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清椒
身边的行人川流不息,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小跑了起来,使他们的存在变得特别突兀。
“怎么了?”沉虔抓住他的肩膀,带着陆攸契往旁边挤去,“我先带你出去。”
陆攸契强忍住胃里面强烈的恶心,木然地点了点头。
“去……去人少的地方,他们让我感觉很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来到这种全是陌生人的街上,浑身上下都会变得不自在,额角后背都侵透了冷汗,脸色变得格外惨白,手脚微微颤动着,根本控制不了。
人真的很多,沉虔刚带着陆攸契移动了两步,就因挡路的闲人太多,变得不耐烦起来。他干脆双手一用力,将陆攸契从原地打横抱了起来,离开了这密集的地方。
陆攸契虽然没有沉虔高,但好歹也是一位快接近一米八的大男人,身形更不是娇滴滴的那种款式,要是还活着,放在人群里,活脱脱的一个运动型元气小哥哥,惹眼的要命。
而这会儿,沉虔却感觉在他的手中的人,重量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真实,他似乎是浮在空中,轻飘飘的,也不像平时看到的那么嘻哈玩乐,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嗨天翻地神经大条。他也是一个易碎品,得让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才能完好无损。
沉虔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走到了后街,将陆攸契平放在没有人坐的公共长椅上:“这地方好点吗?”
问了之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叠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脑袋下。
陆攸契一口大气分成好几次来喘:“行…行。”
沉虔见他话都说不清楚,也不忙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转身去一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可乐,放在手里捂成常温后,再拧开扶他起来喝了两口,帮他慢吞吞地拍背。
他的急性子顿时在这一瞬间给隐藏了起来,变成了一个在阳光底下喝茶下象棋的小老头,全身的工作细胞都放慢了工作速度,另一只手在把玩着没喝完可乐罐,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半响之后,陆攸契才很轻地说道:“谢谢,幸好有你在。”
沉虔的臭脸总是和他嘴上的话不一致:“好了就行。刚刚怎么了?这么突然就…”
“我还活着的时候,精神状态就不好,这一点我是说过的,所以我经常请假,甚至还有轻微的自闭症倾向。”陆攸契打断了沉虔的话,“人群恐惧症,听过这个名词吗?它的外在反应,并不是看见人就害怕,而是因为人的过密集,而看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而导致神经的紊乱。”
“从前没有这么严重过,这是第一次,可能是因为死后的原因,看来以后要注意一点了。”
沉虔嗯了一句,没有立马回答,就静静地陪他坐在椅子上休息,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你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出门,实在有事的话,叫上我。”
他无疑有一副很好看皮囊,可惜就是喜欢用冷漠的外表把真实的内心包裹起来,将一切拒绝道八里开外,再偶尔的,用调皮坏心眼的一面去面对别人,让人猜不中他的性格。
死神,沉虔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有那么一瞬间,陆攸契觉得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和那位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小混血,无论是表情、动作、甚至是言语,都莫名地重合了起来。
旁边那压力不太稳定的水管突然跳了跳,一小缕水花冒了出来,几条过路的流浪狗跑过来在上面添水喝。
“哪敢啊!”陆攸契用手支起半边脑袋,“您是个大忙人,我只是个闲人小透明,今天就已经耽搁你工作了,回去之后给你洗衣服赔罪吧,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随便使唤。”
他有心刺激沉虔,才装模作样地卖可怜。
因为陆攸契发现,沉虔这个人,你和他横,他也横,你跟他皮,他就会比你更皮,可是真的要捉弄他,就只需要给他服个软示个弱,他就能把肚子里的气全部放出来了,然后比你还慌张。
果不其然,沉虔被他这句憋了好半天,最后才吐出简短的四个字:“不忙,不用。”
陆攸契咧嘴一笑:“好吧你自己拒绝的。”
沉虔起身把他拉了起来,慎重地捏了捏他的脸:“不过,以后可以借你的房间睡睡觉,上次用过,挺舒服的的。”
陆攸契:“……”皮神皮不过,大佬我错了。
沉虔笑而不语。
这一坐,就坐到了接近天黑。
沉虔又在陆攸契的自以为是中摆了他一道,本该挺高兴的,可刚一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小区的门口,因为快到晚饭的点了,人还不算多,而这地方的一草一木,尽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陆攸契:“诶,这不是我家附近吗?怎么绕到这里来了。”
竹马 第十七
陆攸契租的小区房, 其实离学校并不近。
学校附近的学区房房源又贵又差,屁股大的地方,还是一眼就能望穿清水房,就要开出飙上天的价格,陆攸契不仅看不上,还觉得住在这里很不舒坦, 眼睛里来来回回都是同学, 没有一点新鲜感。
于是, 他就义无反顾地选择多跑几趟腿, 去了一个环境不错,就是得来回坐公交车的小区。
陆攸契看着熟悉的楼道口,砸吧道:“哎呀, 怎么跑回这里来了?咋回事儿啊?”
自从遇见沉虔他们后,陆攸契就只回来过两次, 一是他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 目睹了“自己”闹自杀。第二次, 就是出发去齐运家之前, 准备回来收拾一下自己的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准备搬去酒吧住。
说实话,他压根没有“回家看看”的念头,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他的家。
沉虔一本正经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
“唉唉唉别走。”陆攸契一把拉过沉虔转过去的身影,眼睛还直鼓鼓地盯着自己公寓的窗户,“既然来都来了, 就陪我上去喂一下猫吧,这个时间点,活着的那个不会在家,更不会告你私闯民宅,放宽心啊小伙子。”
一口气说完话,陆攸契就松手放开了他,再拍了拍,自己径直走了上去,压根没有回头拉扯什么的,他好像打心底就知道,沉虔会跟上来。
事实证明,沉虔确实跟上来了。
太阳落了下去后,繁华的商圈和周边的居民楼犹如被切开了一道分界线,灯火、人气、气氛都相差甚大。明明抬头就能看见各种商家那逆天大的广告牌,可反观自己站的地方,哪怕家家户户挨得很近,却也冷清的可怕。
“叮咚”一声,刚下电梯门,插进钥匙的门还没打开,几声喵喵叫就传了出来。
陆攸契把门拉开一条缝,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就探了出来,他连忙拉开门,兴奋地叫道:“五十快来给爸爸抱抱!”
这家伙完全把五十看不见他的事情抛去了脑后!
在猫的眼睛里,站在门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蓝色的眸子冰冰冷冷的,全身上下被黑色包裹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它浑身开始炸毛起来。
“嘶——!”
倘若猫会叫“救命”,恐怕现在整栋楼都已经被吓到了。
五十的肉垫子已经开始缓缓地伸出尖锐的猫爪,而这位主子却不用来抓坏人,而是轻轻靠后之后,脚底一发力,玩命似的往后面跑去,带起的风还碰倒了一边的塑料板凳。
陆攸契笑骂道:“败家子。”
沉虔与它对视了片刻,就进屋带上了门,再帮忙把躺在一边的凳子扶回原位,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五十躲在电视柜后面,伸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位陌生人,尾巴不安地在地上轻声拍打,似乎是在思考原来的铲屎官为什么不见了,换了这么一个冰山冷面帅哥进来,他会给自己弄吃的吗?顺毛舒服吗?
陆攸契将这只猫所有的小心思和小动作尽收眼底,在心里骂了一句没心没肺后,就从厨房里面取出一包新的猫粮,塞进沉虔的手里:“你来喂他,套套近乎。”
他原本还打算去角落里找找五十的碗,刚一转身,就听到哐哐哐的几声,原来是这只猫自己把食盆给推了出来,刚刚还炸开的毛还没完全顺下去,眼神就因为沉虔手中那包袋子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瞬间柔和了下来。
沉虔低声笑了笑。
陆攸契:“……”真是有奶就是娘,鉴定完毕着猫没救了。
吃饱喝足后,五十就不再闹人了,自己卷缩到窝里面打起呼噜来,陆攸契用自己不要的衣服装进纸盒子里,再放在沙发边,就是主子睡觉的地方。
沉虔也坐在沙发边,随意搁置的大长腿被这只猫用尾巴时不时地挠一下,让人看得心痒。
安顿好一个,陆攸契这才转向另一个:“我家里没什么囤货,现在也不早了,我去给你泡一桶方便面,将就一下?”
“我去吧。”沉虔说完就准备起身,却被陆攸契一把按下,假装正色道,“不了,我告诉你,你把这只猫给我看好,千万别把他惊醒,我就大吉大利阿弥陀佛了!我平时东西都是随意放的,你肯定找不到,还是我去吧。”
陆攸契:“电视遥控器我藏在沙发的靠枕下面,因为要提防着这只猫进行高空抛物。不过到底是哪一个我忘了,你自己找一找,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我一会儿就来。”
脚边的五十已经把自己拖到了一尺长,手脚纷纷拉成一条直线,粉红色的小舌头暴露在外面,胀鼓鼓的肚皮向上,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沉虔一伸手就拿到了遥控器。
毕竟是商业街边的小区,那些蹦迪嗨翻天的音乐从窗户里缓缓传来,不过,好在这屋子的原业主舍得花钱,做了一个隔音玻璃,只要将窗户滑过来,什么都可以隔离开了。
外面的声音小了,屋内的声音就变得大了起来。
这几天内,电视里都在反复学校的那场事故。
“警方还没给出任何可靠消息,而校方已经通知明天回复上课,加大保护措施监管力度,让罪犯无机可乘,还请各位警惕周边人,减少夜晚外出,与朋友结伴而行……”
“杀人犯还没抓到!就让我们回去上课!这不是让我们送死吗!!!”
“我要请假….我要休学….我害怕….我们会不会死啊?”
“我要回家!!!”
一股来历不明的压抑凝聚在这座城市的上空,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泛起波涛汹涌的恶浪,有些东西,已经在人们不经意之间,悄悄改变了。
到处都弥漫着危险,到处都有着欺压。
生命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有人说他神圣不可玷污,又有人说他是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每七秒钟,就会诞生一个新的,也会逝去一个旧的,没什么好稀奇的。
“明天就该是我们干活的时候了,想好了要怎么办了吗?”陆攸契端着两通方便面走进来,盖子上插的还是配套用的叉子,香气四溢在房间内,“真是想不到啊,刚恢复上课,转眼就又要遇见匪徒劫持,你说这学校是不是办学之前没有给土地爷上过香,被诅咒了?”
沉虔嫌弃地看了看方便面,又把叉子叉了回去:“我一直在想那群匪徒会是谁,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想了,明天就知道了,你适合动手不动脑,到时候想徒手吊打几个我都支持你。”陆攸契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松一下,“换个话题,我告诉你个事儿,我觉得我家里进小偷了。”
“啊?就,就你这里?”
陆攸契点点头:“对,我就这破烂地方,就算小偷进来了也只有骂人砸货的份,说实话,我也不太想相信,但这是事实。”
沉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哦?偷了什么?”
“其实也不能完全叫做小偷,因为家里也没少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所有东西的位置都被移动了,厨房里的灰尘也被擦得很安静,我的柜子也收拾过。呃,像是…..来了个钟点工?”
“反正不可能是我收拾的,再死几次都不可能自己干家务。”
沉虔:“……”
“怎么样?感觉这件事情悬不悬乎?”
电视里面的新闻还在继续,各大媒体一边将事件炒作得更加玄乎,却一边安抚市民放宽心,这些前后矛盾的话,怎么听都有问题。
空气中的带着的那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热气,让人的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沉虔的五官和轮廓很立体,尤其是眼睛,眼窝很深,任何表情在他的脸上总能能被多读出几分色调。他伸出手抵在陆攸契的脑袋便,缓缓压近,低沉的声音脱口而出:“那我也给说个题外话,你是真的什么都不…….”
而就在这时候,陆攸契却打断了他的话,他伸手捂住沉虔的嘴巴,一只手指抵在自己嘴前。
“嘘!听,有什么声音?”
陆攸契拿起一边的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到了最小,然后轻轻地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隙,外面极乐的摇滚和欢乐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密麻麻的喧闹声,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加重。
陆攸契:“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啪!”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十几秒钟以前,整座不夜天城市还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而未知的命运还没给足这些倒霉的人们一分钟来反应,下一刻,所有的人眼前都陷入了一片地狱般的黑暗。
恐慌立马随着尖叫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