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开花不结果
“梅先生呢?他先前为了我哥哥出了那么大的力,至今我都没再见到他,您有他的消息吗?”
“不知。”
“哦……那、那施先生还好吗?”于鱼又干巴巴问了一句,实在不是他想多嘴,只是如果他不说话,对面的妖怪也不会主动开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一直沉默,那比让他硬着头皮胡扯还要让人不自在。
这次柳施逄终于舍得多说几个字,“他要见你。”
“谁?”于鱼惊奇地指着自己,“我么?施先生想见我?什么时候?”
柳施逄脸色淡淡地点头,“尽早,就现在。”
于鱼为难地皱着眉看向窗外,“可是这么晚了,天都快黑了,明天可以吗?明天周末,我不用上课,您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坐车去。”
柳施逄显然没把他的困扰放在眼里,说:“无妨,他让你住两天。”
言下之意,就是让于鱼现在动身,在那里过周末。
于鱼还要说什么,但见柳施逄似乎不耐烦要皱眉,他赶紧闭了嘴,想了会,才道:“好、好吧,您等会,我带两件换洗衣服。”
等他收拾完下楼,天已经全黑了,那个柳叶妖怪等在车外,出色的外表即便在昏黄的灯下看不真切,还是吸引了不少过往学生偷偷打量。
这次是柳施逄走在前头,于鱼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将要跨进车里时,却听见有人唤他,于鱼转身张望,看见胡风从食堂方向奔来。
胡风来到跟前,先是面色狐疑地看了柳叶几眼,才把于鱼拉到边上,“你要去哪,他是谁?”
他指的是柳叶,车里的柳施逄早一步进去,没被他看见。
于鱼心里一直记着事,这时碰见胡风,忙高兴道:“正好,我有事想拜托你,要是我哥——不是,要是我们寝室的蒋原,上次吃饭时你见过的,如果他来找我,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我到朋友家去玩两天,让他别担心。”
胡风好像没听见,仍旧问道:“他是谁,你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啊?”于鱼这才发觉不对劲,他无措地掰了掰指头,眼神飘忽,“就是……就是……对了,就是曹毛毛!他是曹毛毛家的司机,接我去他家玩两天,周末一结束我就回来了,师兄……你怎么了?”
胡风背着路灯,于鱼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敏感觉察到他的情绪,那是明显的不信任。于鱼更加无措,如果可以他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胡风,这个唯一对他友善热情的正常人类,可偏偏他遇上的这些事,没一件是可以坦白的,只怕一说出来,胡风不是不相信就是避得远远的,不会愿意再跟他交朋友。于鱼知道这样做很无耻,既想要别人的好又要瞒着他,可除此之外又能怎么办呢,这些东西不是妖就是鬼,他反正不能摆脱了,难道还要把一个无辜地好人拖下水?只怕到那时胡风不仅不愿意搭理他,还要恨他。
两人相对无言,身后柳叶状似不经意地磕了磕后脚跟,想来车里的妖怪也已经不耐烦了,于鱼急出一身汗,他哀求似的看着胡风,“师兄,你相信我,我没干坏事,等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不会隐瞒,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胡风脸色阴晴不定,半响长长叹口气,也不知是对他无奈还是对自己无奈,“行了,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干坏事,就是怕你吃亏。要我看,不论是那个无缘无故冒出来对你好的不得了的蒋原还是故作神秘的曹毛毛,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我这样说你朋友你别不高兴,你呀,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算了算了,总之这是你的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你爱跟他们待一块就待一块,只是真出了什么事可不许瞒着我,师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你肯定会尽力能帮多少算多少,知道吧,别把我当外人。”
于鱼感激得眼眶都红了,他实在不知道这是哪辈子修的福气,能得一个胡风这样的朋友。
胡风讲完了正准备放他走,可眼角撇到柳叶那拿鼻子瞧人牛逼哄哄的摸样,登时来了气,不就是个司机么,长得再好不还是个司机,竟还敢看不起人。他明明转身要走,现在回手一拉,又把于鱼拉回来,也吊着眼角道:“别急着走,反正那曹毛毛都等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我跟你说,你的话我记住了,等时候到了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那蒋原跟你什么关系,曹毛毛又为什么天天粘着你,敷衍骗人的话就别讲了,虽然我挺喜欢你,可你要是骗我我还是会发火的,咱们这朋友也就不用做了,听到没?”
于鱼因他一句挺喜欢你微微红了脸,不大好意思道:“嗯,听到了。”
胡风手指动了动,玩笑般轻佻地在他脸上抚了把,本性暴露嘻嘻笑道:“哟呵,小姑娘不好意思了,不如师兄把你收了让你跟你小嫂子姐妹相称如何?”
于鱼原本三分羞涩全化为气恼,忿忿瞪他一眼,道:“小心我告诉小嫂子去!”
要是在早前,这话放出来还有几分作用,如今胡风跟他女朋友关系已进入稳定期,才不怕别人的取笑挑拨。只是人调戏到了,颜色也给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司机看了,目的已达到,胡风便收回手耸耸肩,努努嘴说:“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将要离开前又笑着补了一句,“星期天晚上我去你寝室查寝,要是没见人我可要报警了啊。”
于鱼转身上车,从始至终只拿眼角看他的柳叶这次终于正视他,漂亮的妖怪给了他个白眼。于鱼缩缩肩膀,偷偷瞄了眼面沉似水的柳施逄,保持安静坐在角落里。
车子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外边华灯绚烂的世界。
“他是谁?”车厢里只有车子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就在于鱼以为要这么一直沉默下去时,柳施逄突然开口。
“啊?……他、他是我朋友,他是个好人,刚才有话对我讲,不是要故意拖延的,你别生气……”
柳施逄没理他也没看他,于鱼等了好久,忍不住斗胆问道:“柳先生,你生气了么?”
“……没有。”
“哦,那就好。”
“……”
于鱼垂着脑袋,露出头顶上的发旋,柳施逄用眼角盯着那头柔软的黑发,面上没有表情,后槽牙却没忍住磨了磨。
生气?笑话。
他为何生气,因这个人类?笑话。
面前的人类,就如他从前所想,胆小如鼠又笨拙寒酸,除了听话好使唤些,全身上下可曾有一丁点可以入眼的东西?第一次见面就吓得大哭大闹,没一点胆识可言,就算后来好了点,可是看见他还是吓得腿软,说话磕磕盼盼眼睛也不敢瞧人,哼,就这样的人类,凭什么让他为之生气?生什么气?就因为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摸了他的脸?
咄,这些麻烦又碍眼的人类!
柳施逄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第25章 厉害的柳施逄
接下来一路上没人讲话,车子跑得飞快,没多大会就进了那座神秘的园子。
柳叶下车给柳施逄开门,于鱼很自觉地从另一边爬下车。
夜色下的屋子门前亮着盏灯,看起来跟边上其他房子没有区别,但于鱼知道,一旦进入这扇大门,门后便是另一番景象另一个世界。
他站定后回身,打算让柳施逄先行,眼前所见却让他却惊讶瞪大了眼。
也没见柳施逄有什么动作,只是伸出手掌,那高傲漂亮的柳叶司机就慢慢变小变小,最终化成一片真的柳叶躺在他手心,于鱼再眨眨眼,面前的汽车变成脚边一块普通的小石子,而柳施逄本人也恢复他从前衣袖飘飘长发飞扬的样子。
这不是于鱼第一次见他使用法术,然而从前就算见了也不敢直视,都是害怕居多,现在知道这些妖怪并无恶意,无意识间就少了些惊惧多了些好奇,特别是这样变魔术一样能把活生生一个人变没的法术,更让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于鱼不自觉往柳施逄那走了两步,踮起脚尖打量他还未收回的柳叶,瞪得圆咕噜的眼睛里满是兴趣,嘴巴也因惊叹微微张开,这让他的表情生动起来,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于鱼看了一阵,竟还伸出指头戳了戳那片叶子,然后意识到什么,马上缩回来,就跟干了坏事的小孩子一般把手藏在身后,抬头讨好地笑了笑,星子般明亮圆溜的眼睛弯成月牙,“他就是司机先生吗?是您变出来的?您好厉害。”
柳施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很快就被掩藏在面无表情下,他把柳叶放回袖子里,见于鱼的眼睛也跟着移到袖子口,僵了僵,又把手拿出来摊开往前送了送。
“唔?”于鱼惊讶得都忘了之前是多害怕这个妖怪,“……要、要送给我吗?”
柳施逄的脖子以一种微不可查的的幅度点了点,于鱼见了,忍不住赞叹:“您果然是个好妖怪。”然后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只是这个我不能要,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这片叶子一看就不普通,我又不会法力,也无处用它,给我太浪费了。”
柳施逄挑了挑眉,也没坚持,他收回叶子几个大步踏进大门,于鱼紧跟在后边。
门内曲水回廊湖光山色别有洞天,远远一个拐角已经看见曹毛毛的身影,柳施逄突然停下来,他回头指了指于鱼脖子上的护身符,说:“这个也可以化形,改日我教你。”说完他衣袂飘飘步下回廊,很快消失竹林里。
于鱼呆呆立在原地还没消化他话中的意思,曹毛毛已经一蹦一蹦跳到眼前,拉着他的手叫道:“于鱼于鱼你来了!最近闷死我了,你要陪我玩!”
于鱼被他拉着走,曹毛毛看看左右,奇怪道:“对了,你是怎么来的?大黑一直跟在我身边,难道师父派了其他什么去接你?”
“是柳先生接的我,他刚才还在这,现在或许有事吧,已经离开了。”
“什么?!”曹毛毛惊得蹦起来,“我师兄?!于鱼你没看错吧,真是我师兄?!他竟舍得出门?”
于鱼被他的反应逗笑,乐道:“难道天底下还有很多柳先生这样的人物能让我看错么?”
这话一出,曹毛毛顿时得意起来,他摇头晃脑道:“那是,别说人物,就是妖物魔物仙物鬼物,这六界内也只有一个我师兄。”
于鱼笑着点点头,说:“柳先生自然厉害。”
曹毛毛却突然安分下来,狐疑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道:“……哎,不对呀,于鱼你从前说起我师兄不都是这幅表情吗?”他先做了个低眉垂眼的可怜样,而后又换做一张含笑的脸,“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了?”
于鱼愣了愣,看来有些赫颜,“……从前是我的错,但凭外表就认定人的好坏,柳先生看似严肃,实则热心,是我不不该、不该视他为洪水猛兽。”
这下轮到曹毛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师兄热心?热心于什么?热心练功把人拍飞,热心制冷把人冻僵么?
他看着于鱼因惭愧而微微发红的脸,内心感叹,果然天下最难懂的就是人心了。想他从前为了撮合这两个花了多少力气啊,结果差点被于鱼揍一顿,现在呢?他撒手不管了,这一人一妖反倒好起来了!
唉,月老不好做哟。
曹毛毛带着于鱼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门前,伸手推开,里边竟又是一番小天地。巍峨高山,潺潺流水,鸟语花香,微风习习,若不是已经见识过这房子的奇妙,于鱼都要以为他这是身处梦境了。
一步步踏入这片仙境般的天地,曼妙景色中最显眼的便是溪流旁那株高若大树的狗尾草,草茎粗如竹竿,花序大若鸡毛掸子。
曹毛毛看见于鱼眼中的惊叹,自得得眉飞色舞,他指着巨大的狗尾草道:“看见没,这就是我的本体了。”
于鱼上前绕着那株不似草的草转了两圈,叹道:“实在太了不起了,要修出这样的成果,必定很不容易吧。”
“那当然,若是那样简单,天下岂不是妖物成群了?本来世间万物修妖已经不易,若是虎狐狼蛇那样有点灵性的动物,天分好些百十年便有成者,可是像我与师兄这样本就无甚灵性不动之物,没个数百上千年可不成。只是你看,动物遇到危险尚能躲一躲,不动之物便只能任人宰割,便是有了点灵性,又谁能保证修妖间千百年平安无事?天灾人祸不论哪一个都足以绝了我们的路。所以天下妖物多以本体为兽者居多,我和师兄这样的,十个手指头便能数的过来。”
于鱼听了更加敬佩,曹毛毛又道:“可若跟师傅比,我和师兄就不值一提了。师傅本体是块巨石,万年生灵性,万年化人形,这天下间再无第二块成妖之石。我跟师兄有幸得他庇护,才能修成正果,如没有他,哪有我们。”
于鱼想起那个曾经嘤嘤哭泣的施岩,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了不起的妖物,这房子里三只妖怪,没有一只靠得侥幸走到今天,由不得人不敬畏。
“师父如今多大他自个儿也弄不清,我已两千五百余岁,师兄再过两年就是万年大劫,若是过不了,就此灰飞烟灭,过了,那六界于他便如无物来去自由了。”
于鱼听得一阵恍惚,这些事实在不是他能想象的,妖怪们动辄千百岁上万岁,就如曹毛毛所说,动物成妖有天分者也有个百十岁,反观人类,区区几十年,在他们面前渺小短暂只堪弹指一挥。
“……我从前未曾想过这些,一昧害怕,现在看来,天下生灵都是这样了不起,实在让我、让我惭愧。”
曹毛毛却道:“你也别害怕都害怕,敬佩都敬佩,就跟人分好坏一样,妖怪也有好有坏。有像我跟师兄师父这样本本分分修炼的,也有走歪门邪道的,你们人类的一些鬼神传志也不见得全是瞎编乱造,妖界还就有些妖怪专门以吸人精气来滋养自身,不过这样的,大多躲不过天劫惩罚,早早就没了。”
“那……它们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偏偏要做坏事?”
曹毛毛摇摇头,“专心修炼不是说说便能成,谁都有欲望,妖怪更不例外,人好享受,妖怪也爱享受,潜心修炼意味着忍受孤苦寂寞,不是谁都能像师父那样一睡睡个万年,也不是谁都能像师兄那样万年如一日一门心思只知道练功,好不容易能化形,当然要好好享乐一番。这样既不想修炼又想享受,只能走捷径。”
“走捷径……成了一劳永逸,败了万劫不复,它们倒是豁达。”
“呵,”曹毛毛乐道:“这也算夸奖么?那我这样乖巧规矩的你岂不是要给我表彰?”
于鱼听后也乐了,方才无故低沉的氛围渐渐开朗,曹毛毛拉着他往外走,“行了,我把我们三只的老底都跟你透露了,从此以后你可不能把我们当成外人看。”
于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的事你们都知道,就不比说了吧。”
“谁说的呀,我当时找到你是梅执义算出来的,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现在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从前的事我可是一个都不知道,改天找个时间你给我们好好讲讲,人类的生活还挺有意思呢。”
经他这么一说,于鱼便又想起来,“梅先生还好么,这么久没见他,是不是身体损耗太大了?”
曹毛毛摆摆手,不太在意,“不用担心他,梅家好歹存在了几千年,不至于这么一点法子都没有,梅家人也不是那么没用,若是一般鬼怪碰见他们可占不了便宜呢。”
于鱼好奇道:“你呢,你跟梅先生哪个厉害?”
曹毛毛仰起脑袋,“当然是我厉害,梅执义还嫩了点,他老爹来差不多,不过如果是师兄,梅家人全上也不打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梅家老祖宗出来,或许能跟师兄打一场。”
“那个老祖宗那样厉害吗?”
“唔……可以这么说吧,听师父讲他已经是个半仙了,用你们人类的话说,那才是个真正的老不死,两千多岁的人,我就知道这一个。”
于鱼又是惊叹,“两千多岁?那该有多老?一般老人家七八十岁牙齿便掉光了,满脸褶皱,还有的走都走不动,他得是个什么样子?”
曹毛毛噗噗地乐,哈哈笑道:“他虽然年纪大,可不是个老头子,按梅执义的说法,梅家老祖宗外表看起来是个三四十岁的模样,常年闭关练功,梅家人相见他一面都难,或许再过几年,他就成仙飞升了。”
于鱼满脸的不敢置信,只能喃喃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还早呢,你见得还少,等以后见多了就不奇怪了。”曹毛毛关上门笑道。
两个绕下回廊边上的一处台阶,于鱼回头看了看,奇怪道:“大黑先生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今天没看见?”
曹毛毛脸色一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我让他给我买雄黄粉去了。”
“为什么要雄黄粉,这里有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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