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躺下爷压
“行了。”老头垂眼看向聚魂瓶,“成或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祁穆道谢,把他们送走以后,整个人已经累得站不稳了,他抱着那个瓷瓶,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张老头回到他的铺子,却在卦摊前见到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戚老怪,你怎么会来我这小地方?”
戚老怪回头看他一眼,板着脸问:“卜阳有没有来过?”
张老头咪咪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哼!”戚老怪气得瞪眼,甩袖要走。
张老头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还是不要插手太多了。”
“我管教自己的孙子,轮不到你来教训!”
“你呀!”张老头走到卦摊后面坐下,“我们多长时间没见了?难得来一趟,要不赏脸算一卦?”
戚老怪不屑,“我自己就是天师,还要你来算?”
“你又不能帮自己算……”张老头睨着他,“还是你不敢?”
戚老怪哼了一声,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几句人话。”
“嘿,我说的可句句是人话。”张老头说着,轻车熟路地写下对方的八字,只看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老戚,你这……不妙啊……”
戚老怪看一眼纸面,把脸一撇,沉声道:“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不用你说出来。”
“唉……”张老头轻叹一声,“转眼我们都到这把年纪了,当年拆伙的时候我就劝你,干我们这行的,哪边帮几分,哪边让几寸,都要有个尺度,这条路可不好走,每一步都得小心着。你看看,像你那样乱来,折寿了吧?”
戚老怪的表情阴晴不定,绷着脸说:“拆伙的时候就说好,你走你的道,我过我的桥。多少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不像你……”他瞅了对方一眼,“妇人之仁!”
“这可不是妇人之仁,是这个。”张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知不知道前不久被你打散的那位是谁?”
“还能是谁!邪魔妖怪,祸害而已。”
“错啦!大错特错!”张老头连连摇头,“你竟然对这两位出手,老眼昏花了你!”
戚老怪不耐,“怎么就不能出手了?!”
张老头俯身在纸上写了一会儿,推给他道:“看看,这是他们的八字。”
戚老怪低头去看,先是皱紧眉头,随即大抽一口凉气,张老头问他:“看出什么没有?”
“这……这是……”戚老怪抬头,满脸的惊愕。
“对啦!所以我才让你不要不问青红皂白就出手。”
戚老怪愣了一会儿,颓然瘫坐在凳子上,“……我错了?”
张老头拍拍他的手臂,劝慰道:“还好有人关照着他们,不至于完全救不回来,要是真降下什么劫数,老朽帮你一起扛着就是了。”
“老张……”戚老怪的表情非常复杂。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还会不知道你这老不死的犟脾气?”张老头笑笑,“我看啊,这次以后你就收收心,安享天年得了,戚家的担子,也是时候交给卜阳了。”
“那孩子……”戚老怪忧心忡忡地道:“还不行。”
“怎么不行?他今年也有十六了吧?你当年十三岁就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也没有哪个说过不行。”
戚老怪看他一眼,“老张,你明知道那孩子是……”
“是又怎么样?”张老头打断他,“事到如今,你难道还坚持十六年前那件事没有做错?卜阳心思纯正,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真心疼他,虽然学了你的臭脾气,但确实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把当年的错归咎到一个孩子身上。”
戚老怪紧抿嘴角,默然不语。
“差不多就放手吧,让孩子走自己的路,我们这些过不了几年就要撒手的老骨头,适当提点一下就行了。”
戚老怪坐了一会儿,唰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老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慢悠悠地叹道:“这人的命呀,真是不好说……唉……”
祁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胡乱弄了点东西吃下去,又倒在床上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看怀里的瓷瓶还是老样子——冰冰凉凉,死气沉沉。
坐在床上失了一会儿神,突然神经兮兮地对着瓶子叫了一声:“封百岁?”
没想到瓶子没有反应,倒是脖子上的竹筒发出了微光。
“封百岁!你真的能听见吗?”
握住那个竹筒,上面的热量传到了手心里,热乎乎的,烦乱不安的心神居然就这么镇静下来。
琢磨着请了那么几天假,也该去上学了,他下床洗漱,收拾书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瓷瓶一起放进去。
前不久由于虐杀事件而受伤的文沁兰终于出院了,班上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祁穆特意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明明主角是文沁兰,但是整个活动过程中,总是有人回头看他,还偷笑个不停。
放学以后,文沁兰在全班同学的起哄中,众望所归地向祁穆走来,然后红着脸道谢。
祁穆被周遭数不清的灼灼目光盯着,感到压力很大,草草地应道:“你不用特地来谢我,那天救你的人不只我一个。”
文沁兰小声说:“可是我昏倒前……只看见你。”
周围嘘声一片,她的脸更红了,埋着头几乎不敢看祁穆。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放学我请你吃饭吧,当做谢礼。”
祁穆现在哪有心情和她吃饭,想也不想就拒绝。
文沁兰却不肯放弃,“你不要多想,只是谢礼而已,想吃什么菜随你挑。”
方纪凑过来对祁穆小声说:“兄弟,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就是傻×啊!顺便捎我一个怎么样?”
祁穆还是推辞,“不好意思,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吧……要不然,你请他也行!”他把方纪拖到文沁兰面前。
文沁兰看起来不太高兴,“他又没有救我,为什么要请他?”
“方纪也出了力!”祁穆胡乱说道:“我坐的士去南窑的车费,是他借我的!”
“……”
大家愣了一阵,随即哄堂大笑,文沁兰脸涨得通红,倒是方纪反应挺快地抓住祁穆,“我什么时候借你钱了?借了多少?”
祁穆挣脱他,提起书包就跑,方纪还追着喊道:“记得还我啊!”
第二天,文沁兰似乎对祁穆有点生气,不再来找他说话了,但是背后那道视线还是如影随形。
他和文沁兰已经成为固定被起哄的对象,只要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免不了又是一通意味深长的嬉笑,每每这时,女生就会羞成一个大红脸,作为男主角的祁穆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最关注的就是书包里的瓷瓶,整天扳着手指算日子,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封百岁还是没有消息。
这天放学,轮到祁穆扫除,他的搭档是……文沁兰。
整个扫除过程异常沉默,文沁兰一直埋着头,祁穆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平静地打扫完,祁穆开始收拾书包,文沁兰犹豫了一下,慢吞吞走到他面前。
“祁穆……”
“有事吗?”
“今天可以去吃饭吗?”
祁穆为难,“再过一段时间可以吗?我这几天真的很忙。”
她低着头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又说:“那天去救我的人……也有他吗?”
“‘他’是谁?”
“就是之前我在街上,看见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人。”
“他啊。”祁穆点点头,“在的。”
“你们……”她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祁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虽然没有刻意隐瞒和封百岁之间的关系,但是也不打算随便告诉不熟悉的人。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去看书包里的瓷瓶。
没想到斜前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瓶子抓了过去,文沁兰摇了摇瓷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你几乎随时都在看它,就连和我说话,也不看着我,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祁穆心神一凛,伸出手道:“你把它还给我。”
文沁兰退后了一步,把瓶子提高到脸侧,“这样你就能好好看着我说话了吧?”
“你想说什么?我一定好好听着。”祁穆轻声说着,也迈前一步,“但是先把它还我。”
“不行!”她转身就跑,一直跑到讲台上,才认真地宣布:“祁穆,我喜欢你。”
祁穆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上一次被告白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阶段,这种事情他真的应付不来。
“从上次去鬼屋我就开始喜欢你了,但是一直不敢说,直到被绑架的时候,我看着手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所以才会向你求救……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那之后我就想通了,如果再不告诉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看祁穆呆呆地站着,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文沁兰拿着瓶子准备从讲台上走下来,但是讲桌下面的三角板没有放好,露出来一只角,她走过去时正好被绊到,一个踉跄就从讲台上摔下来,瓶子也脱手飞了出去。
看到她向前扑的那一刹那,祁穆的心就被高高吊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上桌角,然后落地,“哗啦”一声,碎了。
他飞奔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挽救,瓷片碎了一地,破得不成样子。
焦急地蹲下来,在碎片里翻找,希望还能找到点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有,除了碎片,还是碎片。
文沁兰摔得挺重,一脸委屈地爬起来,正想埋怨祁穆为什么不去扶她,却看见他全然不顾手指被割伤的危险,蹲在那堆碎片前面,脸上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惊慌表情,忽然就呆了,站在那里不知道能说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和对方身上笼罩的绝望气氛相比,这句道歉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祁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文沁兰讷讷地应声,背起书包,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快地逃走了。
祁穆站起来发了一会儿呆,刚刚那个瞬间,他是真的想一拳揍上去,但是那样做什么用也没有,况且那还是个女生。
过了半晌,他拿过书包,把碎片都扫起来倒进去,然后提起来,有条不紊地放好工具,又锁好门,才慢吞吞走回去。
路上他试着叫了几次封百岁的名字,那个小竹筒一直毫无反应。
这几天本来以为总算有了一丝希望,但是现在,最后的希望也毁了,他突然觉得哭笑不得,有一种被耍了一道的感觉。
祁穆在家门口站了半天,才想起来去裤兜里掏出钥匙,刚要把钥匙塞进锁孔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手臂被向前拽了一下,撞进一个熟悉的胸膛。
“我回来了。”
魂飞魄散的封百岁,在他耳边低声说。
祁穆睁大眼睛,抿住嘴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