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躺下爷压
吊死鬼升到祁穆头顶,然后慢慢降下来,没入了祁穆的身体。
封百岁拉住祁穆的胳膊,却被他冰凉的体温吓了一跳,祁穆眨眨眼,对他微笑道:“没关系,这只是正常的上身现象,不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那笑容在熟悉的脸上展开,却显得尤其陌生。
封百岁下意识放开了手,“你……”
“祁穆”向他点点头,然后慢慢向那个老人走去。
“老李。”
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但那声调和称呼却无比熟悉。老人身子一颤,向后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曾经看了十多年。
声线发抖,轻轻地叫出尘封多年的那个名字,“老孟…”
年轻人淡淡一笑,“是我。”
一瞬间,老人身形剧震。
挥退了陪同的儿子,一步步走向那个感觉无比熟悉的年轻人,“你…你怎么……”
年轻人道:“你放心,我的确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个孤魂野鬼,是这孩子好心,让我附在他身上。”
老人嘴唇抖得很厉害,“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祁穆”笑道:“封建迷信,你也相信?”
老人摇摇头,重重地叹息,“年纪大了,由不得人不相信。”顿了顿,又道:“你一直在这里?”
“祁穆”点点头,“我等了你三十几年哪!”
老人顿时红了眼圈,“我…我…我对不起你!那时候是我猪油蒙了心…良心都让狗给吃了!竟然做出这种事…回去以后,我整天整天睡不着觉,只要一睡着就梦见你…梦见你问我,十几年的好朋友,怎么下得去手…怎么下得去手…”说着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把脸埋进手掌,哭的全身都在抖。
“祁穆”拍拍他的手臂,道:“都过去了,我一直知道你心性高,想要活下来,想要功成名就,也怪不得你。”
老人摇头道:“第二天我去翻你的书桌,看见那张大字报…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后悔啊…这么些年,我没有一天轻松过…这个湖,经常在我梦里见到,但是我不敢来…我没脸见你…”
“祁穆”忽然道:“你记不记得以前种在湖边的是什么树?”
老人一愣,呆呆地道:“…橡树?”
“对,是橡树,长得很高很大,枝干也很壮,特别是我上吊的那棵…”“祁穆”眨眨眼睛,“那天晚上你走以后,我发现脚下正好有一根树枝,很粗,只要踮着脚尖,足够我站稳,所以我是能活下来的。”
“那怎么…”
“祁穆”打断他,“我记不清楚那时候想什么了,可能是太绝望吧,加上喝了酒,就觉得即使活下来也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一定会内疚,所以在这里等了三十几年,希望能亲口和你说一句‘没关系’。”
“祁穆”笑笑,“你瞧,现在希望达到了。”
老人握住他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封百岁在旁边别过头,不想去看祁穆的身体被奇怪的老头拉住的画面。
“老李…我不怪你,你今后好好生活,年纪一大把了,应该颐养天年才对。”吊死鬼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祁穆的身体。
祁穆的意识忽然清明过来,刚才发生的事他都能看到,但是控制不了身体,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醒过来发现老人家还握着他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老泪纵横,也不免尴尬,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老孟…”
祁穆道:“他已经走了。”
老人如梦初醒般挺起腰杆,看了一眼旁边葱翠的树枝,然后对祁穆道谢。
祁穆连连摆手道:“不必谢我,您以后能多来看看他就好了。”
老人镇重地点头,又对着那棵树说:“我下次再来。”
吊死鬼就站在旁边笑着挥挥手。
老人很快离开了。
祁穆的手脚还是一片冰凉,吊死鬼道:“你快回去吧,用热水泡一泡,应该会好很多。”
祁穆点点头,拉着大黑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忽然又回头问他:“你有没有后悔过,和他做朋友?”
“有。但是过去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能和他成为朋友,是一段珍贵的记忆。”
“为什么?”
吊死鬼飘上树梢,轻轻地说:“因为很寂寞…”
回到家,祁穆的体温依然没有缓过来,封百岁放好了热水,把他拉进浴室。
“脱衣服。”
祁穆慢吞吞地脱光。
封百岁打量着他,忽然问道:“这是什么?”
祁穆莫名其妙地回答:“我的裸体。”
“…我是说这个。”封百岁指指他的右边肋骨,那里有一条很长的深色疤痕。
“啊,这个啊,小时候车祸受的伤。”
祁穆躺进浴缸,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发现封百岁还站在旁边。
“你怎么还在?”
“不然呢?”封百岁挑眉。
“正常人这时候不是应该出去了么?”
封百岁幽幽地道:“我是鬼。”
“……”
泡了一会儿,全身都暖了起来,祁穆问封百岁:“你为什么不想去投胎?”
封百岁想了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张老头说你这辈子是来找东西的,你找到没有啊?”
“我连要找什么都不清楚,怎么知道?”
祁穆抱怨:“唉…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鬼。”
“……”
正说着话,断头女鬼突然冲进来,看见浴缸里的祁穆,尖叫一声,又冲了出去。
祁穆和封百岁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换成撞死鬼大叔进来,慌张地道:“有事!有事!你的狗变成两个啦!”
“大黑!”祁穆心里一惊,跳起来裹上浴巾就往外跑。
大黑温顺地坐在客厅里,旁边是那只脑子不太灵光的金毛,正趴着流口水。
“大黑…你要走了?”祁穆俯下身摸摸它的头。
大黑挺起胸脯,摇摇尾巴,祁穆忍不住蹭了蹭它的脸。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大狗低哼了一声,看向封百岁,后者朝他点了下头。
祁穆感觉双臂间渐渐空了,放下手,发现大黑已经消失了。
他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关掉所有的灯,走回房间。
撞死鬼无措地问闺女:“怎么办?俺们要不要安慰他一下?”
女鬼掂了掂手里的头,“这种事情,安慰也没用,让他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又恶狠狠地转向封百岁,“小子,你别去打扰人家!”
封百岁不屑地冷哼。
第二天祁穆醒来,看见那只金毛悠闲地走过来,没有流口水、没有撞到墙,竟然神志清醒地在他面前坐下。
“大黑?”
金毛忽然开口说话了:“是那条狗拜托我照看你的。”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平淡语气。
“你是…封百岁?”祁穆难以置信地揉揉金毛的耳朵。
金毛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说不出的滋味哽在心口,祁穆蹲下来,把他的头揽进怀里,轻轻地说:“谢谢你。”
第12章 猫祸
祁穆牵着封百岁…确切地说是牵着那只金毛走在路上,前面有个奇怪的男人正胡乱挥动着手脚,像在驱赶什么东西,嘴里还叫骂着:“滚开!你们这些畜生!别缠着我!”
祁穆停下脚步,低声问封百岁:“他身上那些猫…是不是活的?”
封百岁仔细看看,几只小猫被男人甩落在地上,旁边的行人视若无睹地穿了过去。
“不是。”
“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能惹来这么多死猫?”
“谁知道。”
一人一狗说着话若无其事地从男人身边走过,却突然被叫住,“喂!小哥,等等!我问个路。”
祁穆回头,就见那个男人艰难地走过来,他身上爬满了各种花纹的猫,腿上还挂着两只,祁穆皱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知不知道园梓巷怎么走?”
祁穆指指前面的小巷口,“从那里进去就是了。”
“谢谢啊。”男人抬脚要走,却举步维艰,只能半挪半蹭地前进。
祁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拉着狗走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