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tthia
就像是有某种力量,把他十八年生命中所有已避开的险情都重新集中起来,准备着在某个时刻,全数倾泻回他身上。
恐怕杰里和塞西也多少有类似的感觉。肖恩能听到他们一点点退后的脚步声,和无意识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稍稍分神后,肖恩的视线飘回黑色墙壁上。这瞬间,他看到了球棒。
不是他手里低垂着的金属球棒。是他的视线在朝下看,看到黑色墙壁的相应位置上,清晰地映出了球棒的模样。
球棒,还有他的身形,他不安地挪动着的脚步。
更清楚了。他的眼角捕捉到了黑色平面上发亮的反光。几分钟前它还是吞噬光线的黑雾,现在却是大理石一样的黑色镜面。
从看到清晰的物体到现在,其实也只过去不到一两秒的时间。肖恩心中警铃大作,“有危险”的想法几乎吞没了他的全部思考。
面前爆发出一声巨响。金属球棒狠狠一挥,击中黑色镜面与头同高的位置。
已经这样做了之后,肖恩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需要大脑进行缜密思考并下达命令,肢体就抢先做出了行动。
以球棒击中的地方为中心,黑色镜面上蔓延出蛛网状的裂痕,还有一些细小的碎片随着球棒移开而落下。恍然间,肖恩觉得每一片碎片里都映着自己的影子,也可能还有杰里和塞西的……幸好他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虽然不知原因,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不能去看的东西。
他拉上杰里,和塞西一起转身就跑。那两人的反应也算快,也许在肖恩打碎“镜面”时他们就也已经想跑了。
他们沿着走过一次的路狂奔,跑进了向下倾斜的横向通道里。三人终于暂时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死死盯着斜坡通道。
肖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收回目光:“别看了。别这样看它。”
杰里弯腰撑着膝盖,听他这么说,改为盯着自己的脚。“那……那个,怎么回事啊……”他连喘带咳地说,“为什么啊?它是什么啊……”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肖恩问。他没说是“看到”什么,但杰里和塞西竟然都明白他的意思,都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们有什么感觉……想看着它吗?”肖恩又问。
其实他不知该怎么表达那种“危险”的感觉,用语言很难描述,于是他干脆放弃了详细的措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杰里使劲摇头:“不想,不想!我想跑又不敢,看你们都跑了我才知道要跑……”
杰里曾经以“哭泣天使”和“scp-173”来比喻那面墙,但也许他完全想错了方向。它和这些虚构事物是完全相反的。电视剧里,主人公面对“哭泣天使”时不能眨眼,要保持视线接触,而那面墙不是这样,他们越是留意它,它就越会映照出某种东西,观察它越久,未知且不详的事情就越可能发生。
他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因为无法忍耐的恐惧而逃跑了。
塞西的呼吸渐渐平复,抚着胸口问:“肖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肖恩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直觉而已。我就是觉得……不能再看它了。”
这种“直觉”在运动场上比较常见。在电光石火之间,人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左思右想,而是要靠直觉与身体的记忆来直接行动。球员得直接做出行动,而不是停下来心算和预演。
通常来说,这种判断力是依靠训练和经验形成的,肖恩绝对没有经历过“在古怪的隧道里砸镜子”的场景,更不可能针对这种事情受过训练。但他明白,这种情况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人从小到大总会经历各种危险,就像电影《死神来了》系列一样,日常生活并不平凡,它藏有千千万万个地狱入口,踏错一步,人生就结束了。只要是还活着的人,必定都已经历过无数次生死选择,并且目前为止每次都做出了相对正确的判断……只不过,生活不是电影和游戏,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大家身在其中,浑然不觉。
肖恩沉默下来。他忽然想起塞西讲过的一段经历。
塞西说过,她进入这个世界后先是看到了疗养院和安吉拉的幻影,然后又遇到四肢形如昆虫的怪物。她很害怕,在害怕的同时,却又奇异地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既视感”。经历过,害怕过,但浑然不觉。
一个朦胧的念头在心中形成,但肖恩一时还抓不住它。他用指腹来回按了按脑袋,试图集中精神观察四周,让那未成形的念头随意散开。反正他也不太愿意继续思考下去。
“我们该向那边走?”他看向塞西。
“跟着电线走吧。”塞西指了指横向隧道的左边。他们来时路上的电线转向左侧,而右边的电线似乎是从左侧深处折返出来的。
塞西解释说,电线也许不能带他们找到其他出口,但多半能把他们引到发电机旁边,而那边很可能存在布线人驻留的痕迹,甚至有起居区或仓库之类。他们也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甚至地下工事的地图。那时他们可以再重新上路,寻找其他出口。
肖恩和杰里同意她的看法。三人摸着左边墙壁,时刻留意着墙上的小灯,继续向隧道深处走去。
在他们身后,隧道浅层,他们路过过的地方,鸦群分散飞向不同地方,空气中留下一丝幽微的低沉叹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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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哭泣天使和scp173其实很有知名度了吧,按说也不用注释啥了,但可能有的同学没听说过所以感兴趣,还是注一下。前者出自《神秘博士》系列,后者出自网络群体创作产物“scp基金会”某一条目。二者有着类似的特性,在不被注视时才能行动。
56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莱尔德并没有再闭上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直视着前方。
手心清晰地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列维的手挺热,看来他只是表面冷静,其实也紧张得很。
莱尔德暗暗感慨,和人手拉手走路简直像是小朋友的行为,而且还多半是两个未到学龄的小女生。
其实他十一二岁时也这样和实习生手拉手过,而且当时周围也比较昏暗。
那天他刚做完某种诊疗,不良反应特别严重,一个人连路都走不好。他望着黑沉沉的楼道,理智上知道这只是因为老楼房光照不足,可感受上却仿佛是要走入地狱一样,迈出一步就万劫不复,空气里到处都是隐性的刀和针,他想向前走,它们就会围拢过来撕咬他……
其实长大后的莱尔德忘记了很多细节。他不太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会有那种惊惧和疼痛,明明它们都是无中生有。
那一天,实习生过来帮助他。实习生本想直接把他抱回去,但小莱尔德拒绝任何人碰他,他说那样会更痛。实习生很有耐心地安抚他,与他沟通,最后他同意拉着实习生的手,尽力保持冷静,慢慢走回病房。
走着走着,不明原因的痛苦和恐惧逐渐减淡,直至全部消失。小莱尔德舒了一口气,他感觉就像刚刚看过牙医,心理受到了一些创伤,但不要紧,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即使回头看看诊所也不会害怕了。
相对于他之前的激烈反应,现在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轻描谈写。每次他都是这样。他一点也没觉得有哪里奇怪。
快走到病房门口时,实习生说:“你没事了就好。别怕,就快结束了。”
今天的诊疗已经结束了,小莱尔德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实习生说的话有些奇怪。“快结束了是指什么?”他问,“是我快要可以出院了吗?”
实习生撇了撇嘴,给出了令他有些小失望的答案:“出院的事我们说了不算。我们只管专项治疗。”
小莱尔德问:“那你说的是什么快结束了?”
实习生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你的专项治疗就要收尾了。”
“你们要走了?”小莱尔德问。他站在病房门口,已经一点都不难受了,也不再需要别人保护和搀扶,但他拉着实习生的手却无意识地握得更紧。
实习生说:“好像是快了。之后医院可能会让你搬回新楼里,那边条件好一些。”
“你还回来吗?”问出口之后,小莱尔德又赶紧解释,“呃,我并不是需要那个疗程,我是说……”
实习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应该不会回来了。我是跟着导师的,不会在这所医院入职。”
小莱尔德叹了口气,塌着肩膀:“也是……而且你们不能和病人有私下联系,不符合什么什么的章程,对吧……”
“事的。不过,如果假期里有时间,我可以来探望你。”
听到这句话,小莱尔德抬起头,目光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你有假期?”
“没假期怎么行,谁受得了?”实习生笑道。
“假期长吗?”
“不长。但来看你一下总应该够吧。”
“不违规吗?”
“那时就不算违规了,”实习生说,“现在我们是医患关系,我得守规矩。等我离开这里,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也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实习生说:“现在可说不好。我只知道我们要走,什么时候走都还不清楚呢。”
小莱尔德问:“那……万一将来你回来探病,可我已经出院了,那该怎么办?”
实习生顿了顿。当时的小莱尔德认为他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回忆起来,他应该是在想“你不可能这么快出院”。
实习生给出的回答是:“如果你出院了,我也可以通过医院找到你的联系方式。现在不行,现在我们是医患关系,不能聊这个。”
当时的莱尔德毕竟只是个孩子,他觉得十分有道理,一切都十分完美。
他的特殊诊疗快结束了,也许说明他真的很快就要出院了。专家会和这里的医生开会,认为他已经治愈,然后他就可以回家了。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个家,甚至还有很害怕那栋房子,但外面总比住院好。他可以去外婆家住,也许还可以转学到那边,换个环境,认识新的朋友。
那时,实习生会去找他,他非常想把实习生介绍给自己的同学……对了,他因病休学太久,出去之后恐怕要有一群新同学了,他想先努力多认识些朋友,再让他们认识实习生,同龄人就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他交到了校外的年长朋友,他从前的同学里就有几个这样的孩子,他们认识高中里十五六岁的大男孩,所以每天都风光得很……
“好极了,”小莱尔德十分满意,“我会等你的。”
他终于放开了实习生的手,因为之前那种强烈的焦虑和恐惧都消失了。
其实,实习生预估错了,他和他的导师并没有很快离开医院。他们又在这里留了将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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