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fox^^/小莫
——从目前的新闻上看,罪恶之城及其周边区域塌陷出一个极深的坑,一直在燃烧,雨水都没浇下去。简直是地狱开了个洞。
夏天端详视频上的大坑图像,说道:“很好看。”
“喜欢吗?”
“喜欢。”夏天说,“像座烧着火的大垃圾堆。”
白林朝他笑。
“我也喜欢。”
他俩相视傻笑了一下。
“上城如果坠落下去——”白林接着说道。
夏天听他解释上城具体的落地效果,觉得他说话的样子真好看。他一秒也没心思待在这里,只想快点回家去。
这时他们看到了那个场面。
这宅子里四处分布着一些“服务者”,有的身着情趣装,还有些穿正式礼服,但都是供客人们“享用”的。
他们前方不远处,几只形象恶心的变异生物标本旁边,两个年轻的客人要一个黑发的“服务者”和另一个人在他们跟前性交,正在提出位置要求。
那人不停摇头,另一个人也在后退,样子很不愿意。
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了,其中一个穿着件风格复古的白色休闲居家服,能看到锁骨和小半胸膛,赤着脚,走清纯撩人的路线。他趴跪在地上,另一个人迟疑地把他衣服的下摆撩上去,分开他的腿。
虽然在性交,但他们样子像是智力有问题。
两位客人命令他应该先干什么——把手指插进去——再干什么,跪在那里的人吃疼地向前爬了两步,又被拽回来。
又一位客人聚过来,三人兴趣盎然地看,还调整了几处灯光,让交媾的区域有阳光直射的明亮效果。这类场景宅子里四处可见。
灯光之下,趴在地板上的人五官轮廓深刻,线条冷冽,夏天遍体生寒,他发现自己知道这个人。
这是个杀戮秀明星,叫卫修齐,在185届时很出风头,是当届的冠军队成员。他是个一流的战士,笑起来很友善,但动起手来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夏天知道他的战斗风格和处理麻烦的方式,或是露出煞气十足笑容时是什么样的。
他也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187届最后一轮时,卫修齐一个人扛下了一整群变异者的攻击,给同伴创造逃走的机会。那些东西会虐杀活人,他一个队友于心不忍,最后回头给了他一枪。
正中心脏,当场就死了。
夏天退了一步,无意识抓了一下小白的手臂,又立刻松开。
暖意散去了,指尖变得冰冷。
夏天跟自己说这可能是个生化人,或是个男妓——他还见过自己的版本——在有严格合同范围规定的场合下微整形成明星的样子,提供性服务。
前方,那个很像卫修齐的人张开双腿,趴跪在地上,让另一个人插进他的身体,他的尾椎有金属反光,像有个标牌。
三个客人在旁边看,不时交谈几句,纠正姿势,要求他们更野兽一点,更疯狂一点。
后面那个更卖力,啪啪声不绝于耳,前面的人跪都跪不住,根本是在被架着操。
“卫老板身体反应还是很强烈的,”夏天听到一个客人说——这是卫修齐当年的外号,因为他说拿到特赦令后想开一家蛋糕店,“这门技术的主要问题还是在大脑复原上,原型程序都第两百代了,硬件还是第九代。你看空纬,基本就是个野兽,情绪上来了让他操死卫老板都会干的——”
夏天突然意识到在人前操卫修齐的家伙是谁,就是之前杀他的那个战友!至少脸是一样的。
——这两人关系很铁,他最后被迫杀死卫修齐的场景是杀戮秀经典,那之后没多久他也死了。有人说他就是不想活了。
他很想吐,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道:“这不是生化人,也不是微整形,这就是卫修齐本人。”
夏天呆了一下,转过头。宴会的主人站在他身后,一身礼服,温文尔雅,笑容可掬。
前面几个客人正在说一款叫“拟真天使”的项目,听到说话的声音,转过头,正看到夏天和白林。
有两个突然笑起来,那眼神……很难形容。夏天手无意识张开,攥了一下,这是那种让人想去拿枪,让胆敢这么看他俩的人从世界上消失的目光。
“我记得你很喜欢他。”和静庭朝夏天说,“有一次《天际刀锋》问你年轻时喜欢的杀戮秀选手是谁,你说是卫修齐,还说他对你的战斗风格有影响。我一直记着。”
夏天一时没说出话来,那是很久以前的采访了,现在他绝不会让这些人知道他的任何私事。
他的确从还是孩子时就知道这个人了,上城不时会有杀戮秀剪辑流下来,营造出一派杀戮秀是战士的应许之地、挥洒鲜血故乡的氛围。而卫修齐是为数不多流传到下城仍旧威名赫赫的人物。
在这种人身上,你总能学到一些生存所必需的东西。至少他觉得是的。
“我很理解,谁能不喜欢他呢,我那时还年轻,几乎把他当成偶像。”和先生笑吟吟地说。
他看着那趴在地上被他战友干得跪都跪不稳的家伙,那人也看到了他,抬起头,小声叫着什么,可能是“和先生”。但发音含糊,像动物在呻吟。
“他干起活儿干脆利落,非常擅于利用周边环境,”和静庭继续说道,“他很骄傲,反抗的渴望就像刻在骨子里。他还很有责任心,有原则,对邪恶之事绝不妥协。”
交媾还在继续,周围灯光很亮,把交合处的暗影都照得十分清楚。一个客人指示操他的人向后退一点,把进入的过程更多暴露在光线下。
卫修齐的袍子滑下来,夏天看到他胸口的枪伤,正在死亡时留下的位置。
他一阵恶寒,无意识又向后退了一步。
“但……他已经死了。”夏天说。
“是的,他当时死了一会儿。”和静庭说,跟几个客人打了招呼,又转头朝夏天说道,“所以这已经是很好的效果了。”
夏天张了下唇,想说“这怎么可能”,却说不出来。
“他神志不清,不过对光、声音和接触都有反应,也就能这么玩玩了。”和静庭说。
他伸出手,揪着卫修齐的头发,让他抬起头。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旧日的战友插入身体,顶得不停晃动。下身溢出些许液体,快要射精了。
卫修齐无意识想躲开,某种含糊的羞耻心仍残留在身体里,不过被完全地无视了。和先生拽着他的头发,向客人们展示这款玩具。
“他死亡以后,我们立刻对他进行了重启,恢复大脑反应,用以前的记忆收集做了大量的人造神经元,这可是非常地贵。”他说。
夏天瞪着这交媾的场景,他浑身冰冷,恋爱时依偎的暖意已经完全消失,他站在扭曲的现实中。
他站在权贵大宅中,这里的一切都是亮色的,却又是极端黑暗的一大团。光亮是虚像,碰一下就会碎。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复回荡的只有一句话:他们可以这样吗?!
“他当时的名声如日中天,所以死得很值钱,而我们又用现代科技把他从冥府拖回来一半,”和静庭说,“这些明星即使残缺不全,也还是有其昂贵之处的。”
他朝夏天和白林意味深长地微笑。他模样俊美,精工细作,在金色的光线下真的宛如神祇。
“为了让他恢复得更好,我进行了不少惩罚、性欲或是情绪方面的植入,还花了不少钱才让他会叫床,大部分标本都做不到。”和先生说,“我一度经常宠幸他,不过现在产品和新鲜感保质期不长,他很快也只能在怀旧宴会上用用了。”
夏天回忆起卫修齐死时的样子,那是所有恩怨的结束,情绪惨烈的最高潮,被杀戮秀压榨到了极致,最终得到的结局。
但竟然不是。
和先生继续说活标本的事,对夏天的反应很有兴趣。
他转头朝后面的空纬说道:“停。”
空纬怔了一下,停下了动作,热火朝天的交媾场面就这么瞬间终止了。
卫修齐手脚并用地朝前爬了两步,无意识地往一处角落里缩,躲到那一旁恶心标本的后面——夏天发现就是185届他杀的那款——好像那能保护他。
他想去抓自己的衣服,又不敢。夏天觉得手都在发抖,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他呆了一会儿,脱下外套递给他,中间还手滑了一次。
那人哆嗦着抱住,挡住身体。
夏天心想,这行为并无意义,也不会起到丝毫帮助。他……能对卫修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杀了他。如果自己落到这份儿上,他会希望无论是谁,给他个痛快就行的。
这是杀戮秀的选手们解决问题的终极方式,像空纬曾为卫修齐做的一样。他们知道尽头全是死路。
但事到如今,那技术在这里却毫不管用。上城食物链顶层权势者的光芒笼罩一切,这栋豪宅如此明亮和华美,照得死亡都消失了。
和静庭先生温柔地看着夏天,眼中一片趣味的冰冷。
“他有羞耻感。”他说,死死盯着夏天,“这都是收费菜单,我着重添加的,这样更有趣。他智力严重退化,这个暂时还没办法。”
夏天很想吐,他努力控制自己。卫修齐蜷缩在角落,这半个世纪以来杀戮秀总榜排名前十的顶尖人物,现在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
空纬竖着阴茎,呆呆站在光线下,两眼一片空白,等待命令。显然他的唤醒质量不够高,基本只是个照指令行事的人形。
他是个性格开朗爱笑的人,夏天现在仍清楚记得他被迫杀死卫修齐时的眼神,他们是最铁的朋友,他不想他再受一点罪,一颗子弹是他有的最好的方式。
这绝望让权贵们大赚了一笔,也唤起诸多廉价的喜爱之情。
和静庭说曾很“喜欢”卫修齐,于是他拖回他的一部分,把这从死神手中拖回来的残余做成标本,贴上价格标签,在手中玩弄、作践和侮辱,直至残破不堪,沦落进垃圾堆中。
“和先生,”白林说,“我们还有别的事,你们随意。”
他在夏天手臂上拽了一把,说道:“走了。”
他转身就走,夏天同样转身离去,看也没看和先生一眼,到这份儿上寒暄毫无意义。
走了很远,他都能感到那人一直在盯着他。
夏天想自己应该极度愤怒,但竟然没有,他觉得冷,而一切都显得荒诞无比,他找不出言语。
胸口积郁着大片的漆黑,骨髓像冻成了冰,没有丝毫光亮,但非常冷酷,非常确定。
他的旁边,白林眼中一片阴冷的深灰,他放下酒杯,好像怕自己拿不稳。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一眼中没什么东西,只是纯粹毁灭的欲望。
没有疑问,不惜代价。
这一切非得毁掉不可。
3.
夜色越来越深,和家大宅笼罩在月色之下,仿佛立于尘世之外的天堂。
这里供客人享用的“服务者”几乎全是旧日的明星,上城资本家把他们做成一个个标本,在大宅中游荡,供人享受,以满足廉价的喜爱。
这些人尾椎都嵌着金属牌,和绘画、瓷器和标本一样,可以看到此人所有的战绩、诗一般对性情的描述、商业价值,还有把其变成这样所用的科技,算是广告的一种。
夏天很确定他和小白也是被参观的一员。
两人找了些点心和酒,准备找个角落待着,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几个人同时说话的声音。
“明科夫先生。”有人说。
“小明科夫先生。”
“晚上好,明科夫先生——”
“很高兴见到您,明科夫先生。”
“晚上好,小明科夫先生。”
夏天转头去看,明科夫先生和他儿子正从大门走进来。
两人礼服都穿得颇为随便,他们有权力这样。
小明科夫穿的是件深色礼服,只有衣领和袖口点缀了一点明亮的冷色,他跟在父亲身后,向聚集过来的人随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