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之水
人不可能不畏惧,所有人在面对恐惧的时候都会逃避。逃得远了看不见了,自然就眼盲心瞎,但只要恐惧卷土重来,照样溃不成军。
他就是这样的。
逃避才是深入骨髓的毒,刮骨能疗。
戚夏深低头在紫珠上轻轻一吻。
他不想躲了。这世上有一个人,于他有救命恩情,亦给他三春初雨的温柔包容,见过他的怯弱,也见过他信口胡诌是人都骗。
这样特别的人,怎么不是他的舍不得?
就是养个脾气好的宠物,四五个月都能养得贴心贴肺,何况这么玲珑剔透的有心人?
来得及也好,来不及也罢,他总要伸手出去,无论那个人有没有等他。
戚夏深合拢掌心,珠玉染上了人的体温,温热恨不能化入手心。此刻他心中不是绝境反扑的孤勇,心口像是一盏泉眼,汩汩流出滚烫的泉水,暖了快冻僵的四肢。
涣散的心力重新聚起。戚夏深以往只将心力当做护身的“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这种金戈杀伐的无形之物来挽回一个人。
心力此物,所有者是何种心情,它便是何种存在。
戚夏深记得沈阅微说过,灵轮是他的半身,既然平时他的心力可以通过灵轮传入,现在也可以。
心力潺潺灌入灵轮,濒死的大地终于在一甲子后等来了初春。天空挣脱灰褐色的禁锢,不消片刻乌云密布惊雷暗动,河川苏醒重新流动,绵绵大地下沉寂数十年的种子终于找到破土的时机。
春风化雨,来得不疾不徐,沃土湿了薄薄一层,种子在湿土的覆盖下抽出了苗芽。
新生。
……
灵轮盛光穿破黑暗,戚夏深睁开眼睛,手串还好好地戴在手腕上,刚才那一场,都是梦。
他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身处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墓鸦的三位枭首默默站成一排,各个伸长了脖子,猩红眼眸巴巴地盯着他心口上悬浮的灵轮,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仿佛看的不是灵轮而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二部枭首虽然最呆,但修为却是九部枭首中修为最好的,他比旁的枭首更敏锐戚夏深刚刚昏睡的时候,灵轮内的厌气疯狂涌出,已经能在小小的灵轮表面看出层层阴翳了。里面的厌气几乎要破开灵轮冲出来,枭首们已经做好赴死也要堵住厌气的准备,可没等他们动手,膨胀的厌气忽然泄了气,萎靡地蜷缩回去,仿佛正在被什么东西吞噬,眼见地虚弱了。
其他枭首没有察觉,但二部枭首却捕捉到一点异常——这种微妙的感觉,很像是他们被罩进心力结界的时候!
是心力!崩溃的心力聚起来了!
灵轮在心力灌溉下,阴翳与厌气已经被冲刷了七八成,灵轮缓过来,心力和灵力就开始反馈给灵主了!
戚夏深摊开手,灵轮缓缓落入他掌心,他转向三个枭首,“灵主呢?!”他定下心,灵轮的状况还好,沈阅微……
沈阅微大概,大概……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灵轮。
二部枭首连忙道:“三部枭首带着万寿金丹救回了灵主……但是,但是……”二部枭首艰难道:“灵主的意识还留在灵门中,人醒不过来。大哥说,说要是两天内不能把灵主叫回来,灵主就会与灵门融为一体。”
灵门是灵主的本源,灵轮又为灵主的半身。灵门吞噬了太多的厌气,同时损伤了灵主和灵轮。好在三部枭首机灵,带回了万寿金丹,勉强算是救回了灵主的身体,让灵主撑到了戚先生心力重聚。
戚夏深一把拽住二部枭首的领子,“我睡了多久?!”
二部枭首道:“一天多了!”
“我去看他!”戚夏深推开挡路的枭首。
二部枭首连忙道:“就在边上,我带您去!”
沈阅微就在隔壁房间,剩下的四位枭首都守在沈阅微身边,一部枭首眼眶通红。他们试了一天,墓鸦的嗓子喊成了破锣,床上这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先生,灵主他……”
戚夏深道:“除了叫醒,没有别的办法?”
一部枭首默默摇头。
戚夏深单膝跪在床榻前,沈阅微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他握住沈阅微的手,将手腕间的手串褪下来给沈阅微戴上。这副手串不合戚夏深,珠串大了点,戴在沈阅微手上正好。
一部枭首拽着几个枭首出去了。
戚夏深轻声道:“沈阅微,能听见吗?”
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缓,睫毛都不曾颤一下。
戚夏深自顾自道:“沈阅微,你养在书房的那盆吊兰快被我浇水淹死了,你不管了?”
“上次你买回来的鱼缸是薛白打破的,没丢,碎片就藏在你床底下,你现在起来去找保准能找到,到时候随便怎么收拾。”
“还有上个月,你写的那幅字其实是薛白撕坏的……”
“沈阅微……你有在听吗?”
“沈阅微,我在等你。”
房外的枭首急疯了,六部枭首想冲进去,被一部枭首紧紧拽住,六部枭首着急道:“这样不行啊大哥!叫沈阅微没用,得叫灵主的真名他才听得见啊,你别拉我,我去告诉先生!”
一部枭首摇头:“是不是真名根本不重要!我们叫了那么多声,有用吗?重要的是,叫他的那个人能不能拽住灵主的心!”
三部枭首也低声道:“更何况,你以为假名就没用吗?如果全无意义,灵主又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年?”这可是里面那位赠的名字。现在由赠名者亲口呼唤,这份羁绊又怎么能是他们能比得上的?
……
灵门中天地一体,纯白只有灵光。沈阅微缓步向前,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景象,连他都找不到出口在哪里。
他揉了揉眉心,疲惫得快要走不动。再多半天,他就可能融入灵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