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fox^^/小莫
包括几个问题的回答格式,提醒他不喜欢的问题可以不用回答啊,并向他强调了上头为他设计的形象类型。比如他和白敬安的关系——是好哥们儿,非常好。如果他们谁想杀了谁,绝对不要在镜头跟前,对方死时要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悲痛。
短暂的媒体教程后,他们来到大厅。出乎意料,没有一大堆记者围过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夏天。
白敬安突然意识到,这里正要发生什么事。
不同于赛场上的伏击,不过本质相似——这儿所有的人都有所准备,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他们都在等着夏天出来。
一个染着橘黄色头发的女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随从。
她笑容满面,边角几绺挑染有种彩虹的质感,很少有人能压得住这种华丽的色彩,但她绝对没有问题。
大部分杀戮秀选手都认得她的面孔,她是浮金电视台阿赛金团体赛的官方主持人之一,常年负责在战斗最悲惨的时候宣布比赛结束,厮杀到此为止,活着的人通过考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能去吃喝玩乐,拿取酬金,拥抱自己所爱的人了。
“夏天。”她说,态度亲昵地拥抱了他一下,他们之前完全没见过面,不过双方都是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记者们像食人鱼一般围在四周,热切地等待。
“浅桔小姐。”夏天说,笑得很灿烂,“死亡后的长眠里,我经常梦到您这张美丽的面孔,于是觉得非得醒过来不可。”
她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赛场上可看不出你说话这么甜。”她说,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朝她笑得很好看。
白敬安的目光在这两人间转了一圈,觉得正常情况下,他俩用不了多久就会搞上床。上世界娱乐圈乱得要命,不可能保持距离,独善其身。这里是一系列的狂欢,把人压榨殆尽,再丢进下水道。
他不知道夏天会怎么样,他想他不会和她怎么样的。她在给他设套,而他记仇脾气又坏。
这时,浅桔按着夏天肩膀的手紧了紧,露出关切的表情,说道:“我不想显得神秘兮兮,但接下来的事我非得见证不可,你可以当成一个礼物,我们自己也很意外。”
夏天怔了一下,她朝他温柔一笑,向后退开。
后面的人也都让出一条通道,接着白敬安就看到了她。
那个小女孩,看上去比六岁小得多,一身脏污,已经看不出衣服本来的颜色,头发本来可能编着对麻花辫,现在一绺绺地散着。面孔稍微干净一点,有谁帮她擦过一下,露出甜美的五官。
她小心翼翼地站在奢华明亮的大厅里,浑身紧绷,随时准备逃走。白敬安认得出那种姿态,这是一个习惯于躲避和逃跑的孩子。
看到她,夏天僵了一下,接着她也看到了他。
她眼睛一亮,满身的阴云消散了,变回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在无以计数的目光和摄像头中朝他飞扑过来。
这是浮金电视台一次少见的全免费视频,据说是因为这么感人的幸福场面应该让所有人看到。
于是一时间,上城不知有多少人点击观看了这位新科明星的家庭团聚视频,营销之下,大量的注意力朝这个方向集中过来。
视频里,夏天蹲下身,穿着那件贵得不可理喻的正装,毫不介意地把女孩儿抱起来。他做起这系列的动作再自然不过,和之前给人的印象不同,他是个擅长抱起孩子的人。
而她一到夏天怀里,立刻就放松下来,好像这是个可以庇护一切的港湾,她又能当个小孩了。
节目同时插播了夏天的第三轮时酷毙了的剪辑,那个杀人残忍利索,朝猫头鹰抛飞吻的男人,和抱着小女孩的家伙简直就是不同的物种。它向所有人解释他为什么而战斗,给予一个理由,一个答案,一个幸福大结局。
阳光明媚的大厅里,下城来的小女孩指着太阳向哥哥强调了几遍,然后叽叽喳喳地说了自己的经历。
火苗——听上去是他当初托付的人——死了,就是死在街头了,不知道因为什么。爸爸已经收了买家的钱,她发现那人在四处找她,不敢回去,也不敢到街上。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到上城来。
她用一块水果糖贿赂客车司机的儿子,藏在后面的座位上偷渡到驿站,又藏在行李箱里到N21区中心车站,只有那里有往上城的车。
行李箱里很热,不过她受得了。她给夏天看自己的手臂,被发动机灼伤了,上面还有很多别的伤口,其中几处因为太久没治疗溃烂了。
总之,她一路偷渡,过程简直是一部惊险小说。从这个角度看她一点不笨,是高智商的典范。
她说所有这些时,周围人都是一副感动又欣慰的表情。
至于收留她的人突然死了、买家特别积极、她突然身处绝境的事,除非资深策划,没人会发现不太对劲儿。
白敬安不动声色地靠过去一点,按住夏天的肩膀,能感到他的战友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但接着夏天放松了下来,阴沉与愤怒一闪而过,接着他就笑了。和之前面对媒体时一样地友好和帅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让所有人看到这场亲人团聚。
他知道没别的地方可去,而且有妹妹要照顾。
他把迪迪介绍给白敬安,她小心地握了握战术规划的手,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的样子简直是幸福一家人。
这家人进行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展示,浅桔小姐还建议他们给迪迪处理一下伤口——直播的。几人好歹是坐上车,准备回家。
一进车子,当事人们就变得沉默,只有迪迪震惊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一副来到天堂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新任的形象策划干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个。”
夏天朝她露出个笑容,表示没关系。他的笑容总是天下太平,不过白敬安注意到他的手仍有些抖,死亡的寒意还未完全退去,连笑容都缥缈了一些。
灰田点点头,没再就此说什么,没什么能说的。
“我下午之前会给迪迪办好居民登记。”她说,语速很快,“你恐怕不能接别的亲戚上来,上面不会同意。公司希望你的家人经过挑选,能精确估量对你名声的影响。”
她稍停一下,又快速补充道:“如果你有什么非要接过来的人,最好尽快给我一份名单,策划组会研究一下。”
夏天点点头,灰田想了想,又说道:“杀戮秀选手的家人……卷进秀里来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名声的增幅效应,他们还是新人时就很能吸引眼球,策划组非常喜欢,会想办法把他们卷进来。”
她看了白敬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是在某人遭受到了特别不文明的事情时表现出的那种抱歉。真少见,现在还有这样的目光。
夏天摸摸迪迪的头发,似乎不算特别失望。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任何的指望都不会有好结果了。
他说道:“只有她了。”
灰田点点头,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夏天温柔地把迪迪一绺脏兮兮的头发别到耳后,表情温柔,是那个一闪而过,在训练室角落打电话的夏天。
她不停跟他说着树、云彩和阳光的事,说下面大家都说夏天肯定会死的,但她很确定他能活下来。她是对的。
夏天只是点头微笑,直到到达白敬安的房子。
白敬安的房子挺大,上下有三层楼,在上世界也算得上富裕了。
不过相对于面积,屋子里头显得十分破败。墙纸剥落,吊灯残破,不知哪年的广告单随手丢弃,好像很久以前住着一大家子,但是匆匆离去,再也没回来过。
白敬安输入了迪迪的身份权限,对她说,她可以去熟悉一下环境,天顶上有花园。如果能称得上花园的话。
她激动得浑身都绷紧了,夏天一说可以过去,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去。
夏天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周围,机器人管家慢吞吞地托了杯水到他跟前,运行时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还是二十年前的型号。
“这是什么?”夏天说,打量楼梯的一角残留的污迹,“血?”
“可能吧。”白敬安说。
“这里死了个人还是怎么的?”
白敬安没说话,夏天说道:“扫地机器人洗不掉,你就让它这么着留在这儿?”
“我懒得弄。”白敬安说。
夏天斜了他一眼,白敬安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看上去不像这么懒,但我就是这么懒,你要是想弄你自己弄。”
“我没说弄。”夏天说。
他拿着杯子,舒服地坐在沙发上。
白敬安觉得他坐在这破旧房屋里的模样,就像家里多了件过于奢华的东西,他的样子、表情和性情都让人觉得难以安置,并且随时会出事。不过他自己倒是很自在。
楼上,小女孩又跑到另一处天台,足音欢快,在整间房子里回响。太轻快了,感觉不属于这里。
“我给你们收拾了两间屋子。”白敬安说。
“机器人管家收拾的吧。”夏天说。
白敬安承认确实如此,他所有干的就是选了屋子,然后设定程序。
正在这时,小女孩从楼上飞扑下来,脸红扑扑的,朝他叫道:“快来看外面的云彩!好像有好大的白色的山在天上一样!”
夏天露出个笑容,站起身,走过去把她抱起来,说道:“但在此之前你得先洗个澡,然后再吃一份冰淇淋。”
小女孩发出一声欢呼,机器人管家“咯咯吱吱”把他们带去浴室。
白敬安看着这两人消失,心想要不要去找几件衣服,然后想到夏天的全套新衣都已打包送了过来,他很确定里头会有孩子的衣服,也是同一个赞助商的。他们摆出一副要让他在这儿长住的样子。
这不是栋令人愉快的房子,已经很久没人入住了,只有自己在其中游荡。除了这儿,他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
他环顾周围,有一刻心烦意乱,他不想和人有深入的关系,比替杀了总规划的家伙抛尸还烦。
但新生活已经在这儿了,除了开始,没有别的办法。
第十三章 疯狂的宴会
1.
迪迪吃冰淇淋时,夏天浏览了一下各种信息。
他先是看了第三轮最后一幕自己死时的情况,看上去像个悲剧大片,他自己都看得感动了,就是当时有点惨。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白敬安脚步不停,一剑杀了那只蜥蜴人的样子,仿佛任何怪物都不要想挡住他的步伐。他是个战士,而且绝对是个老手,夏天熟悉这种场面,知道那种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愤怒。
他不知白敬安干过什么,但这人肯定不是只待在上城进行过模拟训练。
然后他也立刻看了白敬安说的“网上到处都是”的事。
白敬安之前一字不提他的身世,夏天猜他以前过得不怎么样,有些事光想就让人不爽,只能假装不存在。
但是现在真是到处都是。
白敬安的父亲叫白笑齐,死于182届杀戮秀。夏天发现曾经在死亡集锦里看过那张脸,是个常客。几个混混把他绑在浴室里,浇上燃油烧死了。油不多,所以他花了点时间才死掉。
那些人还把烧焦的尸体挂在楼外,当作警示。
当时白敬安六岁,和母亲在终端前看到了这一幕。之后在医疗记录中,显示他出现了严重的神经性厌食症,吃什么都吐。
白笑齐是因为妻子的基因病和浮金集团签的合同,他显然不认为自己会死,但任何乐观的估计在杀戮秀上都是不现实的。
很难想象那时还是个孩子的白敬安在想些什么,但看到父亲被活活烧死的场面时,他一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也终将站在那个赛场上,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走。
他母亲精神出了问题,经常浑浑噩噩在街上游荡,一年后掉进了向日湖里,他们通知他去认尸。七岁的白敬安签了字,然后就回家了。电视台做了葬礼直播,但他没出现。
夏天没再往下看。
视频的音乐非常抒情,忧伤无助,但对他来说,理解这件事很简单:他记得第三轮最后时白敬安死死抓着他的样子。
他碰了碰自己的脖子,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热度,和死亡的冰冷一样,被深深印在了身体中。
夏天知道那表情,那是一张深知失去与绝望的脸。
夏天关掉终端,主页华丽的色彩褪去了。他转过头,看到白敬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劝迪迪吃掉冰淇淋,向她保证明天还会有,不用一直这样摆着,有时你就是得抓紧时间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