不了太久了,话说回来,历任的三清派观主,都没活过三十五岁。
虽然在肚子里腹诽着,这几个道士面上却诚惶诚恐,仅紧紧的站在了通灵子身后,听着吩咐,三清派从上到下,没一个不畏惧这老不死的太上长老的。
通灵子沉着脸,“让它们闹,反正有这阵法在,过了今天,到了明日,等怨气散了的时候就是它们的死期。”
佘君寒默默的点点头,正要把通灵子推回房间的时候,就看到那浓雾滚滚中慢慢的走出来了一个人。
通灵子微微眯着眼,看着那个走过来的少年,他脸色苍白,幽深的眼睛毫无人气,就好像个精致的人偶一样,往这边走来。
以通灵子的能力,当然立刻看出来情况不对,那少年身上附着了一个冤魂,而粘在他身上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冤魂,那些冤魂堆叠着,成了一座小小的山,通灵子脸色大变,这群没有灵智的冤魂居然会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要是让石小川进来了,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指着石小川大叫,“快把他拦下来!”
那四个道士面面相觑,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前面,手里符纸、桃木剑一样又一样法器攻击过去,打在了石小川身上,石小川的步子只是略停了停,然后又毫不犹豫的继续往前走了。
离那个无形的分界线只有十步的距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