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
吴国王子最后变成只剩一副被衣服包裹着的骨架,他最后承诺不会再来伤害我们,在我疑虑地回头看向白翌时,白翌点了点头说:“相信他吧!即使死了他也是一个王子,而且是一个为自己信念效忠的英雄。”
我回想起他的眼神,的确如此。即使他变为鬼也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我不能理解这种坚持是为了什么。反正最后他化作了一缕青烟,只留下那把破烂不堪的稀世宝剑。不过我们必须遵守与这位王子的约定,否则不知道哪个时候会被他拖下水,成为湖里不得超生的水鬼。
白翌走过去捡起宝剑和玉剑格,使劲朝湖里扔出去,剑和玉剑格落入水中,打出一串涟漪,最后慢慢沉入湖中。我说不准它们还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至少它们拥有一个至死不休的守护者。为了宝剑,这个疲惫的可怜孤魂还不知道要守到何年何月,也许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有人守护,对剑来说,世界的变化根本不重要吧。
我看着湖水有些犯傻,冷不防脑袋被白翌扇了一下,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他十分恼火地说:“看到个影子你就追过去,说你不用脑子好还是压根没长大脑好!”
我摸着脑袋,看白翌一副气得要死的模样,搞了半天是为了那件事。我对白翌翻了一个白眼说:“当然要追出去咯!万一你出事了,我孤军奋战岂不是更惨!”
白翌嘴角有些抽搐,这种事情发生得不多,能把面瘫如白翌者气得半死,是需要能力的,我略微得意地继续说:“难道说你看到我的背影不会去追?”
他被我那么一问,一时语塞。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拍脑门对着白翌说:“靠!我买的那十几块钱的小笼包还在那里呢!我才吃了几个!”说完转身拉着白翌就往回跑。一心想着包子的我只听见白翌淡淡说了一句:“我不放手,你又怎么能跑得掉呢?”
我回头看着一脸无所谓的他,焦急地说:“我是跑不掉,但包子就要没了!你可得赔我啊,你能不能速度点!”被我拉着的白翌,突然反握住我的手,轻轻地笑了声,加快速度,和我一起奔向那个放包子的小亭子。
第十四回:预死者1
“人不可能改变未来,命运只能去见证而无法改变。毛虫即使变成了蝴蝶,等待它的也只不过是延后的死亡。在死亡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脆弱苍白……”
啪!一声重重地敲击从我隔壁的办公桌传来,顿时所有人都抬眼看向气得憋红了脸的林老师,她高声说道:“现在的孩子怎么尽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极得不成样子!”
林老师是一个年岁蛮大的女教师,她在这个学校已经任职几十年了,算是继潘秃子之后老师中资历最高,也最严厉的一位。这次公开课是她第八次冲击特级教师名额的机会,但是显然那篇作文使她今年的梦想又了成泡影。
站在她对面低着头的是初二四班的一个女学生,她微微颤抖着肩膀,显然被盛怒的林老师吓得不轻,通红着脸,看上去有些可怜。林老师冷冷地朝她看了两眼,声音拔高两度说:“岳兰!你小小年纪,抱着这种消极思想怎么可以!我的一节特级教师公开课成功不成功无所谓……但是!你这样的思想将来怎么办?”
那个叫岳兰的女生先是吓一跳,然后咬着嘴唇闷不做声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老师的批评。林老师对于这种闷不做声的学生,最后一招就是找其家长谈话,可以把这孩子的将来说得惨不忍睹,于是那些发慌的家长就会代替这位不能体罚学生的女教师,回去狠狠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孩子。
果然她瞪了岳兰一眼,冰冷地说道:“明天叫你家长来见我!”
岳兰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但随后又恢复成楚楚可怜的样子,轻声地说:“我妈……病了,不能来。”
林老师不屑一顾地哼一声,翻开备课本说:“那就叫你父亲来一次,我要好好地说说他,怎么管教孩子的!这样的思想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在岳兰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潘秃子推门而入,他看了岳兰两眼,转身对林老师说:“林老师,这孩子有些特殊,这样吧,先让小安送她回去,补一篇新的给你,有些事我得跟你说说。”
我心虚地捧着书正准备开溜,没想到最后居然摊上了家访这样的麻烦事。对于老师来说,家访就是变相加班。有些学生的家住得很远,你特意赶过去就是为了向学生家长告状,态度还得诚恳,语气还得真诚,否则人家家长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说不定走了半天路连杯茶也没喝着就得被轰出来,悲情指数直逼推销员。我心里一冷感叹道:潘秃子这老头就会把麻烦往我身上推!我瞟了两眼白翌,他居然在关键时刻当没听见,趴着脑袋装睡!我悲愤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告诉自己关键时刻兄弟都是瞌睡虫!我踌躇了下起身走到隔壁办公桌,岳兰依然低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胸口的红领巾。
潘秃子使唤惯了我,不耐烦地对我招招手拍着那作文本说:“安老师,你带这个孩子回家,顺便让她再重新写一次作文!这个孩子比较特殊,是考验你能否胜任人民教师的时候了。”
我接过本子,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对潘秃子和林老师认真地点点头说:“请放心,我会好好开导这个孩子的。”说完就拿着背包和教课本走出办公室,身后跟着一直低着脑袋的岳兰。离下班只有短短的五分钟,现在我却不得不去处理这个孩子思想消极的问题。我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其实不应该我去的,但是潘秃子不知道怎么了,对这个孩子有些忌讳,于是按照惯例把那种难做人的工作扔给新人。说是考验,实际就是我做错了,被骂一顿也无损他的威望。
按照平时这个孩子绝对会被潘秃子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如今居然由他亲自出来打圆场,还要我送她回家。我不禁回头看了岳兰两眼,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得十分瘦弱,营养不良,枯黄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绑成一个马尾辫,身上的校服看上去有些脏,胸口沾着点点的污渍。最怪得是她的额头感觉比其他孩子高了那么一点,显得有些怪异。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整个脑袋就像是安在脖子上的一个皮球一样毫无生气地垂着。
她回到自己班里,这个时候正好是每个班级的大扫除,照例会留下几个学生清扫教室。岳兰默默地走进去,我守在门口听见教室里孩子们之间的对话。
“岳兰,你又说那些奇怪的话了,你根本就是一个巫婆嘛!”
“就是,好讨厌!你看她呀,长得那么丑,又脏!说话又奇怪,怎么让她转到我们班来啊!”
“讨厌死了!害得那个林老太连我们一起骂!要你写作文,你又写那种怪东西!”
岳兰好像没听见一样,拎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匆匆把书胡乱塞进包里,快速跑出教室,抬头看着我说:“我们走吧,我也知道你懒得送我回家,没关系,走到门口你就回去好了。”
我一听这话句句说到心里去了,却也因为如此显得特别窘迫,被一个年龄小我一大截的孩子猜中心里话,实在是非常没有面子。我咳嗽两声,装出严肃的样子说:“我还是要去你家看看的,还有你怎么就写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岳兰一扫前面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斜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我写得都是事实啊!那种谄媚的话有什么意义?哈!作文题目居然叫《如果能够看见未来》,这种白痴到家的题目,只有林老太想得出来!你能够看见未来么?你看见又改变得了什么呢?”
我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一路傻傻地跟着她走出校门口,她停下脚步说:“安老师,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前走,我一看这孩子太奇怪了,那种言论一个中学生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偏激归偏激,却句句有理,字字不差。况且如果不去家访,潘秃子最后问起她父母我肯定逃不了一顿臭骂。
想到这些,我看着越走越远的岳兰,立刻三步并两步快速跟上去。我虽然没有什么为人师表的满腔热血,但领导布置下来的工作只得硬着头皮完成,更何况被一个学生那么说,做老师做到我这份上,估计还是头一个吧。
谁知道岳兰突然停下来,痛苦地抓着电线杆一点点往下滑。我顿了顿,心想:这孩子身体有病啊,于是连忙上去扶她。
岳兰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汗珠大颗大颗淌下来。我一把拉起她,她对我摆了摆手说:“没事,我是低血糖,你身上有糖么?”
我一大男人,哪会随身带糖呢?我看这孩子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这样下去不行,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突然非常恐慌地摇头,咬着牙推开我,努力靠自己的力气站稳,说:“不去!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我挠挠头发,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围观的路人,我不好意思地朝四周看了看,街对面有一家西式快餐店,我想了一下说:“这样你也走不回去,我们去那家店买点吃的吧!好歹可以缓解下你的低血糖。”
岳兰看着那家店十分踌躇,我马上露出“你不去我就打120”的架势来,她也只能颤颤悠悠地点点头同意了。于是我马上扶住她,快速带她去了那家快餐店。
我点了一些多糖分的食物,买好后马上回到座位给岳兰。她连撕开包装纸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想要搭把手,她却瞪了我一眼,颤抖着用牙齿咬开包装,硬是没让我帮忙,我心里惊讶道:这孩子怎么那么倔啊!
店里的人很多,都是来吃东西的学生,个个笑得和银铃铛似的。但我面前的这位,一脸苍白得犹如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般,她因为虚弱,吞咽得很吃力,只有慢慢地嚼着面包。因为吃下了甜食,她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不像先前那么煞人了。
这时我才看仔细了她的眼睛,女孩的眼睛很奇怪。我的眼睛也同普通人不一样,左眼比右眼颜色淡一些,透着点绿色。父亲说这是遗传,我奶奶的眼睛在没瞎前也是墨绿色的。而这个孩子不一样,她的眼睛看久了会让人有一种恐惧感,冷飕飕的。她的眼睛特别黑,而且不泛光泽,就像两个黑洞,透着一种无机质的淡漠。
她恢复了些体力,吃得也比前面快了些,马上就把一包薯条吃光了。我看这孩子好像饿很久了,又去给她买了两个派,让她慢慢地吃,她吃到一半抬头看着我说:“安老师,你怎么不吃?”
我摸摸头笑着说:“有人替我做饭,我现在吃了,回去就吃不下了。”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羡慕,慢慢地说:“真好,是白老师给你做饭吧。”
我笑着点头说:“是啊,白翌他很会做饭,以后有机会也让你尝尝他的手艺,估计比你父母做的还好呢!”
听到父母二字,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第一次正眼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你很喜欢白老师吧?”
我突然有些窘迫,这问题怎么回答?喜欢?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怎么个喜欢法?怎么问得如此别扭呢。我搔搔头发,眼睛瞥到玻璃窗上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吧!你是想说我们俩关系很铁么?”
岳兰咬了一口派,摇着脑袋说:“不是,因为你会这么在意去吃一个人做的饭,说明你真的很在乎他。”
我一听,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起来,我咳嗽了几声,尴尬地看着墙壁上的装饰画,脑子里闪过白翌救我的几次情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存在,但是这种感情掺杂着一些其它的东西。我用手指点了点鼻子,掩盖自己的脸红,尴尬地笑着说:“那么说来,呵呵,白翌和我算是生死之交了,在乎也理所当然啊!理所……当然……”
岳兰根本没有看着我,仿佛并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机械地吃着手里的食物,继续自言自语地说:“有人等着你回去吃饭,而你也愿意回去,真好,不会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