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清椒
林海媛转身心想:完了,真的给他们拍傻了。
没人知道沉虔现在的小心思,以及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扑腾燃烧的那一簇小火苗,就算是“糟老头”本身也不知道。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用手把心口捂得死死的。
所有的秘密也被摁在了脑海深处。
烧水壶突然响了。
林海媛刚关了火,大门又响了,她感觉自己就是这个酒吧任劳任怨还不用付工资的老妈子,现在既不敢打扰吵架的两位,也不敢惊动一旁笑得神秘兮兮的沉虔,只得自己亲自去开门。
“石磊?”
敲门的人是石磊,他自从被赶出前线之后,在外面瞎晃了几天,就转步去后勤了,偶尔在众人面前会露面,与他寸步不离的瞎子妹妹是个特色,放在哪儿都算得上显眼,所以林海媛认识他,也不奇怪。
石磊说道:“我是来找郭教授的,局长的批准书已经下来了,让我交给你,明天开始就去上班。”
郭教授应了一声。
直到信件交到郭教授的手里,这时候,周业楼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下令调去后勤部的人,反过来倒坑了自己。
是石磊帮郭教授上交的。
郭教授:“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给大伙讲一讲,从今天开始,我让石磊来我们这边住了,他有个妹妹,需要人照应,总是住在警局的宿舍不太好,过来之后呢,也能陪沉虔一起玩。”
林海媛:“行。”
沉虔:“哦。”
周业楼:“什么!”
往昔 第十七
然而还没等周业楼这颗爱吃醋的心过完劲儿, 就在当天晚上,市区内又出事了。
实验大楼的底楼突然发生爆炸,因为时间点和位置的问题,消防车赶到的时候情况已经十分恶劣了,熊熊大火卷着高压水枪喷洒出的白浪肆意撺掇,蒸发出来的雾气圈绕住了整个市区, 也蒙蔽了看透真相的双眼。
人们睡眼惺忪地从床铺中爬出来, 一抬头, 就瞧见了这被烧红的半边天, 三年前的那些可怕的场景又立马浮出水面。
他们这才想起来,现在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安全。
性命随时会被意外夺取。
而唯一的安全伞已经离开了。
周业楼是被电话炸醒的,他一个翻身就跑去警局, 现在的警察分工不是那么细致了,只要是活的, 有编制的, 四肢脑袋还健全的, 能上的都喊上, 这些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总算是把火势控制住了,然后再干瞪眼了一个早晨, 大火才完全被扑灭。
周业楼脱离地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陆攸契他们离开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
天亮之后,很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也能随之看清,实验大楼被火舌席卷, 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钢铁架子,孤零零的立在空地之上,甚至有些歪斜了,横装建筑都被烧得像是黑炭,什么也没有剩下。
郭教授也觉得想想就后怕:“这场大火应该不是因为末日的原因吧。”
“肯定不是,如果真的是末日,现在已经全城在燃烧了,说不定火都还会是绿色的,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被我们解决。大楼的火势由底层向上蔓延,是很明显地想要封死我们上楼的路,等到火灭了,东西基本上也被清理干净了。”周业楼累得抬不起眼,但唯独这句话说得很肯定,“是人放的火。”
“而且这个人和城区高层领导没有任何关系。”
郭教授补充着他的推论,周业楼发出“嗯?”的一声闷声示意继续。
郭教授:“资料,时间,手法,顺序,都极其不专业,但凡是有一点背景的人来干这件事情,都不会如此莽撞。纵火的人估计是看准了陆攸契他们离开的时间,为了某种原因,才来匆匆放的火,至于后果,他恐怕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还是为了销毁什么存在呢?”
周业楼躺舒服了,伸了一个懒腰:“啊——!谁知道呢?”
“你不想追查下去吗?”郭教授有些意外。
“不是我不想,而是暂时不能。”周业楼说道,“以前我们抓住了坏人,可以将他们绳之以法,该教育的教育,该送监狱的送监狱,甚至该杀的就得杀,可现在我说一句好笑的话,我们连监狱都没有了,那栋楼改成居民楼了。”
郭教授听到之后感觉无法反驳。
郭教授:“就这么不了了之?”
周业楼:“上面是这个意思。但在我看来的话,凡是欺负我兄弟的人,我都不会放过,这件事情在明面上不能搜查,因为会恐慌人心,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氛围不能因为这个被打乱,可是在暗地里,我还是必须去看看的,。”
一个小警察跑过来,向周业楼报告了一些资料,然后又匆匆离开了。
看那背影,他估计还没有满18岁。
就算是齐铭齐运,现在也应该是19了。
郭教授突然说开口道:“帮我个忙,对沉虔隐瞒这件事。他现在根本不像是一个小孩,一听见陆攸契三个字就要上房掀瓦,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我怕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应更加激烈。”
“行。”
周业楼突然起了个坏心眼,勾了勾嘴角,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问:“你对别人都这么上心,我呢?”
“你?我现在不就正在上心你吗?快起来,回酒吧了。”
周业楼一跳而起,犹如血满复活:“好嘞!”
全城的警戒又加严了一圈,局长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十几只航海用的探灯,安置在城墙口上,只要太阳一落山,就用那极亮、穿透力极强的白光来回扫射整个城区,仿佛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异动,就会被巡逻的人在第一时间发现。
同时,也在逐渐恢复这个世界应该拥有的秩序。
现在末日的时间间隔久了,影响减少,生活也跟着慢慢踏上正轨,便和之前差别不大了。
是夜。
背街的后巷里,一辆从暗处探出的黑色小轿车缓缓开进人们的视线范围内,再自然地融入其他车流里,完全隐没了刚刚不正常的行踪,不留丝毫痕迹。
司机是个中年人,开车的时候完全没有年轻人的暴脾气,该让道的时候让道,该停车的时候停车,鹰眼般的瞳孔扫视着街道边的每一处风景,这个举动看似在注意周围的安全,却也把路上所有的变化与行人尽收眼底。
“没有被人盯上?”坐在后排的女人问道。
司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夫人,你说过的那些地方我们已经开车去过了,兄弟们也一直远远地观察着那个警察,都没有任何异动,但是我总感觉哪儿怪怪的,会不会……他们会不会是其实已经知道是我们干的了,因为那个教授和队长一直在嘀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可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偷听的哥们听不清,然后等我们回去之后,发现警察直接在院子里面等着逮捕我们?”
后排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手上一直保持着某个摩擦的动作。
三年的间隔,江之幂已经从当初那个在实验楼里面渴望存活的邋遢女人,摇身一变成了十七八世纪那些贵妇人的形象,本来脸上的底子就好,再加上如今周身上发出的气质,显然看起来和之前不像是同一人。
而她的追随者们,也跟着改口尊称她为“夫人”。
江之幂:“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聪明,那么早在三年前,很多事情的演变方向都会完全改变,我们压根不能活成现在这幅模样,说不定,已经死了。”
司机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啊?”了一声。
江之幂笑道:“没事,先回去吧,空气中已经有水的味道了,估计是快要下雨了,我们可是没有带伞的。”
她的话像是算好了时机,话音刚落,马路上的红灯就跳成了绿灯,斑马线上的人流如同断带一般戛然而止,前后左右的汽车一起发动,传出一阵像是野兽暴起前的低鸣,踩下油门,刚拐过一个弯,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可能是晚上四周太黑的原因,刚才的一切变化看起来十分诡异。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瞳孔四处乱晃。
后视镜内看不到江之幂的表情。
车窗全部关了起来,还开了空调,她是怎么闻到外面空气中水的味道的?而且后备箱不是有一把黑色的雨伞吗?今天刚买的,虽然样式复古了一点,对女人们来讲,装饰的作用肯定大于功效,可为什么宁愿淋雨,她都不撑开呢?
雨伞不用来遮雨,那能用来干嘛?
江之幂……江之幂这个人,在这三年内安分守己,甚至可以说是是默默无闻,成天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在脸上,活得与常人无异,可只要和真正她接触过的人,就能感觉到,在这个变态得扭曲的世界,她其实并不弱小。
甚至可以称得上为强大。
她的强大几乎是在一瞬间产生的,但是由于她个人的原因,以前一直捂得死死的,直到那位“神明”离开以后,舞台的聚光灯下没有了主角,她才选择站了上去。
江之幂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炸掉了陆攸契生活了三年的实验室,抹掉了一切关于他的痕迹。
就像是荒原外的那幢横向倒下的临时实验基地,什么也没有剩下。
而这一切,在她的口中说来,都像只是第一步。
想到这里,司机也已经将车开回了目的地,等下车的时候,他发现原先在下的雨,已经停了。
一切,都恍若大梦一场。
江之幂也早就开门走了。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和酒吧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酒吧之前是一个供不良少年们吃喝玩乐闹的地方,再加上柜台上那些陈年美酒,时不时地被那些坏孩子拿出来解馋,香气四溢,所以终日都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花天酒地的味道。但在这栋冰冷的单元大楼里,阴冷和死气沉沉才是覆盖一切的魔爪。
江之幂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没有进去,而是左转打开了弥丫的房间。
房间的主人三年前死于非命,现在已经变成城墙之下的几株野草了,现在只剩下空空的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
江之幂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收纳盒,盖子打开,女孩的遗物还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这是她当年亲手收拾好的,分类装捡,还包括调包作假。
那齐铭齐运带走的又是什么呢?
那群每天在实验室里混吃混喝的老头整日干不出一点成绩,研究出来的都是废物,没有任何用,江之幂稍微利用人做出一个错误的指引,他们就兴奋地大动干戈地拉着陆攸契走了,临走前还不能把屁股擦干净,给江之幂留下了许多麻烦,增加工作量,需要她现在慢慢扫除障碍。
收纳盒内,弥丫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彩色的,大山腹中,小姑娘梳着两个粗细适中的麻花辫,穿着他们民族特有的服饰,背对着镜头,微微侧头,只露出一个红透的侧脸,嘴角和眼角弯曲得恰到好处,乖巧得就像是大自然中最纯洁的精灵——压根不像是遗照。
江之幂看的笑了笑,她其实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小姑娘,所以她才会如此憎恨实验楼里面的科学疯子。
她又放了一张照片进去,这次照片上面的画面是齐铭和齐运,齐运的手搭在齐铭肩上,手里晃悠这一盒白巧克力,但两兄弟都没有暗镜头——拍摄者是偷拍的。
三年的时间,间隔这么久,江之幂给他们的“遗物”终于“派上用场”了。双胞胎带着那东西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不知道,但却成功地引走了陆攸契。
关上收纳盒盖子的那一瞬间,可能是塑料用得太久,已经开始变得不再结实了。盖子右上角的裂纹再也经不住磕磕碰碰的折腾,碎了下去,看那趋势,估计是要把江之幂的手指划出一条血口的,却在即将接触的那一刹那,被一股看不见的外力猛地弹开。
江之幂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银色指环,样式普通,毫不起眼。
但那枚指环,却和陆攸契手上的一模一样。
往昔 第十八
至此, 距离陆攸契他们离开,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但是周业楼他们却半刻没有能停下,实验大楼的爆炸像是一个起点,紧接着,城区内各种各样的大小事件也跟着接连冒出头, 给可怜的警察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大人们压根没空去管那些可有可无的打闹了。
一般情况下, 沉虔早上起床后是看不周业楼的, 下一个就是心事重重的郭教授出门了, 石磊跟在他的后面,最后就是林海媛,女孩子的心思虽然要比大男人要细致一些, 但终究还是不会面面俱到。
紧急,压抑的气氛在他面前暴露得相当彻底。
就像是这个酒吧那盏永远不能照明整个大厅的吊灯, 昏黄的灯光总是朦朦胧胧地覆盖着这个空间, 总是自以为是地把所有的污泥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下。
林海媛心不在焉地伸手揉揉沉虔的脑袋, 这个动作有点像陆攸契的, 却又少了手心中最关键的温暖,和那声缺心眼的傻笑,然后她每天重复着一句相同的话:“在家里听话, 别乱跑,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拿。”
然后她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