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
六子听到我说有绳子,心一急就想要拿绳子,我还真以为他要替我拿,于是便放手给他。但是我们两个傻冒太惊慌失措了,居然谁都没有拿住,只有眼看着绳子掉了下去。我和六子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三秒,顿时脸色全都发黑了。我大骂道:“大哥!你要拿就拿!干吗放手啊!想我死早点说啊!”
六子趴在我的背上对着我的耳朵吼道:“我操!你好意思说!不是你放的么。”
我们抬头看了看白翌,他低头看了看我们,发现绳子已经掉了下去,顿时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说:“只有先上去了,上面的那个东西很可能已经不是曹阳,你们小心点!”
此时大家都沉默了,只有像一串大闸蟹一样被钓上去。白翌左手固定住绳子,右手拿着匕首,保持着最容易防守的姿势。绳子一点点往上挪,我们就像间隔在无间地狱和修罗地狱之间一般,下去了,是死,上去了,指不定死得更难看。我趁机朝着对面看了一眼,在那里趴着一个人,但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我也看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像是赵老板。我心里暗惊难道两边都不是人了?
我没有心思再管这些,只是让六子小心点,很快我们就被拖了上去。白翌第一个爬了上去,他一个滚身,马上保持着压低身体的姿势。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完全站稳,一个东西猛地一下就缠住了他的脖子,一眨眼白翌就被拖了过去。我奋力爬了上来,放下六子,抄起腰间的匕首。此时白翌的脖子被一根红色的绳子给缠住了,但再仔细一看,原来那不是绳子而是舌头。只不过它太长了,居然像绳子一样的缠着,力气十分巨大。我发狠地想要冲过去,六子拉住我指着对面说:“傲……傲因……”
我看到在壁画的边上蹲着那个怪物,此时它的面具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的五官。其实他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五官可言了,眼睛就是两个巨大的黑窟窿,里面窜出了许多噬魂棘,鼻子已经烂没了,只有那巨大的舌头触目惊心。他的手里居然还拿着曹阳的头颅,而尸体则挂在了一个墙壁的凹槽内,凹槽的一头燃着火堆。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里有一个凹槽可以让人猫着腰通行,那么在那边的就一定是赵老头了。
但是现在绝对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白翌没到两秒钟的功夫就已经被拖到了傲因的面前。它有着极其锋利的爪子,乌黑锃亮的,直接朝着白翌的脖子划去,幸好白翌是一个练家子,他侧身闪过,那锋利的爪子直接把他的衣领给划破了。这力道简直不是划厚实的冲锋衣而是切豆腐似的。傲因也没有缩回手,直接把爪子抓进了他的肩膀,顿时鲜血就喷了出来。白翌一吃疼,“啊”地叫了起来。我一看白翌没可能再躲过第二次攻击,连忙抄起手里的匕首甩开六子冲了过去。
此时白翌的脸已经被掐成紫黑色了,他感觉到我冲了过来,艰难地伸出手来挡。在那团舌头里白翌艰难地喊道:“跑!别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我眼泪猛地滑落了下来,毫不犹豫的直冲上去:“跑个屁!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混蛋!你听到没啊!”
那怪物没有眼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视力,而是通过气味来分辨事物的。它似乎感觉到边上还有一个人,迅速地用另一只爪子抓向我的脸。我连忙身体一歪,往旁边靠了一下,马上就感觉到肩胛骨这里一疼,我用手一按,满手都是血。那个怪物闻到了我的血味,仿佛像是受了刺激一样,疯狂地想把我撕烂了。我吓得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白翌又替我挡了一爪。那爪子直接往他胸口抓,他用手一横,手臂上又出现了五条血痕。他虚脱地拉住我的肩膀说:“跑!我求你快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喊道:“闭嘴!我不跑!”这个时候我本能想要抱头痛哭逃命,但另一种复杂而难以言明的情绪告诉我绝对不能抛下白翌一个人逃。我吼了一声,做好了一起死的准备,最后一次瞪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把匕首插向那个怪物的手臂。这次居然真的给我刺中了,它受到了疼痛的刺激,却丝毫没有松力,而是把舌头勒的更紧,白翌几乎连呜咽声也发不出了。
就在我们两个都要完蛋的时候,挂在白翌脖子上的那个嘎乌突然掉了出来。那怪物一看那嘎乌,居然愣了一下,白翌抓紧时间趁着它一松懈,干净利落的割断了他的舌头。怪物舌头被割断了,疼得满地打滚,变得更加暴躁。我抄起嘎乌,拖着白翌往后退。
白翌连眼都来不及睁开,抓着我就爬了起来。六子连忙过来拉我们。此时我和白翌身上都是血,那个怪物朝着我们发出了类似悲鸣的哀号声。我听得出那是属于牛角的声音。也许因为牛角的记忆,让我们逃过了一劫,但我们真的不能在这里陪他去死。我咬着牙最后看了这个怪物一眼,连忙跟着六子他们连滚带爬地往那个壁画的凹槽里爬。我们用脚踹开了火堆,一头钻了进去。那个怪物发觉我们想要逃跑,嚎了一声,几乎像是瞬移一样又向我们冲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它怕火!”
我心中一惊,但是没时间思考这些,我们没有火源。白翌一急,直接把自己的帽子拿到边上的小火堆烧着了,使劲扔了过去。那东西一看见有火球飞了过去,就像野狗一样发出了呜咽声,这让我们有了最后的逃命时间。我们三个人猫着腰,直接钻进了墙壁中的凹槽之中。这是一个已经打开的暗门。我心中暗惊,那个赵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这种机关都知道?那为什么前面带着我们一起瞎转悠?
我们非常小心地匍匐着向前爬去。这个凹槽的一边是空的,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那得有被几十个女僵尸给活撕了的觉悟。白翌爬在最后面,他干脆点燃了一捆绳子,形成了火墙来挡住傲因。我们几个人都已经被这怪物给吓破了胆,发疯似的向前爬,连右手骨折的六子也顾不上伤,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爬。
他在我面前,我几乎是推着他往前的,最终让我们给爬到了对岸。六子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当他一抬头居然倒抽了一口气,惊恐地吼道:“你是谁!”
我连忙爬了起来,顿时我也傻眼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脸已经腐烂了的老太婆,她的脸简直像是泡烂的大饼,都是疙瘩。从她的皮肤里掉落出许多灰白的灰烬,这让我想到了白翌的睡袋。难道是这个玩意?这个老太用一种十分阴冷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个眼神我有些熟悉。突然她开口道:“白少爷,安踪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听那声音,顿时明白了她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据说已经灰飞烟灭了的借寿婆!我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整只鸡蛋,顿时感觉这一切都被人给设计了。不过,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这也太毁容了吧。
白翌最后也爬出了暗道,默默地站了起来。因为身上的伤很重,他连站直都办不到。他看着借寿婆,眼神中没有一丝惊讶。我第一反映就是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没想到在他眼里居然看不到一点波澜。他几乎对此事有一种莫名的冷漠,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个赵老板是借寿婆了。
我问道:“你知道他就是借寿婆?不是你说的,她已经快要完蛋了么?”
白翌抿着嘴,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我差点扑上去掐死他的话。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我和她有过协议。当初在玲园你快要死了,她说她能救你,而条件就是和她合作,带你进入河伯正殿。”
我捏紧了拳头,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白翌说出了这些,顿时人像要虚脱了一样,晃了几下。他伤得太重,就算我有再多的问题想要问,他现在这种状态估计也回答不了我。此时那个烂了脸的借寿婆像是看好戏一样看着我们两个,我心里顿时有种被人当白痴耍了的感觉。我硬憋着怒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在搞什么名堂?”
借寿婆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翌,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面的那个东西马上就要跟过来了,你们跟我走。”
我摇着头看着白翌,不知道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接受这样的约定,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也搭进来了。当时我就算死了,也就一个人的事,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我爹妈,现在他把我们三个都带到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地方,真的觉得他太不值得,考虑得太不周到了。白翌避开了我的目光,不声不响地跟着借寿婆往前走,似乎也没有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六子拉住我问道:“怎么回事?这老太是谁?我操!演的是哪出戏啊?”
我捂着自己的肩膀说:“你问我?我问谁去?走,跟过去看看,看那个老太到底玩什么花样。”
这里和前面的壁画不一样,没有了前面那种奇怪的人像,而是由各种各样的八卦或是五行阵形组成的。有些图案非常复杂,而有些则就是几根直线和曲线。我完全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我这时的注意力都在白翌和借寿婆身上,也没心情去关心这些玩意。我一直在等,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所谓的八苦可能并不是这件事最终的目的,在八苦的后面还有着一层更深的牵引,而这个牵引也许是和我有着某种很深远的羁绊。
突然,他们在通道的一处停了下来。我发现这里的壁画是一组非常怪异的八卦图,虽然和我们之前看到的大体构造差不多,但是方向和顺序都不一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就是最古老的先天伏羲八卦,只依靠八宿来验算一切。这些八卦图画得十分严谨,包括圆形也非常完美。这些很可能都是失传的文明,如果真的能够印回去,就算不拿去卖,独自研究估计不出十年也能在风水界引起轩然大波。
此时老太婆拿出了一块玉珏,掰成两块,一块搁在了坤卦处,另一块则放在了艮挂上。玉珏一放上去便陷进两块石碑的凹槽处,随后墙壁便出现了一幅应龙劈水图。这条应龙画得栩栩如生,所用的颜料让我和六子这两个学画画的人都看得傻眼了,这条龙仿佛真的要腾飞一样,颜色极其华丽,颜料想必也十分考究,历尽几千年依然绚丽异常。
在画的边上刻有几个字,但那是甲骨文,我根本不知道它在表达什么东西。六子虽然也稍微懂一些,但是毕竟不是行家。我们两个人像看天书一样的看着这些文字,白翌看我们两个皱着眉头,便念道:“太阴起卦,归藏而行。应龙避水,八宿求九魂。”
我看着他们转动机关,六子拉着我的衣角,意思是我们现在到底处在什么状况?我心里也非常不踏实。白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他往常的算计,我们这里完全没有占一丁点的优势。那么我们是三个大老爷们,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鬼老太…我斜眼看着白翌,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些许的痕迹,但他却完全没有看着我。老太婆把我们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白少爷,走到这一步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这小子迟早会知道的。你又何必如此呢?”
我被她那么一讽刺,心头顿生起一股怒火,猛地转头问道:“知道什么?”
老太婆嘿嘿一笑,开口道:“当然是因为你是无魂之人啊!这座神殿是为了河图而建造的,无魂之人是开启通往藏有河图正殿的唯一人选。所以我才那么煞费苦心的让你触碰鬼咒,在你将死之时和白翌达成协定。你才是关键啊!”
老太婆那张烂脸露出了灰白色的眼珠子,转动的飞快。她冷笑了一声,摇着头看了看我们,便不再理我,而是专心念着口诀,按照特定顺序转动着手上的玉珏。顿时。应龙便向两旁移了开来。她第一个带头钻了进去,我看了看六子,六子皱着眉头也跟着进去,我第三个进入,白翌最后。当我们都进到了密室之后,老太婆又拿出了两块玉玦,安放在那石门的乾,巽二卦,念着口诀关上了大门。白翌此时打开了手电,我们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圆形的石室。里面只有成堆成堆的铜简,连个壁画也没有,连墙壁都是最朴实的灰白。老太婆一进入这里,整个人都感觉变得有些柔和了。她喃喃地说了一些话,但是调子和语气都不是现代人,像是很老的古话。
进入这里,连我都感觉有一种稍微脱离了危险的缓和。一放松才感觉自己流了很多血,整个人眼前一黑,就想要往前倒。白翌见势连忙扶了我一把,撩开了我的衣服看看我的肩膀。他一看我的伤口,皱着眉头说:“处理一下吧。”
我的确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了,可现在还不是示弱的时候。我咬着牙说:“没事,六子帮个忙,替我把纱布拿出来。”
六子这个时候也看出我真是到了极限,掏出纱布就给我。我看了看白翌,他身上也都是伤口,脖子上还被勒出了条很深的瘀痕。我不禁又觉得心疼,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这样的罪。我扔了几卷纱布给他,让六子替他包扎,而我则一个人在一边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老太婆此时站在了屋子的中间,灰白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屋顶,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她依然穿着赵老板的衣服,不过一头的白发披在身后,看上去十分刺眼。她发现我在注视她,便回过头来对我戏谑地笑了笑,一边笑一边从脸上掉下一大块灰白的皮屑。她就像是一条蜕皮非常严重的蟒蛇一样,不停地从自己的身上掉落这些东西。她一张嘴我就闻到了一股过去类似烧死人衣服的那种焦臭味。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样的她真的已经不能叫做半神半鬼了,估计连鬼都要被她吓死。这和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和蔼的老太婆实在差别太大了。难道说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长成这样子真的是悲哀到没话说了。不过,我过去第一眼见她,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鬼气和贵气。这两种大相径庭的气息居然在这个老太婆的身上融合得十分恰当。现在她变成这种模样,那种气息依然没有消失。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其实如果白翌肯早点告诉我,也许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云里雾里了。但是白翌做人太过谨慎,瞒我到现在。这老妖婆自己先现了身,否则估计到死我都以为这老太早就灰飞烟灭了。这也让我后怕起来,到底他瞒了我多少事情?我又在这些谜团中扮演着怎么样的一种角色?
白翌一直默默不语,没找我解释,也没做其他的事情,只是安静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我瞪了他一眼,再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也觉得真的是落魄不堪。十几个人来到阿尼玛卿,最后就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人。
借寿婆一点点移到我这里,抬起她那张腐烂的脸看了看我,随后用她那只剩下骨头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她咯咯笑着说:“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们几个。呵,天意啊!看来曹阳这小子还是没那个命。小子啊,你比他命大多了,果然注定是你啊!”
我翻着白眼蹬着老太婆,她看着我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依然抿着嘴不说话,她点了点头,眼珠翻了上去,很久都没有翻下来,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还记得么,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说过时间还没到,所以我只是留了块帕子。其实我只是想要让你带来白翌,因为他会是我最大的助力。我等不下去了,只有靠你们搏一次。”
我侧目看了看白翌,他依然在处理伤口,也看不出是听还是没在听。四周空旷的只有石头,我们为了节约电池,只点了火把。火光摇曳,这一仿佛是一场梦。老太婆坐在火堆的另一边。她并没有影子,因为她不是人,但是又不能把她定义为鬼,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这么个存在。
她继续说:“白少爷并不知道千目湖上的那东西。其实珗璜璧和那个鬼匣子都是周文王当年命人摆放的,为的就是压制那个鬼器所散发的阴寒之咒。只要接触到的人,就会与河伯殿连上联系。而这样的鬼器一共有九处,最后一个还在这里。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所以无法在最恰当的时候去取回那些东西。到现在,我还得倚靠你们和这个姓赵的一件件取回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永远都进不了这里。”
她伸出了手,几乎只有骨头了,上面还有一些稀疏的皮屑在不停地往下落。她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燃烧殆尽的味道。她看着火光中映着的自己的手说:“文王说……这里是一个坟墓,一个属于远古时期的坟墓……所有与这里有关系的人,到死之时都会被葬在这里,我最后的归宿也是在这里。”说完她看向我:“你们也是一样的。特别是你,小伙子。”
我等着她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会死在这里?”
她呵呵的笑了笑说:“什么是死?你觉得我死了么?对你们来说,我其实并非死人,对你们来说,我就是你们的写照。这一点白翌比我还要清楚,难道不是吗?白少爷?”
白翌冷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但眼神变得非常复杂。我心虚地看着他,心里想着如果真要我变成借寿婆这样,我还真接受不了,那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她见我厌恶地看着她,笑得更深了。她笑呵呵地看了看白翌,白翌也在看着她。只是,后者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种同情的神色。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呼出了一大团黑雾,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她说:“也许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不过,你还是到神殿自己去看吧,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有清楚的概念,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白翌至今不愿对你说实情的原因。因为作为普通人的你是不会理解的。”
我憋着的那口气差点没从脑门顶上钻出来,绕了半天,酝酿了那么久的情绪,这老太婆居然还想卖关子?真的把我当二百五耍了啊?就算她不说真相,至少也该告诉我她要我们来这里到底干什么吧?按她前面所言,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她一手促成的。也许可以从这个旁敲侧击的推断出其中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