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
白翌抱着双手说:“你们警察对这种事的看法还真的是十分冷静呀,居然就那样让一具尸体走了那么多路,说出去都是中国版的《X档案》吧。”
我也乘机嘲讽了一下纪天,他自知理亏干笑了两声,也去处理工作了。于是整个接待室只剩下我和白翌。我搔了搔头发问道:“这回怎么干?”
白翌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不是很难,但是也有些麻烦。不过这次或许我们可以看到不得了的东西啊,这个可能还真的是一种福分。”
他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就走出接待室。我们因为请了假,有了半个下午的空闲时间,回到宿舍,白翌弄了一顿饭,吃完后他就说有事出门去了,我无聊的上网玩玩游戏,逛逛论坛什么的。虽然如此但是脑子里还是一直在想着晚上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毕竟当初和韦妥交谈是认为他还是一个人,而如今我已经完全确定他就是一具怪异的尸体。
但是为什么尸体可以行动呢?他本应该白发苍苍,但是现在却如此年轻,这种情况不得不说十分怪诞离谱。白翌有本事帮忙,那么他又会怎么做?反正他的做法一向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必白费口舌去问,到时候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样仿佛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相处的默契,我不多问,他不多说,但是事情都在按照一种规律进展着。
上网的时间过得很快,当白翌再踏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揉了揉眼睛问他是不是时间到了,他摇着头说:“还没有,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去找纪天帮忙。”
一听又要去见那个有些神经毛病的警察,我心里就不舒服,便说道:“那么你去找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白翌干脆坐到我身边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这个老同学?”
我头也不抬地说:“谈不上喜欢,也没觉得这个人有多地道。”我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待不待见他和你有啥关系?”
白翌挑着眉毛,看了看我之后就丢下了一句:“说话不老实,明明就是吃醋了嘛。”
本来就有些窝火,我被他那么一说,我突然更升起一股无名的火气,嘴角抽搐着说:“你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就在旁边翻了起来。翻了两页突然问道:“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那个佛教典故么?”
我本来就已经心情不对头,看到他又开始转移话题了,也就不高兴地低声回道:“记个屁,你压根就没告诉我。”
他抬头看了我两眼,咳嗽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没说么?估计是我昨晚太犯困了,其实这个故事的用意就在于瞬间绽放。”
我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翻开一本书指着那段故事说:“你看了就明白了,你能为一个人牺牲多少,而那个人会明白多少。这个都是天意,或许当他明白的时候,物非,人亦非了。”
我傻笑了几声接过书说道:“哟喝,老白,不简单呀,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是不是接下去就该说说你某一段不堪回首的感情往事?”
白翌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想这次可能真的戳到人家痛处了,于是马上改口道:“这个嘛,也不是那么绝对的事情,比如说这个故事吧,我是没有完全看下来,古文我不在行。不过有的时候既然付出了就别老是想着去收回。得了兄弟,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段不快乐的往事就忘记吧,人呐,得朝着前看。”
白翌依然没动,我一看不会真的有那么夸张吧,于是放下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抬头看着我,我被他认真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一个人忘掉了,但是不代表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时间流逝不可追回,但是人的意念却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厚重,厚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步。”他抹了一把脸调整了口气说:“和你说你也不明白,好了。我去弄吃的,吃完后我们得去找一次纪天。”
说完他就起身去弄晚饭,我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可能被他给耍了,回头就骂道:“哇靠!我不明白,你明白,大哥,你是不是接下去就该说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啊?”白翌又没有回答我,我低声骂了句神经病就继续看着书,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说所的这些话我貌似在哪里听说过,或者说这种话我潜意识里是有感触的。我甩了甩脑袋,也不想要再看那种洗脑一样的文言文了,把书放一边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吃完晚饭,我们两个就匆忙地赶到纪天的派出所。门卫一听我们是来找纪天的,二话没说就指着后面让我们自己进去。我们又来到了那间招待室,韦昙还没有到,只有纪天一个人抽着烟来回跺脚。一看我们进屋就赶快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样了?准备好了么?我要不要带枪?或者电棍什么的?”
白翌摇头说:“不需要,你想要跟来就跟来吧。不过千万别出声,这次如果我们运气好,可以看到真正的月下美人。”
我在旁边没有插嘴,一来我不太喜欢纪天这小子,二来是我内心的疑问并没有解开,但是却又无从问起。白翌做事从来都是做一步说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告诉你他接下去的行动目的。所以按照过去的习惯我还不如睁大眼睛自己去看,然后把事情连接起来。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的,只要一步一步下来,总能理清线索,否则就会像纪天那小子一样的丢人现眼。
就在我们谈论的时候,韦昙走进了房间,她的手里捧着一盆只有叶子的昙花。花盆也很考究,是景德镇的青花瓷盆,外面用白纱布包着,叶子几乎被半透明的纱布给遮盖了。虽然没有看到昙花的样子,但是单单就叶子而言,也十分奇特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我们面前开口说道:“这株就是爷爷最后留下的冷美人,她比一般的花期都要早,而且耐得住寒冷。可惜的是别的昙花有两个小时的绽放,但是这株却只能短短的开上十多分钟,最多也就熬到二十分钟不到。”
我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里面的意思,我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一定要在她开败前让韦妥看到?”
韦昙点了点头说:“没错,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我在花盆下面放了温水沾过的棉花,所以可以让花保持的时间再长一点,不过时间依然很紧张。”
我们四个人都不说话,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要带着一具只有寻路寻物意识的尸体去看一株只开十几分钟的昙花,这样的事情太玄乎的了。最后白翌开口说:“那么你知道这花什么时候开么?”
韦昙认真的回答道:“嗯,我想我应该知道。”她轻轻的掀开白纱布头,我们看到昙花的花苞居然是开在昙花的叶子上,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搞不好就会掉下来。难怪昙花会是那样的脆弱,不容易种。她淡淡地说道:“估计晚上十二点左右就会开花,只要一开我就会通知你们,你们一定要在这个期限内带着祖父来看。”
这种事情实在太困难了,我们有些为难的看着韦昙,韦昙把眼神投向白翌,她默默地说:“你能帮我的忙吧,带着我的祖父来到我指定的地方。”
白翌抿着嘴巴不说话,他看了看那盆花,片刻之后才开口说:“可以。”
我和纪天都向白翌投去怀疑的眼神,他并没有看着我们,而是依然注视这那盆花。纪天估计觉得这件事太悬了,还想要开口问,让我给拦下来,我对着纪天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不要问,反正问了也白问。
韦昙又给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刚刚建造好的绿化地说:“就是这里,你们带着我的祖父到这里来。”
说完后她就先行离开了,白翌在她临走时又问了一句:“你觉得值得么?”
韦昙微微一笑依然说了一句:“值得,因为昙花一现,只为韦妥。”说完后就离开了招待室,我看着白翌,白翌的眼神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时间可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咱们等到韦妥起尸的时候,纪天你依然像上次一样跟着他,小安,你先跟我走。”
我也来不及问什么,白翌已经迈步走出了房间,我只有快步追上去,外面已经天色暗了下来,白翌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问我:“你还记得那辆幽灵车的站点么?”
怎么又是幽灵车?我心里有些低估,然后开口说:“嗯,记得。不过你提它做什么?”
白翌笑着说:“当然是要它带我们去韦昙那里咯。”
我脸一下子就白了,那些腐烂的乘客和司机又一次回放在我眼前,我心虚地问:“可以不去么?”
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不能。”
等我带着白翌来到那个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瞅了下手机上的时钟,离我上次乘上车子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我们两个人一个站一个蹲的。一辆辆的车子从车站开过去,但是我们要等的那辆却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风越吹越冷,我裹紧身上的大衣,把脖子缩在衣领子里。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对面工地也停止了工作,再远一点的工厂又冒出了白色的烟雾,一切和昨天晚上一样。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路过,朝我们两个瞄了一眼就迅速地离开了。我感觉有些麻木,抹了一把脸,干脆也站起来靠着站牌。
渐渐地,我们看到了远处走来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我心里一紧已经有几分猜到那个人是谁了。果然是韦妥,他缓慢地走在路上,昨天因为没有太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的动作要比一般人慢许多,说他有些蹒跚都不为过。我看着白翌,示意他来了。白翌点了点头,眼神盯着那个韦妥看,我还发现在再远一点纪天这小子也跟了上来。不过因为他穿着一身警服,在黑夜里还真的不好辨认。
韦妥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他一直都沿着绿化带步行着,像是一个尽职的园丁。最后他穿过马路,又转到草丛里,一点一点的翻土,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只不过变得更加焦急。白翌看差不多了,拉着我就穿过马路,走到他身边,开口便问道:“你在找什么?”
韦妥像上次一样身体一颤,缓缓地转过头,他眯着眼睛看我们,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微笑着说:“小同志又来了呀,花种子种下去了没?”
我当初能够顺当的和他谈话是因为在昏暗的光线下以为他是一个人,而现在我才看清他真的是一具尸体。在他的脖子上还有那种青灰色的血管,皮肤也是死白的。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是却不是腐臭味。我咿呀嗯呀的半天,居然哆嗦得说不出话,此时白翌干脆直接接话道:“你还在找昙花么?”
这样的问话风格果真很直,很老白。韦妥眼神有些异样,他抿着嘴巴没有说话。我有些紧张,毕竟他并不是活人,他看着白翌说:“小同志你不会明白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到死都想要看到的东西。”
韦妥把头转过来看着我,他手上都是泥土和草种沾着的绿色,他指着远方说:“当初我们就是朝着这个方向去战场的,战争过去了,但是死去的人没有被遗忘,豆子说过他只要看到开过的昙花,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那个小家伙最念家了,当初还躲在被子里哭……”
“那么你认为还能找得到么?”白翌又问道。
“找得到,我能感觉的到,那么多花种,那么多,总能有一朵开着的吧,一朵也好呀!”
说完韦妥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的声音已经哽噎了,但是他是死人,并没有活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