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Y的劣迹
徐明宇初中毕业后,读了个中专,正在愁以后的出路。
丛嵘今年刚刚大三,准备考研,前途还渺茫。
除了他们三个外,还有很多钟余义赞助的学生。他们有的已经上路,有的正在路上。其中有人会出人头地,有人平平淡淡一辈子,还有人继续回到老家的黄土地,放牛养娃。
钟余义呢?他是看不见这些了。
他给了孩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可不代表孩子们全部都能有出息,甚至很多学生到半途就放弃,白白浪费了那血汗换回来的钱。
钟余义是不知道,知道了,他会介意吗?
顶多笑一笑吧。
好比给这世界一盏灯。
若有一天,灯被人吹灭了,它怎么去在乎周遭的暗呢。
它自己都不再发光发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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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向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脑袋闷闷地痛,太阳穴猛地跳动着,激疼。
不过他很开心,一点不介意这些。因为他没死!
那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要害了他,但是他命大,还活着。丛向天心里快活,又狠狠咒骂。这一次一定要那小兔崽子好看!让他们那一帮人,再也翻不了身。
“醒了?”
老于推门进来。
“找熟人帮你洗了胃,没什么大问题。算你命大,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些东西。”他搬了张椅子坐到丛向天身旁。
在深夜的小巷,捡到一个中了化学毒剂的中年人,作为记者的新闻嗅觉让老于没有把人送去医院,而是拜托了熟悉的私家诊所的医生帮忙。
也亏这人命大,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没什么后遗症。
“你……”丛向天看向老于,他对自己昨晚抓住这人的衣袖还有点印象。“你救了我,好,我会报答你的!等我有了钱,我会回报你的。那些害我的人,我也要让他们后悔!”
老于心里不屑,看着这个穿着破大衣的男人。这样落魄,一看就是成天买醉的没出息的男人,能有什么钱,扯淡呢?
“你别不信!我马上就能有钱!”
丛向天看见他的表情,激动地挥舞着手。“不仅要有钱,我还要让所有人知道那帮人的真面目!让他们后悔!”
“那群狗娘养的小畜生……”
丛向天还在骂骂咧咧,老于却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他很失望。原本会以为捡到一个秘密回来,没想到只是一个精神有问题还怨天尤人的疯子。
这样的人,每天去大街上逛一圈都能捡回来不少。呸,浪费时间。
就在他准备推门出去时,丛向天却正好低低骂了句——钟余义那老混蛋。于大记者那颗本来准备远离的心,立刻就飞奔回来了。他嗖嗖地坐回丛向天床边,笑眯眯地问。
“大兄弟,你刚才是不是提到钟老了?”
……
殡仪馆一大早就开门,王晨很准时地来上班。
然而当他推开存放钟余义遗体的房间时,竟发现早有人在这间屋子里。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眸子,在晨光照不进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森吓人。这人竟然是丛嵘。
“丛先生。”王晨没有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丛嵘眯了眯眼,似乎是在适应门外透进来的光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件大事,又像是做出了某个举足轻重的决定。
他问王晨。“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消息?东边的国家还在闹造反,白菜又降价了,歌后被曝光有私生女,门口的二黄昨天咬伤了一个人。”王晨漫不经心地说着。“还是说,你要问的不是这些,而是别的什么?”
他那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丛嵘心上,几乎把他惊得跳起来。丛嵘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最后看着王晨弯腰扫地,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他自嘲自己多心。
“当我没问吧。”向屋外走去,丛嵘看着东边那刚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定定望了许久。
“今天的葬礼呢?”王晨在身后问他。
“照常举行。”丛嵘低声道:“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王晨看着他陷入晨光中的背影,许久才出声。“那可未必。”
与此同时,通宵熬了一夜的老于正处于绝对的兴奋中,他抓着丛向天的胳膊问:“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没有证据!”
“证据?”丛向天冷哼,“就算我老丛说的不算数,那些记录都还在呢,你只要一查肯定都能查到。”
“对!查档案!”老于兴奋道:“当年的档案一定还有!”
“于记者。”丛向天在他背后,看着他鼓捣的模样。“你说的话,可算话?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可是下了大决心的啊。你总要给我些回报吧?”
老于抬头,看着那脸色青白,眼中却不减贪婪的男人。心里厌恶,嘴上却笑道:“你放心吧,等这个新闻值钱了,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不仅要这样!”丛向天狠戾道:“我还要让钟余义身败名裂,让那害我的小兔崽子后悔莫及!他不让我活,我就让他的好爷爷死了也不得安心!”
丛向天说这些话时面容扭曲狰狞,颇有些疯癫。他眼中具是恨意与贪妄,那双眼睛浑浊污秽,旁的东西都入不了眼。
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人,老于不知为何想起了钟余义那干干净净,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怀里藏着的那本记账本突然变得有些烫人,老于莫名地失了几分兴致。
“放心吧,不会少你一分钱。”他对丛向天说完,推门而出。
老于狠狠抹去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忍,这个新闻必须得发。哪怕因此而得意的人是丛向天,是那个他都厌恶无比的小人。但这又怎样?为了生存为了温饱,有时候就得依靠这种小人才能赚大钱。而像钟余义那样的老好人,往往都是活不久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就是世道。
都快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了,情报很不好查。老于在报社和各个档案馆吃了整整一个早上的灰,翻了几十本老资料。才查出些微的线索。时间紧迫,他来不及休息,立马就赶了过去。
这是郊外的一块地,有些偏僻荒芜。风景算是不错,却没有什么旅游价值,一直没人来开发,倒也是难得的清静。
但是,老于今天却要来扰了这份清静。
从车上下来,他沿着石板小道绕了进去。视线中,渐渐能看见一处旧屋的轮廓。看模样是上世纪初的建筑,虽然砖瓦已经剥落不少,漆面也早已失色,但是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一户颇有威势的人家。
然而现在却是人去楼空,徒留这岁月消逝后的空屋。
老于看见这空房子,也叹了口气。是啊,都过去半个世纪多,当年的人谁还会在这呢?
“娃仔,你找谁?”
一个阴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把老于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
可这一转身,他才更吓了一跳。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一个可怖可怕的鬼怪!满脸深沟,眼珠泛白,身体扭曲。
不,仔细看,却发现原来只是个头发牙齿都掉光,伛偻着身子的老人。因为实在是太老了,这副外貌让人看得生出一股惧意。
人活到这个岁数,怕是和尸体也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吧。
这不知岁数的老人又问:“娃仔,你来找谁啊?”
“我、我来找这家人。”老于愣愣巴巴道:“老大爷,你认识这家人不?”
老人随着声音侧了侧头,老于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瞎的。他看不见老于,只是听见了响动才知道有人来了。
这个老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屋附近,他在等谁?他等的人来了没有?
心里想着这些,老于对于这个老头有些害怕起来。都已经是这副身躯,这样的岁数,如果他还是真的日日在这空屋等人,那心里的得是有多大的执念。
“认识?”老人随着老于的话重复,“我认不认识?嚯嚯……”
他发出可怖的笑声,瞎眼里突然流下一行浑浊的泪。“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每天每天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他咳咳地笑完,问了老于一句话。
“娃仔,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钟的人?”
末引:
陈秋菊在上大学,徐明宇去外地读中专的那阵子,只有丛嵘天天过来。
他帮钟老收拾破棚屋,帮他一起收拾破烂,这份工作从十岁做到二十岁,是越来越熟练了。
而爷爷,也是越来越老了。不过他每天还是起早贪黑地去捡拾,没有哪一天落下来。他这副拼命的模样,就好像是在逼自己,逼得没有退路。就像是故意用这种劳苦,在折磨自己。
丛嵘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苛待自己?每次钟余义沉默地弯下腰,丛嵘总能从他眼中看出不一样的光。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那道光是什么。现在,明白了。
那是愧疚,是想要弥补什么的眼神。
钟余义愧疚谁,欠谁呢?他明明劳作了这么多年,只有别人欠他的份啊。
直到有一天,丛嵘翻到了一页日记。一页被钟余义妥善保管,丛嵘偷偷拿出来,又被丛向天意外看到的日记。这小小的一页黄纸,真是牵扯了不小的风波。
后来,丛嵘一把火烧了这页日记。
再然后,有人寄了威胁信,为这纸上的内容。
最后,丛嵘深夜而去,要把知道爷爷秘密的人抹杀掉。无论他是谁。
一夜日记,轩然风波。
而这个秘密,却永远地抹杀不去。终究还是渐渐浮出水面。
看是那,灯火再明亮,也终有熄灭时。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放心,钟老不会崩,他还是那一盏明灯。
第66章 第九审·白夜(七)
老于跟在那老人身后,脚下是泥泞的乡间小道,踩一脚,就满鞋底的烂泥,十分不好走。
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厌烦,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在老人身后。刚刚这老头问出那一句话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有戏!所以他谎称自己的确是姓钟,这次是依家中长辈的嘱托,前来寻找故人的。
之后,老人打量了他足足有半分多钟,才拄着杖离开,并让老于也跟在身后。
“老大爷,咱这是去哪啊?”走了快有一里的路,老于心下终于有些不妥。
看周围的景色,他们这是越走越偏僻。本来还可以远远看到几家小平房,可现在竟然连小路都看不到了,走得尽是野草丛生的土路。
“去哪?”走在前面的老人嚯嚯嚯嚯地笑着。“你跟着来就是。”
说完,他又向前飘了一段距离。没错,就是飘的。老于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在这种他一个壮年人走的都很吃力的土路上,这个年岁已大的老人,走得却是虎虎生风。老于喘着气,几乎都快跟不上他。
“老爷子,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