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fox^^/小莫
后面有人抱怨都这样了还多管闲事,就是不想活了,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接着他们开始开他的黄色玩笑,说他哭着恳求时的样子一定格外令人心情愉快。
在“明星分享秀”栏目里,则放着那些异常下流的视频。
蜜糖阁的成员不断地解说,描述受害者身体的隐私部位,像在介绍一件产品。
他们也拿了夏天刚才的视频分享,那些人抚摸他的头发,像品评商品一样描述质感,有人说看他那一副笑容灿烂的样子,就觉得他该被玩到哭为止。
夏天面无表情看着这些色情、下流、充满侮辱性的东西,双眼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并不像有多激愤,他习惯这种待遇了。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权利,如果有,那也是因为电视台的利益。他是个重罪犯,在下城有无数人以各种方法告诉他了。
对他来说,这不是政治主张的问题。
这是私人恩怨。
两人刚抽到一个组时,白敬安就去查了夏天的情况,知道此人是因为一桩下城的重大杀人案进的监狱。
他因为杀了他姐的一个嫖客,跟当地政府的保安队发生了冲突。
——下城的行政部门和当地人一贯冲突激烈,当年的N区屠杀就是基于一次本地人和管理部门的争执。这些年来仇恨并未因此消减,而是像传统一样流传了下来。
这些人在巷子里伏击了他。夏天受了重伤,一起的一个朋友死了,他逃去一处修理厂,这些人找不到他,第二天又杀了他姐姐。
夏天养好了伤回来,一个接一个,杀了参与这事儿的五个人。
他知道这会让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还是这么干了。
当时白敬安心想,这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他从不是媒体塑造中那个纯粹卷入灾难的受害者,他本身就是个危险分子,吃了亏会几十倍地找回来。
即使在最糟的时候,也没人敢随意欺负这种人。他足够强大,也够不要命,就算最终死去,也会叫所有伤害他的人不好过。
但是在上城无止境的欢宴中,他终于意识到他有多脆弱。
他曾总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惜代价进行抗争。可在这儿,一杯小小的饮料就能剪除他的利爪,剥夺行动的能力。
想到打开封装球时看到的场面,白敬安的脸色冷下来。那些人把他的队友按在沙发上,夏天衣衫不整,徒劳地说着“走开”。他没从见过他这么无助的样子……除了快死的时候。
其实关于这样的话题白敬安听过很多次:这是上世界,非自愿性性行为很常见,不需要大惊小怪。
药物模糊了一切,人们不大能分得出是否是自愿了。痛苦不再尖锐或重要,变得可有可无。人们既不大在意自己的,也不太理解别人的苦痛,只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对夏天来说可不是这么回事儿,有人冒犯了他,他就要不惜代价地报复。
白敬安觉得自己应该低调,但他发现他很高兴加入这场复仇。
给那些杂种好看。
3.
他们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夏天脸色阴沉地去洗澡,冲掉一身酒精、迷药,还有别人体液的味道。
那些人下的药很重,他打开花洒时一阵眩晕,扶着墙才站稳。他低头时看到自己的右脚,上面的牙印在渗出血丝,他记得有人抓住他的脚踝……某个人的舌头顺着脚趾慢慢舔上去……
他又吐了一次,然后在浴室里折腾了一个小时,换了件衣服,上楼去看迪迪。
小女孩在能看到星空闪烁的天窗下睡得很熟。
他默默在旁边坐了一会儿,住在这种地方是她的梦想,也是他的。
派对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像星空一般闪耀,酒水和点心四处流淌,无穷无尽。宴会仿佛会持续到世界末日。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在这永恒的欢宴中,有的是华丽、血腥与刺激,没有尊严,没有未来,也没什么个人命运。
夏天没有处理伤口。上城的医疗水平能让小伤转眼消失,好像从未存在,但下城没有这样的待遇和习惯。
他想让伤口留在皮肤上,像火一样燃烧,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已得到了最初来到此地时想要的东西,但感觉并没有好起来。
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烧灼着他,他会杀了那几个人的,看着他们的眼睛,让他们知道要为所做的事付出的代价。
他又在迪迪旁边坐了一会儿,起身下楼。
白敬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桌上放着一杯……看上去是草药茶。
他低头看手机,没有外放,也没用耳机,光线像雪一样照在他脸上,杀气腾腾,样子几乎有些陌生。
他看了洗完澡的夏天一眼,抬手外放了一个全息投影。
那是个穿灰色仿佛如鱼鳞状外衣的男人,头发染成类似的色系,眉间尖刻冷厉,有种冷酷薄情的效果,可能是微整形的哪个门类。夏天这才意识到白敬安在看蜜糖阁的视频。
“这个人。”白敬安说,“衣服有点问题。”
他把衣服放大:“这牌子叫‘慢速度’,他穿的这款还没有上市。”
夏天瞪着悬浮屏。他记得这个人,曾压在他身上,扣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然后……他还朝着镜头说:“他尝起来像威士忌加‘糖’。”——那是种迷药的名字。
夏天又是一阵反胃,不过忍着没有奔向卫生间,反正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他要么是个能直接从设计师那里拿衣服的权贵,要么是牌子内部的人。”白敬安继续说道,“‘慢速度’是个小众品牌,还没能高端到进权贵的圈子。”
夏天点点头,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和“慢速度”有内部关系,他心想,这是第一步。
吧台是他进来时临时装的,全是赞助商放这儿的好酒——其实他喝不出来,不过不影响他当时知道这都是好酒时很开心。
他拔掉盖子,手一抖,瓶子差点摔倒,他小心地用两只手倒了半杯。
接着他拿着杯子走到白敬安旁边,坐在沙发上。
“再见到他,我会认出来的。”他说。
白敬安把过滤后的资料分享给他,夏天低头去看。战术规划侧头看他,伸手碰了碰他的下巴,上面有几个青紫的手指印。
夏天躲了一下,白敬安说道:“不想处理吗?”
“我等会儿会处理的。”夏天闷闷地说。
他们在这鬼屋般的沙发上默默坐了一会儿,喝掉各自杯子里的东西。夏天有一刻想嘲笑白敬安的草药茶,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太沮丧了,没精力嘲笑人家。
“所以,”夏天说,“你是在这里长大的?”
白敬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夏天说道:“不太像。”
“要我拿照片给你看吗?”白敬安说。
“我是说,这里像个鬼屋,”夏天说,“但你不像个幽灵。”
白敬安紧紧攥着杯子,过了一会儿,他说:“出事后我没收拾过。”
夏天点点头,表示看出来了。
“我……记不清楚了,”白敬安说,“我觉得有一段时间生活得很快乐,但出事后……怎么着都不对头。我想我只是想保持原样,也许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找不着的。”夏天说。
白敬安盯着杯子,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最终他说道:“我知道。”
“有时你感觉就是永远也不会好起来。”夏天低声说,“痛苦就是痛苦,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他靠在沙发一角的垫子里,把半杯酒喝完。酒很烈,烧得胃疼。
他想起很久以前胃疼时,他姐给他煮粥,嘲笑他说,等他真在上城功成名就时就有钱生病了,她就不用再干这事儿,能享点他的福了。
他的旁边,白敬安拿出一枚蓝色的胶囊,拆开,把药粉倒到草药茶里。
夏天好奇地看他,白敬安说道:“帮助睡觉的。失眠。”
夏天仍看着,白敬安又说道:“星芒工作室17-3型基因病毒弄的。”
夏天点点头,他在白敬安的医疗史上看过这玩意儿,大名鼎鼎“N区大屠杀病毒”。那场疫情收尾不力——或是电视台故意收尾不力——四处蔓延,半清空了N区周边的区域,上城也有微弱的波及。
这种病毒的效果因人而异,对白敬安来说,它几乎清空了长期记忆区,在他失去了父母之后,连自己的位置都无法找到。
但如果不是看了资料,夏天一点也看不出他有脑损伤。这人总是胸有成竹,规划所有的细节,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从来不让自己像个受害者。
夏天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做到这样。
白敬安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俩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阴影沉沉压在周围,让人没法开口谈论。
最终夏天只是伸出手,顺了顺白敬安翘起来的头发。
白敬安怔了一下,但没动。在夜色里,那人显得悲伤而温柔,一阵风就会吹散了。
夏天收回手。
手还在抖。
夏天拿着杯酒,冷着脸穿过宴会场。
他现在完全贯彻执行了灰田的建议:绝不拿陌生人手里的东西,要喝酒,就直接从封装容器里取,或是有正式名牌的侍应生手里拿。
像个在他妈森林里迷路的小姑娘。
鉴于合同有规定,他有数不完“非去不可”的派对,这种连续数天的宴会被称为“深度狂欢”,持续到现在,已经毫无体面。
夏天穿过一个转角时,发现有两个人在墙角就干上了。看到他回头,其中一个盯着他,做了个口交的手势。
这种画面比比皆是,后来他视而不见地直接走过去。
他仍在看终端里过滤的蜜糖阁人名,这个……“色情恐怖组织”有自己的官网和粉丝,业务开展娴熟全面,而且肯定不缺钱。
里面的一些人并不缺床伴,也许还能当真包养某个明星什么的。可他们就是喜欢在宴会上迷奸别人,宣扬那套“奴隶共享”的理论,再把一切下流的细节拍摄出来,指指点点,还他妈打分。
这两天,他和白敬安清点了所有视频,缩小查找范围,确定这个蜜糖阁ID叫“吃干抹净”的家伙主要在时尚圈活动。
在下城时,夏天只知上城有无穷无尽的派对,现在才知道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分主题和类型的,比如今天杀戮秀派对主要邀请的,就是时尚圈人士。
夏天穿着身昂贵的礼服,更衬得整个人高大帅气、玉树临风,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眼中带着杀意。
夏天穿过一群聚在角落里,衣着入时的时尚圈人士,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看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
样子不像,但他记得那个香味……
很难形容,是种甜滋滋的暖香,但又有点刺鼻,带着侵略性……那种气味很少见,不是香水,而像在某个密闭环境里沾上的。
夏天心中某个地方抽紧了,他转过身,朝那群人走过去。
这伙人正在聊……《黑暗之子》——许医生非常喜欢的那部剧。
这剧集终于快要大结局了,目测女主角要怀着那个倒霉白林的遗腹子,悲伤但充满希望地活下去。
一个黑发的高个子男人义愤填膺,奋力在驳斥上城人们对白林的错误认知:不是日天日地的超级战神,现实一点好不好!
他长得挺帅气,身材壮实却不臃肿,穿件风格挺拉风的金属质感外套。这年头能活过一届的杀戮秀选手就没有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