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 第27章

作者:青丘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少年微笑着温柔地抚摸孩子的脸道:“嗯,说定了,等小少爷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看小燕子。”

窗户外的栏杆上结着冰,冰水滴在了舍子花的花瓣上,宛如滑落了一滴泪水。

当我想要看得更加仔细时,玻璃窗里的情景变得越来越模糊,少年和男孩都消失在了玻璃中。我突然很想要知道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踏向玻璃窗,但是身体却被人用力地拉了回去,我恍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却是白翌,他正紧张地看着我,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对面根本没有什么玻璃,再踏一步就得滚下楼梯。

我吓出一身冷汗,往后退了退靠在白翌身上,大口喘着粗气。白翌见状皱了皱眉,伸手拍拍我的后背算是安抚,然而脸色却十分严肃,大概有些被惹恼了,他微怒地说道:“那小鬼还在这里,他出不去,今晚一定要把他给逮到!”我还没从差点坠楼的惊悚中回过神来,傻傻地点点头,白翌却拍着我的脸笑了,说:“精神点!走,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说完就扶着我往二楼的包房里走,我虽然吓得一时脱了力,但脑子这会儿还是管用的,于是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最近靠白翌扶的次数似乎成直线上升的趋势,一张老脸当即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儿烧。也没给我时间考虑脸烧的原因,白翌就把我带回了孙大爷那边,老人家看我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也被惊到了,马上问我们怎么回事?

还没等我们开口说话,他的身后便快速闪过一道红影,我心想会是哪个?女孩子,还是那个少年?我疑惑地看看白翌,他点头说道:“这幢房子还真不是普通得热闹,妖鬼总动员啊!”说完他就往孙大爷的背后洒糯米,只听大爷背后传来一声孩子的尖叫,老人家马上回头,发现在他身后蹲着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家伙,抱着脑袋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一看脾气就上来了,挣开白翌指着那个女孩子说:“就是这个小鬼!把我耍得团团转!”当我们要靠近的时候,发现身边突然又起了一阵烟雾,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冷香味。白翌冷冷地笑了笑说:“就这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摆弄?”

冷香的烟雾中,传来一阵阵哭声,我们面前出现了两个人影,白翌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认识那个袋子,是上次对付水魅的。我马上压住他的手说:“先看看,别二话不说就灭人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并不是什么恶鬼,他们反而让我感到一种无奈的悲伤。

白翌哭笑不得地说:“我没说要灭他们,我是要消除那些雾气!”

白雾中,可以看见那个红衣少年的影子,我对他点点头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不想伤害你们。”

渐渐地雾气开始消失了,白色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影,看上去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们真实地站在我们面前。白翌看了那两人一眼,没说什么,手上的小袋子倒是收回去了。

孙大爷都被眼前的事情吓傻了,但渐渐地,老人家混浊的眼睛里居然流出泪来,他颤抖地对那个女孩叫道:“小少爷?”

我听着莫名了,嘴角抽了抽又看看白翌到:“这明明是个女孩子吧?怎么是小少爷?”

白翌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答:“这是江南一些地方的习俗,把身体虚弱的男孩打扮成女孩的样子,期盼可以养活长大。” 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瞪着那个小鬼。

孙大爷颤抖地想要靠近那个孩子,孩子因为惧怕我们手上的糯米缩在红衣少年的身后,看了看白翌又立即把头低了下去,他脚上只穿着一只鞋,显得十分可怜。我有些不忍心,就放软了嗓音问道:“就是你在屋子里捣鬼的吧?”

小孩子咬着嘴唇点头,又流出了血泪,令他苍白的脸显得十分诡异。但是孙大爷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慢慢靠近了些,激动地看着他。

白翌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片寒光:“你果然没有离开过孙大爷和这幢房子,但是你为什么要搞出那么多事?”

孩子似乎又缩得紧了些,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十分干涩,像是二胡坏掉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仿佛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他说:“因为他们要赶走贵生,他们弄坏了我的房子,还要赶贵生走!”说着又看了看红衣少年,“我要哥哥帮我教训那些欺负贵生的人,哥哥他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是看着我长大和死掉的……”

孙大爷颤抖地抿着嘴唇,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他喃喃地说道:“小少爷……”

白翌点点头,冷哼一声又问道:“推人下楼梯又怎么解释?”

孩子的小脸显得非常愤怒,然而被白翌瞪了一眼后,只是低声地说道:“因为她骂贵生是老不死的,还打他,所以我要替贵生出气。”

红衣少年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不忍。我动容地点点头,拽过白翌手里的粗盐糯米袋子和我手里的一起放下。白翌愣了愣,看着空荡荡的双手对我无言地摇头,我翻个白眼全然无视。

孙大爷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他激动地喃喃道:“小少爷啊,你何必那么做呢!何必啊……”

小孩子歪着头对孙大爷微笑,一脸天真无邪说:“因为贵生一直在保护这幢房子和我,我也要保护贵生啊!”

孙大爷粗糙的手颤抖地扶上了孩子的脸,后者依然安静地微笑着。我突然觉得此时老人和孩子的身影,与之前玻璃中少年和男孩的身影重叠了,人生在这个时候仿佛轮回到了起点,那个安静又寂寞的孩子,那个一心想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的少年,一切回到了最初,也是最终……

孙大爷擦擦眼泪,又拍拍孩子的脑袋说:“小少爷乖,别再闹腾了,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以前的家了,我也很快……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家,好么?”

小孩子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不调皮了!贵生,那么来年的春天带我去看小燕子好么?”

孙大爷温柔地微笑着说:“好,贵生答应少爷。”

红衣少年叹了口气,慢慢地放开了孩子的肩膀,他的身影开始越来越淡,最后只留下了一片舍子花的花瓣,被夜里的冷风一吹,飞出窗外,消失在花园之中。

身旁的白翌拍拍我,我看着他,然后跟他离开了房间。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月光映在老人身上,孩子的身体是透明的,而他们两个微笑地相望着。

当我们走出这幢老洋房时,我看了看花园,花园中,月光下,依稀站着那个红衣少年,他淡淡地望着包房的窗户,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他回过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知道他在说谢谢。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白翌走在我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塞给我,我推开他的手,倔强地说:“我又没哭,冷风给吹的。”

他低声嗯了一声,然后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身子僵了僵也没想着要推开,问道:“老白你这是干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了一声问:“你冷不冷?”

此时吹来一阵冷风,淡淡的花香显得特别冷冽和凄苦。我微微抖了下身体,发现还真是很冷。我点了点头,伸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脖子,这小子……说话别靠那么近啊,很痒知不知道!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轻声开口道:“回宿舍记得打电话回家。”

我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回头看他,问道:“为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点,也眨了眨眼笑道:“你妈做的酱牛肉比这里的大餐好吃多了,让她再寄点来,咱们可以下面条吃,怎么样?”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再过来就要贴到我的脸了。我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却也没忘了认真点头。白翌看了我一眼,温和地笑了笑,慢慢松开手,我仿佛听到他极轻地说了句什么,但是风吹过,这句话我没有听清楚。我疑惑地看看他,他没事人似的拍了拍我,催我快走,我想也许是刚才听错了也没准,这会儿感觉人也暖和了些,于是裹紧大衣就和他一起离开了。

一个礼拜后,大家都欢天喜地过着年,门口到处是放完的鞭炮头,一片红色铺满地面。我有些放心不下孙大爷,于是没有告诉白翌,一个人又来到了那幢老房子。依然是树荫婆娑的小道,依然是那块招牌,我走到门口,那个服务员认出了我,笑着来到我面前,我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并问孙大爷在哪里?

小姑娘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泪光:“孙大爷没有熬到过年,原来他得的根本不是肝硬化,而是肝癌晚期……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们,我们都以为他是干活累出来的,其实他早就有了肝病,但是他怕经理不要他,所以都没敢说,耽误了病情……”

我一听,头低了下去。低声和服务员告别后,我直接走到花园中,花园里少了老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寞,树叶依然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着属于这幢房子的故事。我抬头看到了那朵鲜红的舍子花,它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鲜嫩的花瓣上有几道枯败的痕迹。舍子花,彼岸花,花叶两不见,它的确适合开在苍凉的黄泉,因为这是它给亡者带去的最后一抹亮色。我蹲下身体,用手抚过花朵,轻声说:“感谢你一直守护他们,那么多年辛苦你了。”花朵被风微微地吹动着,传来一阵清幽的香气。

我看了好一会儿,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白翌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擦了擦眼泪,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白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跟着我转身,我们并肩走在树荫的小道上,离开了这幢拥有许多故事的花园洋房。

第十一回:湘西尸蛊

人死了就消失了。但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就那么消失殆尽,于是活人开始为死人张罗东西,布置所谓死后的生活。殡葬一条龙,一叠叠钞票全都砸在棺材本上。有些人活着的时候遭罪,死了倒是享受了次凯迪拉克的接送,只不过目的地是火葬场罢了。

今天又是我晚睡,洗完澡准备钻被子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心里暗想这是谁啊,大半夜还不睡觉。我接起电话开口询问,听筒里传来刺耳的杂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我心里有些烦躁,喂喂地喊得好似《渡江侦察记》里的联络员一般,渐渐地估计信号好些了,总算听清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很沙哑,好像被人卡着脖子一样,一口湖南泸溪县的方言,我以前有一个同学是那里人,所以大概可以听明白些他的话。他要找的人是白翌,我挡着话筒,歪头对床上的白翌喊道:“老白起来!有人找!”

白翌一般晚上睡得早,我扯着嗓子喊之后,他身体微微一激灵,然后爬起来摸眼镜,接过电话就往我脑门上拍了一下说:“半夜能不能不要吊着你那破锣嗓子鬼喊?头都被你喊疼了!”说完就客气地对着话筒说,“你好,哪位?”

我做了一个鬼脸,也在旁边听着,电话的杂音依然很大,声音就像是坏了的电视机发出的沙沙声。白翌听了一会,认真地点点头回复道:“知道了,我会尽快过去。”

他挂掉电话,裹了件外套坐在床上。挂钟的指针正好指向十二点,门外还有一些炮竹用不掉的人,玩命般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他盯着挂钟看了好一会,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对我说:“你对死人有什么看法?”

我摸摸头,瞥了他一眼,心里想:大过年的你别触霉头好不好?但还是回答他道:“没看法,死人就是挂掉的活人,死者为大,生人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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