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
那个女人确实已经死了,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她的表情告诉我们她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定是万分的恐怖,眼眶都仿佛要被她瞪裂了。奇怪的是她的身上没有穿着羽绒服,而是套着一身黑色的袍子,不知道这黑色的袍子是从哪里来的,而里面还是她本身的衣服,在这样的地方,以这种方式死亡,看上去实在太诡异怪谈了。我心里慌乱地想着:难道说真的有恶魔存在?
那个男人颤抖地抱着女尸,对着四周的人嘶喊:“谁?谁干的?!老子要杀了他!”
曹阳看到这一幕也被吓傻了眼,他恐惧地看了看四周,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眼神有一种忌惮,仿佛这个女人是被我杀死的一般。而那个抱着女尸的男人飞快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揪着我的头发就把我往石壁上压。他的动作完全是学过格斗的擒拿术,我的手臂被扭得生疼,感觉都要被拗断了。我的脸就贴在了粗糙的石壁上,他对着我的耳朵吼道:“你!就是你!是你害死了娟妹!我要杀了你!”
我心里想,你脑残也得有个限度,我干嘛杀她,还给她整出那么个造型来?这个时候白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硬是把我拽了回来,我这才算不再与冰冷的岩壁做亲密接触。我揉了下手腕,指着那女尸说:“拜托,我干嘛要杀她!我又不是精神病,而且你们没发现她的死状很奇怪么?”
曹阳这时候才站了出来,指着队伍里的另一个年轻人说:“刘涛,去看看大小姐的尸体,阿翔不要冲动了,这个小哥没有本事杀死娟妹的。”
于是大家都围了起来看尸体,只有牛角说太不吉利了,死活不肯看上一眼,躲在角落里看着我们,六子看着那个女尸说:“奇怪,她的感觉像是被活活掐死的。啧!前面如果有那么大的动静我们又不是死人,应该可以听得见啊,怎么就那么死了呢?”
我握住自己的双臂说:“我也不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人躺在了我怀里,如果是我杀的她,你们都是死人么,会听不见?”
我嘴里在逞强,其实心里已经非常害怕了。试想你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有一具女尸靠在你怀里,你能不吓得尿裤子已经算是一爷们了。况且她还死得那么诡异,这衣服到底是她自己穿上去的,还是死后给人套上的?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显得太慌张,白翌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峻。那个懂一点医术的刘涛说:“大小姐是窒息而死的,没有人掐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上没有勒痕,我怀疑是不是天气太冷,赶路赶的太急,而她有隐性的心脏病?”
这些话都是说给外头人听的,我们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死得不单纯。至少不会有谁犯心脏病不去找药而是找件黑袍子套,不过还是宁愿去相信那是心脏病,听起来比较靠谱,否则大家都没办法继续在这山洞里待着了。那些人找了个黑色袋子把女尸装了进去,那个叫阿翔的人想要把尸体搬运回去,但是遭到了曹阳冷酷的拒绝,阿翔好像很害怕他,只有看着心爱的女人继续待在这个阴冷的山洞里。他最后给她理了理头发,突然他的手停住了,我们问他怎么了,他眼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恐惧,哆嗦着说:“奇、奇怪,娟妹的头发是棕红色的,怎么会变成全黑的了?”
我们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因为我们到山口的时候就都带着登山帽了,根本看不出头发的颜色。所以说感觉到异样的只有另外的八个人而已,他们的眼中都出现了一种见鬼了的恐怖神情。尸体的脸苍白的露在黑色的袋子外面,眼神十分怵人。曹阳快速地拉起了袋子,然后严厉的对阿翔说:“娟妹一直都是这个发色的,你不要瞎想了,如果你再说这种话,我会留下适当的物资,你一个人下山吧。”
阿翔眼中出现了愤怒,但是很快他的愤怒就变为了一种无奈的服从,甚至是一种懦弱的惧怕。六子拍了拍我,让我坐到了边上,拉着我的手臂说:“别说话了,再说下去你就更加招人恨了,他们这群人从进山开始脑子一直短路到现在,出了那么多事也实在是太邪门了。”
白翌守在角落里没有说话,他几乎没有怎么看尸体,我挪到他边上,想要问问他的看法。但是他却向我做了一个不要再说的手势,然后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替。
我没有搞明白,但他向我摇了摇手,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这种行为表明这些事他可能都想到了,不过随后他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懂他的意思,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见机行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过既然我敢走到这一步,就不会被任何东西吓退,或者说人到了将死之期,也就什么都豁出去了。我裹着毯子盯着火光做着最粗浅的推测,这群人来得很突然,从他们的目的地来看,显然也不是为了观光的,更不像朝圣者。他们一直都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惕性和纪律性,但如果是当兵的,也不会是这副德行。又不是民国军阀,军队跟土匪似的,难道是盗墓贼,偷猎者,还是一些极端的民族宗教组织?我越想越混乱,干脆侧卧在睡袋里。换一种想法,用白翌的思维方式,他喜欢把问题完全连起来看,那么我也那么做。如果那样的话,先不管这群人是什么目的,什么身份,他们来到这里绝对不单纯。他们一进雪山,那些鬼魅就消失了,随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死亡,并且他们沿路做了记号,好像是在引什么东西找到我们一样。而白翌用一个替字作为提醒,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到他们和那些鬼咒的冤魂是有所联系的,那样的话……他们的目的地说不定也是河伯殿?!而之前我所感觉到和看到的那些鬼魂,貌似都是我遇见八苦之时死去的人,那么……他们会不会是被这些咒鬼所替代了呢?
想到这儿我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突然心中有了一种他们干脆再死几个的恶劣想法。如果事情真如我的推测,到后面他们绝对是我们的一大阻碍,到时候必定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就这样,我们一群人和一具怪异的女尸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整整一宿。他们显然十分看重这个女人,她的来头绝对比之前那个得哮喘的大。外面是犹如修罗炼狱的暴风雪,呼啸的声音仿佛是这个女人亡魂的哀叫。牛角躲在角落里喝着酒,眼神十分复杂。其他的人像是守灵者一样的围着那具女尸,生怕她再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为此他们还把女尸的手脚绑了起来,就连嘴里也塞了布头,这种有些行为虽然很不厚道,却最能说明他们有多么忌讳这具尸体。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我们是晒不着的,牛角看到天差不多亮了,雪差不多停了就连忙整理行李准备走人,只有那个叫阿翔的,最后看了一眼这具女尸,他最后摸了一下女尸的身体,也背上行李和我们一起出发。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背着尸体上雪山,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也成为一具尸体。
牛角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变得十分沉默了,连我们他也不太想搭理。总之他只负责牵着头马走自己的路,我们的事他是一点也不想管了。昨天晚上的雪,要比我们想象中大许多。我们走得分外吃力,没有任何人做无意义的闲聊,都是闷头赶路,现在只有一个女人在这里,我们十一个男人得分批铲雪开道。有些地方马匹不愿意走,我们只能够绕道。白翌告诉我这是有道理的,马匹或者牦牛走惯了这山路,他们会对前方的路是否危险有预知能力,所以如果它死活不肯走的话,就绝对别硬拽。
到了午休的时候,牛角让我们停下来休息片刻,期间吃了一点干粮,还没等消化完毕,牛角就又催促我们快走。我们也没办法,知道牛角在害怕我们所招来的东西。他挥动着鞭子赶马匹,我们像一群行军蚂蚁一样奔波。不过这点还是有好处的,首先是我不会感觉到太寒冷,其次是据说在转山处有一些藏民居住的地方,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不用睡睡袋了,所以,抱着望梅止渴的心态我们一路狂奔。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白翌就发现出了问题,他拦住了牛角说:“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一带的地貌怎么像冰川河道?”
牛角苍白着脸,声音有些诡异说:“没错,就是那么走的。”
白翌摇了摇头说:“你绝对走错了,你到底想要带我们去哪里?”
这个时候我们发现这个牛角有些不太正常,他的行为有些……木讷,走在前面机械化地抽着马鞭子。一开始的牛角抽马是很有技巧的,他很爱惜自己的马,在他的眼里马匹仿佛是他的兄弟,有些马薄弱的部位他是不会抽的,但现在感觉他根本不顾惜这些马,好像它们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白翌一看,大叫不好,他连忙拉住了牛角,牛角发狂似的挣脱开了,继续往前走,因为马都是听他的,所有的马也都像是被催眠似的往前走。
曹阳跑了上来问我们什么事,我们告诉他牛角在把我们往冰川里带,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他连忙打了一个手势,后面几个男人立即一涌而上,把牛角死死按在地上,牛角突然眼神变得十分凌厉,他冷冰冰地说:“你们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那里是神的坟墓。”
我愣了一下,感觉说这话的好像不是牛角本人,而是……而是那个赵老板的声音。曹阳的几个兄弟他们也听出了这个声音不是牛角的,不过那些人都不是善茬,一下子一拳就砸在了他的眼睛上。牛角一吃疼反抗得更加激烈,那群人干脆就用脚踢他,最后居然就那么给踢晕过去了,我埋怨道:“你们手脚也太狠了点,现在导游被你们敲懵了,我们怎么走,靠,是不是也先跪下来,求求雪山之神给我们来点指示什么的?”
第二十六回:险路2
他们二话不说就拿出了GPS定位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大方向也没用,鬼才知道那地下的冰川够不够结实,我们一群人居然就这样被困在了冰川之中,六子想再说些什么,我拉住他低声说:“别惹事端,看看白翌怎么办。”
白翌拿出指南针,然后看了一圈周围的山势说:“大方向是没错,不过我们现在也只有穿过这冰川,大家注意脚下,最好三个人绑在一起走。”曹阳的一个同伴指了指晕倒的牛角说:“干脆把他扔在这里吧,呸!想要害死我们,我让他放些血死的快点。”
白翌一把拉住那个人,那个人还要耍狠,却反被白翌按住了关节,任他肌肉再发达,也没有办法动,只有疼得哇哇大叫。白翌说:“你们不带他,我们的人带上他,六子,把他架在马匹上。”
我和六子两人四手,把晕倒在地的牛角按在了马匹上,把上面的东西放在另一匹马上。曹阳他们看了看我们,好像意思是要让我们给他们开道。他们人多而我们处于劣势,瞎子都看得出我们现在被威胁着,白翌点了点头,然后让我看着头马,六子扶着牛角防止他掉下来。我们作为开路先锋走在最前面。白翌给了我一根绳子,让我们互相绑着,我们三个人串成一条,以便万一有人掉下去另两人也可以拉住他,凭借着手里的指南针,白翌开始带我们穿越冰川古河道。
走在这样的路上,有一种生命被遗弃了的感觉。感觉渺小、脆弱,不堪一击,好像我们只是一群蚂蚁,而雪山就像是一个巨人在俯视着我们,只要他一个不乐意,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这就是大自然的威严,生活在城市里的我虽然嘴里说着敬畏自然,但是真的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就不是你说说敬畏而已。这是一种切身的恐惧和被征服的顺从,人类就像绵羊一样的软弱,有着从内心深处想要对它跪拜的冲动,没有丝毫可以抗拒它的力量。此刻的大山,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们走得万分小心,咬着牙齿,恨不得调动身上每一根神经去感应这冰层,我们就像是走在一张保鲜膜上,而下面则是万丈深渊。白翌走走停停,时不时拿出指南针来看,其实指南针在他看来和罗盘没区别,因为那些先天八卦,地支十二位什么的他都能够背出来了,而六子也拿着GPS定位器在观察,如果出错他也会发现。
真正的走入冰川,才发现这里是一处第四纪古冰川道,斜山而下,巨深无比。下端是深不见底的冰沟。很少有人会走冰川登雪山,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四周可以看到许多奇形怪状的冰雕,这是大自然的杰作,是冰面差别消融所产生的壮丽自然景象。随后我们又发现了冰芽、冰钟乳、冰墙和冰塔等,有些样子还挺像敦煌飞仙的造型。有的时候我们还能看到冰做的大桥,非常雄伟壮观。我们走的时候也明显感到脚底下的冰川是非常脆弱的,当中几乎都是空的,但是没有办法,只有吊着嗓子眼往前挪,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好在雪已经停了,四周静得可怕,只有冰层透过太阳的折射闪出耀眼的光泽,这种感觉有些梦幻,仿佛走在了一个由水晶构造的世界之中。其实这里就是最早造就了黄河大川的源头之一,冰川融水分别汇入黄河支流切木曲等水系。在前面来的路上我们还看到了美丽广茂的高山牧场,而现在我们则面对的是这种犹如另一个世界的冰景幻魅,不过这种梦幻的美感,却让人觉得透着一股异样的妖冶,但真要说是什么感觉,我又说不上来。就这样我们一行人仿佛沉浸在这梦幻冰雕之中,为这种剔透幻魅而莫名失神。
就在我向四周看来看去的时候,前面开道的白翌突然跌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被他的体重和掉落的速度冲击着往前拽去,我连忙趴倒在地上,但是地面全都是冰,根本没有办法借力,我就那么一路滑了过去,直到六子拿出凿子才让我们停下来。六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问道:“你们没事吧?快!快把白翌拉上来!”
我吓得差不多丢了一半的魂,咬了下嘴唇才回过神来。我不敢凿冰,因为不知道会不会连锁反应让这冰裂扩散,只有朝着六子喊道:“快!找那帮人来把我们拽上来!别再凿冰了!否则裂得更快。”又向下问道:“白翌,有没有事?”
他在冰裂层里喊道:“没有事,我没受伤,但是地下非常深,你千万不要凿冰,否则我们一起下去了。”
很快我就感觉后面有了一股拉力,我的身体一点点地被拽了过去,最后白翌也被拉了上来。他保持着平贴在冰面上以减少压力,直到我们把他拽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才站了起来。他喘了好几口气说:“大家要小心,下面的冰川很复杂,前面一片估计都是,我们绕道走过去。”
我看了看白翌,他的脸色已经青了。这还要他继续带队实在有些牵强,我问他是不是要我来代替他,他给我指方向就好了。他摇了摇头对着我低声地说:“这里的冰川很诡异,那些冰晶的折射有一种迷惑精神的作用,别去多看,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放松对冰层的感应。我们现在走的是唐古拉山脉和祁连山脉的冰川脆性带,一定要小心,我继续带路,你们跟着我。”
我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我第二个,在你后面拉住绳子,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再掉下去。”
他对我笑了笑想要伸出手摸我的脸,不过因为戴着手套,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说:“快走吧,否则又要下雪了。”
走了一段路,牛角醒了过来,摸着脑袋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然后朝四周看了一下,大惊失色地说:“你们是来自杀的吧,你们一定是想要自杀,居然走冰川河道?”
我们用一种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他,六子说:“你小子还有脸说?不是你领着我们来的么!”
他摸了摸额头,发现被人打肿了,嘀咕了几句藏语,然后对着我们喊道:“停!停!别走下去了,再走下去那里就是冰钟乳的地方!我哪里会带你们来这里,我不要命,拉着你们一起死?”
他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到白翌那里说:“白翌兄弟,别走了,往回走!大不了再耽搁一天,否则你们走不出去的。”
我们都停了下来,他现在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前面还说我们是恶鬼,现在又称兄道弟了,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恢复了,还是又在搞什么名堂。他摆了摆手然后说:“过去有人来过这里,最后被活活埋在了雪沟里,四十年后才被人发现,发现的时候身体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我们都说他是被恶魔掏尽了内脏才死的,这里是魔鬼的地方,不是我们该走的。”
此时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考虑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前面是真的不能再走了,我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搞不清楚状况。六子翻着白眼说:“大哥,我叫您大哥了,您就能不能正常点,好,前面算您老梦游,那么现在您打算怎么办,往回走还是怎么着?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他纳闷地问道:“什么梦游?好了,现在不说这些,这里太危险我们先出去!”
说完他用手搭了个凉棚,对我们道:“你们再往前走一点就完了,不过现在还好,你们没有进入脆冰地带,跟着我往回走。”
我看着白翌,他点了点头。我们把马鞭子递给牛角,牛角拿过马鞭吼了一声,所有的马匹都跟着他折返,显然连马匹也不愿意再往前走了。不过我们不能原路往回走,牛角说这里的冰很脆弱,经不起我们反复地踏,等于说我们还得走一个弧度的路线,虽然有些麻烦,但至少还是能够走得出去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我们也没有办法反驳,这里是他的地盘,总归听他说了算。只要能够活着到达目的地,我们也只有任他折腾了。于是大家继续往回走,牛角时不时停下来,趴在地上拍打着冰面来确定我们前面的冰层有多厚。这种能力也只有这样的专业马帮才能够办到,就连白翌也不可能通过听力来确定冰川的厚度。看到那么专业的导游,我们心中好歹也放下了些,总之我们走的路线和蛇行差不多,当他再一次听完冰层的时候,放心的对我们说:“走吧,这里是最后一个区域了,走出去我们就安全了,神灵保佑啊,到了雪山乡记得挂经幡,山神给了我们活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