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伊莲娜最后看了婴儿一眼,靠近过来,握住了丹尼尔的手。
TBC
85
列维站在坡地上,四周漆黑一片。地下室分崩离析之后,他就站在了这里。
他有一只手电筒,是之前莱尔德从工具间拿下来的,他记得那是个电筒有着款式古旧的金属外壳,现在他拿的电筒却是黄黑相间的塑料外壳……列维决定不管它这么多,反正这光源都不一定是真的。
他把光照向脚下和身边,认出这块坡地是卡拉泽家外部的小山丘。他往高处走,光线却照不到卡拉泽家的门,而是照到了一块黑色平面。
它与地面平行,展开在半空中,切入了小山丘内部,像是一块黑色的天花板。列维向上走了几步,走到较高的地方时,他的头顶能够碰触到那个黑色平面。
列维触摸它,手指感觉到坚硬的阻力,没有任何较冷或较热的感觉,也分不出是光滑还是粗糙。它像是黑暗形成了某种实体,把通往更高处的路横着截断了。
列维拿电筒照向四周,光源最多只能照到几步外,在被照亮的范围内,山丘上茂密的植物一切如常,而照不到的地方则被绝对的黑暗吞没,没有半点过渡,光照之外的事物犹如根本不存在。
列维转过身,沿着小山丘上的石头台阶向下走。大约两分钟后,他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数过山丘上的石阶数。即使不用数他也知道,这条石阶路根本没有这么长。
周围仍然是茂密的灌木丛和多叶植物,它们看起来全都长得差不多。列维又向下走了一段,他凭感觉数了大约三分钟,石阶还没到底,小径仍在向着黑暗的深处延续。
列维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莱尔德在这里,他可能会被眼前的变化吓得不停不停地说废话。莱尔德非常害怕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但是莱尔德竟然不在这里。
在列维看来,他身处的环境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莱尔德和丹尼尔都不见了,这才是比较奇怪的地方。
列维喊了莱尔德几声,当然无人应答。他决定不走这条石阶路了,改为拨开茂密的植物,到小山丘的其他地方去搜索一下。
没过多久,他扒拉开枝枝杈杈,又回到了石阶路上。虽然小径变成了无限延伸的道路,但山丘的坡度和围度却没有发生变化,既没有变宽阔,也没有变陡峭。
“这样不符合常理,”列维撇撇嘴,自言自语着,“我应该害怕吗?”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并没有表现出一点恐惧。他继续不停向下走,不再默默计时,也不计算台阶的数量。
不知过了多久,手电筒熄灭了。列维想拍拍它,却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攥了攥两只手,两只手里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好像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手电筒。
不过,他可以顺利地下台阶。周围仍然很黑,他也没有长出夜行动物的眼睛,之所以他可以走路,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看清。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前面传来了一点声响。很细微,不仔细听就察觉不到。
他放轻脚步,减慢速度。远方出现了一点亮光,像萤火一样细小,列维又走近了一点才意识到,并不是亮光太小,而是它太远了。
它距离他还有很远的距离,可能比他现在的位置和起始点之间还远一些。
虽然很远,他仍然能看到那一抹光亮的范围内部。是莱尔德,还有丹尼尔。
原来莱尔德没有昏迷啊。列维默默想着。
发现莱尔德不见了的时候,他一直认为莱尔德肯定是又昏迷了,倒在了什么难以寻找的角落。按照以前的经验,只要出现突发情况,莱尔德就有可能会昏倒,列维觉得他十分擅长昏倒。
这次竟然没有。莱尔德捧着一只蜡烛,跟随着前面的丹尼尔,丹尼尔的手里也有同样的蜡烛。
列维继续向下走,无声无息地拉近与他们的距离。那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列维看出他们手里的东西不是真正的蜡烛。丹尼尔手里的“蜡烛”流溢着暖光,他向前走的时候,光不仅保持在火苗周围,还像溪水一样向后流淌,流淌到莱尔德手里的蜡烛上,再次形成金色的光晕。
莱尔德的蜡烛上并没有明火。它散发出的光芒完全来自前面。莱尔德的双手被困在光晕范围内,像戴了手铐一样无法自如移动。烛光拖着他向前,他的脚步只能跟随丹尼尔。
“我有个问题……”莱尔德的声音飘荡在黑暗里。
丹尼尔没回头,说:“你已经知道太多事情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这东西……这地方的过去。”丹尼尔说。
莱尔德一直低头看着脚下,表情有些僵硬:“为什么要给我看?”
“我根本没想给你看,”丹尼尔手里的火苗抖了抖,“当它……当列维破坏我身上的束缚时,不仅我很疼,她也会感觉到痛苦。其实那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在那个瞬间里,我和她都受到强烈的冲击,有些东西就会失控溢出。幸好我早有准备,所以很快就恢复了神志。”
说着,丹尼尔回了一下头。此时,列维跟随在他们身后,就在距离莱尔德斜后方不到十英尺的地方。他以为丹尼尔会看见他,但丹尼尔并没有。
丹尼尔只是在观察莱尔德的状况,看了一眼,他就又转身向前了。
“你叫莱尔德是吧,”丹尼尔说,“你很有资质,很敏锐,不久前你应该遇到过学会成员吧,他为了给你展现某些东西,把你身上残留的法阵启用了一小部分。我想,正是因为如此,你才直接接收到了我和她失控时溢出的记忆。”
“我身上?法阵?你说什么?”莱尔德皱眉。
丹尼尔说:“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都去过第一岗哨了吗?唉,其实连我都还没去过……在那里阅读的时候,你没用上你的法阵吗?”
莱尔德困惑地轻轻摇头。
丹尼尔说事情,他大部分都不太明白,不过,他倒是能明白其中一些。
比如“遇到过学会的拓荒者”。这指的应该是他在森林与悬崖边的经历,他与那个灰色猎人的交流。莱尔德仍然记得从灰色猎人脑海中看见的风暴与大海,以及那些强烈的“撕毁书页,处决猎犬”的执念。
还比如“第一岗哨”。莱尔德也记得见过一座方尖碑,有一位戴着鸟嘴面具的黑衣人驻守在其中。他对“阅读”这个词也有点印象,在岗哨的地表以下,他确实阅读过一些东西,似乎是古书,似乎是尸骨,也似乎是更加混沌难辨的事物。
除了这些以外,什么法阵,什么资质,“她”又是指谁,现在他俩要去什么地方……他都是一头雾水。
“我身上残留的法阵……”莱尔德嘟囔着,“它到底是什么?”
丹尼尔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在这个时候,跟着他们的列维已经逼近到了莱尔德身后两三步的地方,他藏身在黑暗中,在烛火光晕的范围外,丹尼尔仍然没有发现他。
丹尼尔叹口气,说:“原来你不知道啊……看你这么有资质,又和它……和列维在一起,我还以为你是学会的新人。”
他停顿了一会儿,莱尔德还以为他不想说下去了,但他只是在寻找恰当的表达方式,想好之后,他就继续说:“按说,这一切都应该保密,但反正我们都成这样了,哈……对你保密也没什么意思了,”他耸了耸肩,“你不是学会的人,我讲的事情你可能听不懂,我尽量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说吧。
“莱尔德,你以前接触过我们的人,不是近期,而是在很久以前。你身上的法阵,应该就是当年那个人留下的。我们导师都叫它‘卡帕拉法阵’。这个词出自炼金术相关体系,但它和炼金术无关,只是一个命名而已。我是不是说得太复杂了?听得懂吗?
“简单点说,它就像安装在你身上的一个控制台,能够开启或关闭很多功能。熟练掌握隐秘技艺的导师都可以施展它,操作它,如果你本人受过训练,就可以亲自操控身上的法阵了。
“嗯……但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你身上的法阵是默认隐藏的,而且是长期禁用状态,你完全不懂如何操控,甚至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丹尼尔啧啧摇头,似乎是对这种情况感到惋惜。
莱尔德低着头,正好能看到自己的胸口。他联想起一件事:每当他接收到一些似乎很重要的信息,身体深处就有可能浮现出极为强烈的、原因不明的疼痛。
丹尼尔接下来说的话,正好回答了他的疑惑:“如果法阵是默认禁用的,而你又不会自己操作,那么当来自外界的一些东西冲击它的时候,或者有人强行启用它的时候,你可能会非常痛苦。你想象一下,就比如说一扇门吧……别人要开它还是要关它,是要进去还是要出来,这些都是正常的行为,但如果有人强行突破这扇门,或者在关着门的状态下非要把庞大的东西塞进门缝,这扇门就可能会被损坏。怎么样,你有没有类似的经历?”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莱尔德说。
丹尼尔说:“你自己体会吧。毕竟我没经历过,不知道到底有多难受。听说不比女人生孩子轻松多少。”
“你没经历过?”莱尔德问,“你不是那个什么‘导师’吗?你身体里反而没有这玩意?”
丹尼尔摇摇头:“我曾经想给自己弄一个,但没来得及。现在的我……现在我已经不能安装这种东西了。法阵只能安装在适合的人身上,如果你不适合,它就根本没法起作用。没有树冠,就不能安树屋,这么比喻你能明白吗?”
莱尔德自言自语道:“没有树冠就不能安树屋……哈,很生动,你不是智能手机,就不能给你安应用商店……”
“你在说什么东西?”丹尼尔看他一眼。
莱尔德笑得更厉害,肩膀微微发抖。
列维藏在黑暗中,倒是很明白莱尔德的笑点。
刚才丹尼尔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列维是学会成员,他能听懂一些,但莱尔德可能只能理解大致意思。而当莱尔德嘀咕什么智能手机和应用商店的时候,这两个词语对丹尼尔来说完全陌生,他的迷茫应该不亚于莱尔德听到“卡帕拉法阵”的时候。
偷笑的莱尔德让列维回想起了从前,在盖拉湖精神病院里的时候。不论正在经历多么痛苦的事情,莱尔德总是能抽出一点点精力来开玩笑。
列维有点喜欢这种玩笑。因为,它总是能把人的意识拉回“当下”。
比如当年的一次经历:
盖拉湖精神病院的旧院区里,身为实习生的列维沉浸在各种研究数据中,连夜幕降临也浑然不觉。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时,他会觉得周遭的事物有种不真实感,家具,墙壁,院落,树木,远山……一切都变得像是布景,是画在眼底的图案。
那种时候,他总会有一种冲动,想向着昏暗的天空伸出手。
在察觉到那些物体都是布景之后,也许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那些“真正”的事物……
他站在窗边,无意间低下头,看到楼下院子里一片苍白色。他这才意识到,雪已经下了很久。
积雪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是十二岁左右的莱尔德,莱尔德穿着厚外套,拿着不知从哪偷到的拖把,实习生一开始不明白他在干什么,还以为他想清扫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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