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师师
陆行舟拿着本子飞快地翻了几页,眸色闪了闪,又翻了几页,然后从头到尾都翻了一遍,将本子摔在少年怀里:“快滚!”
少年抓起本子一溜烟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暮色彻底笼罩下来,灰蓝色的薄雾将凤尾螺与街上欢腾的夜市隔绝开,如同茫茫云海中的一座孤岛。
陆行舟孤身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门口,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回头。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属下们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陆行舟仿佛没有看见,单手插袋,走回办公室,进门的时候,眼神凶恶地回头,死沉沉地吐出三个字:“颜如玉?”
刚才拿着洋伞大显神威的女人此刻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墙里,噤若寒蝉地说:“组长,相……相信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行舟微微眯眼。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更没有胡思乱想!您是英明神武的特侦组长!您嫉恶如仇!您智勇双全!您是光!您是电!您是唯一的神话!您是三千世界的superstar!”
陆行舟阴森森:“我是你大爷。”
“大爷您好,大爷我有事禀报。”
“报。”陆行舟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出一串烤面筋,开吃。
颜如玉飞快地倒好茶水,然后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叠纸:“这是总局工会刚刚下发的关于组织第三十届“七夕·铁血柔情”征文竞赛活动的通知,要求每个部门至少上报五篇。”
陆行舟皱眉:“工会那几个老菜帮子又添什么乱?”
“几位老领导……老菜帮子的意思是,大家平时斩妖除魔都挺忙的,一个个有血性没人性,借七夕佳节会来放松一下,以小视角抒发大情怀,顺便感怀社会发展,治愈心灵创伤。”
“放他娘的屁,不如给兄弟们放几天假。”
“有奖励的。”
“什么奖励?又是两袋卫生纸?”陆行舟嗤道,“你去告诉工会那几个老菜帮子,再发卫生纸我们特侦组就不参加了。”
颜如玉抱着文件夹,眼观鼻鼻观心,瓮声瓮气地说:“这话我说过了,老领导……老菜帮子说,卫生纸比较适合组长您,单身,费纸。”
“特侦组不参加了!!!”
“文件里还说,不积极参加的部门会被扣除本年度绩效工资……”
“早他妈扣没了!”
“这话我也说过了,老领……老菜帮子说,知道组长您视钱财如粪土,所以让我转告您一句——不参加征文比赛就去参加相亲大会。”
“咔嚓!”陆行舟咬断了烤面筋的竹签。
颜如玉立刻大声道:“强烈谴责老菜帮子这种专戳别人脊梁骨的恶劣行为!”
陆行舟面无表情:“征文比赛是吧,至少五篇是吧,去,发通知让组里每个人搞一百篇。”
“啊?”
“评奖累死他们!”
“……”颜如玉汇报完工作,抱着文件夹往外走去,一手推开玻璃门,突然回过头来:“组长。”
“嗯?”
“你明早真不去接那个谁出狱?”
“……”
颜如玉和陆行舟大眼瞪小眼,片刻后,猛一缩脑袋,蹿出办公室,房门关上的瞬间,三根竹签跟飞镖一样扎在了门上。
第2章
陆行舟在办公室独吞十串烤面筋,开门走出来,对颜如玉道:“那只黄鼬精呢?”
“跟鲱鱼罐头一起关在厕所了!”
“……”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才你离得远,没被这货的臭液荼毒到,我们那三个大兄弟,现在还在吐呢。”
陆行舟皱眉:“胡闹,厕所以后还用不用了?”
“我关在工会那层的厕所。”
陆行舟立刻喜笑颜开:“哦,这样啊,你这个同志,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把他带到审讯室吧。”
黄鼬嗅觉灵敏,被腌鲱鱼熏得眼冒金星,一见陆行舟就哭了,眼泪鼻涕全下来:“我招!我全招!我真的什么都招!求求你们快审问我!!!”
陆行舟递给他一张纸巾,翻开工作手册,按下圆珠笔的弹簧帽,淡淡道:“六月十七日晚上,你潜入古董店今古大观的仓库,偷走一座金铜仙人像,认罪吗?”
“认认认!”
“仙人像现在在哪里?”
“卖了。”
“卖给谁了?”
“仁者见仁波切。”
陆行舟的笔尖一滑,抬头:“谁?”
“住在锦绣老巷的一个胖子,据说是个仁波切,妈的,杀价血他妈狠,八成是个骗子,啐,这奸商!”
“长什么样?”
“胖,两个大酒窝,手上提溜打卦好几十个串儿。”
陆行舟脑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大脸:“任不仁?”
“对对对,就是他,附近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什么都敢收,就是价格低,心黑。”
陆行舟审讯完,走到门外,对颜如玉道:“你们的方法很有效,这老小子现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声怒吼:“谁他妈在厕所干了什么???”
一个下属慌张地跑过来:“组长,大事不好,工会主席刚才上厕所,一进去就被熏晕了,怎么办?”
陆行舟满脸欣喜,双手合十,虔诚地抬起头,45°仰望天空:“上苍开眼啊。”
下属:“……”
陆行舟收起笑容,一脸诚恳地说:“为他祈福。”
第二天凌晨三点,陆行舟大步走出凤尾螺,身后跟着颜如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疾驰而来,无声地停在门口。
微潮的夜雾笼罩着阳冥街,不远处的夜市已经打烊,空气中的烧烤香气渐渐消散,偶尔有一两个醉客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两人上车,车子无声无息地驶出街道。
颜如玉头顶还带着蒸汽眼罩,叹气:“虽然我曾经宣誓为世界和平奉献一切,但其实这个一切并不包括我的睡眠。”
“闭上你的鸟嘴。”陆行舟阴沉沉地说。
颜如玉立刻憋住,拉下眼罩补眠,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抱怨:“我们为什么要这个点儿出门?不过是去追回赃物,怎么搞得跟执行什么S级任务一样?”
陆行舟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雾气空濛的夜空:“你不了解任不仁。”
“啊?”
“其他时间你能堵到那王八蛋我现在就嫁给你。”
“不不不,不敢娶,不敢娶。”颜如玉忙不迭地闭嘴了。
残月挂在矮墙,锦绣老巷的破旧建筑在夜色中鬼影幢幢。
道路太窄,商务车只得在一个路口停下,两人跳下车,惊起一只在垃圾堆中占地为王的野猫。
那野猫瘦骨嶙峋,跳上墙头,回头看向他们,两只眼睛在月光下折射出诡异的亮光。
陆行舟眯起眼睛,和野猫对视了一眼,见它悄无声息地往前跑去,消失在了前方的黑影中。
头顶遮天蔽日的私拉电线和远处高高耸入乌云的现代建筑在残月下有一股奇异的末日朋克氛围。
这就是锦绣老巷,白邺市最核心地段的贫民窟。
“走。”陆行舟抬腿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建筑。
地上东一汪西一滩都是随手泼出的生活污水,月光从背后照来,将一条人影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无限放大,颜如玉是没有影子的。
陆行舟摸出一块怀表,里面指针在疯狂旋转,看表面上的字符,这是个怀表式的罗盘。
颜如玉抱紧双臂,小声道:“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游魂。”
“嗯,连鬼差都不愿踏足的锦绣老巷。”
老巷里没有电梯,两人从狭窄的楼梯间上去,脚步声被逼仄的空间放大,在寂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我说……”颜如玉幽幽地说,“我怕鬼,你信吗?”
“不信,你自己都是鬼。”
“其实我经常被自己的样子吓到。”
陆行舟奇怪地看她一眼:“嗯?”
颜如玉两眼发直,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
陆行舟顺着她的手指抬起头,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眉心,他抬手抹去,看到一个黑影挂在楼板上,人头扭曲地对着他们,血水从肮脏的长发慢慢滴落下来。
“她是怎么死的啊,怎么丑成这样?”颜如玉带着哭腔问。
“我他妈怎么知道?”陆行舟看着头顶那个满是血污的人头,后退一步,抬手摸向墙上的电灯开关。
灯不亮。
他有点想骂人,深吸一口气,对人头和颜悦色地说:“这位女同志,请稍安勿躁,我们并非有意打扰,只是路过贵宝地,马上就离开。”
“咦嘻嘻嘻……”人头咧开嘴,涎液混着血水流下来。
颜如玉颤声:“这是友好的笑声吗?”
“你在梦里被吵醒是什么感觉?”
“愤怒,如岩浆般翻滚的愤怒,想吃人。”
“不用描述地这么形象。”陆行舟干巴巴地说,“我们悄悄地离开,激怒她的不要,今天任务只是追回仙人像,不要节外生枝。”
“不能顺手超度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