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一枚针
“坐,坐坐,”岑琢贴得他很近,有点要促膝长谈的意思,“抽烟吗,老王?”
对方年龄不小了,看接入口周围皮肤的状态,快退役了,两人见过几次,只记得姓。
“不了,”老王微微一笑,看进岑琢的眼睛,“昨晚,我们在2号公路丢了一车货,想请伽蓝堂帮忙找找,价码随便开。”
“昨晚,2号……”岑琢自己点上一支烟,用镶钻的那只机械手夹着,头发微湿,透着勃勃的生气,“是不是自由军的车啊!”
老王的脸色不好看,但很快反客为主:“看来找伽蓝堂,我找对人了。”
岑琢大剌剌靠在真皮沙发上,裘皮大衣从肩膀上滑下去,露出底下绚烂的牡丹纹身,老王看见,愣了一下。
“那车货啊,”岑琢直来直往,“我要了。”
老王的脸僵住。
“还有别的事儿吗,”岑琢慵懒地蹭着沙发靠背,眯着眼睛瞧他,“没事儿走吧。”
老王也不跟他玩儿虚的了,自己从桌上的烟盒里拽出一根烟,找火点上:“我发现你他妈挺傲啊,岑琢。”
岑琢噗嗤乐了。
“你妈逼傲个屁,连具骨骼都没有还好意叫会长,别丢人现眼了!”
岑琢不生气,反而把小烟儿嘬得亮亮的:“老王,你这么说话我们的距离就近多了,岑会长、找车什么的,多没意思!”
老王抽着烟等他,等他往下说。
“老子不是没骨骼,老子的骨骼是让人给拆了!”他用机械手指叮叮敲着桌面,发狠地舔了舔嘴唇,“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一身牡丹、拆掉的骨骼、不合常理的傲慢,让人只能有一个联想——狮子堂失踪了三年的牡丹狮子御者。
老王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开玩笑吧……岑会长,从来没听说……”
岑琢突然踹了一脚茶几,理石地面被划出毛骨悚然的一声:“怎么又岑会长了,”他嫌烦地掐熄烟头,站起来,“回见吧。”
第3章 血战向前┃岑琢穿着马靴,箍得小腿很好看。
岑琢穿着马靴,箍得小腿很好看。
一件黑色的紧身夹克,袖口扎紧,领口高高抵在下巴上,腰上、臀上全挂着枪,右手却拿着一个桃子,真空保存的、鲜嫩的水蜜桃。
“好甜!”这是他今年冬天的最后一个桃了,再想吃,就要等到来年夏天。
用机械手推开拆装车间的铁门,里面上百人正忙碌着组装吞生刀,元贞总调度,高修和那个爱哭的娘娘腔也在。
“大哥!”看到他,小弟们纷纷起身行礼。
岑琢懒懒点头,咬着桃子穿过作业区,吞生刀已经基本组装完毕,真的有四米高,装甲整体清理过,露出胸甲上威武的怒吼狮子堂徽。
“抓紧啊,午夜准时出发!”啃着桃核,他含混地命令。
早上拒绝了老王,晚上88号很可能来抢,当然,他们也许会忌惮岑琢编造的“牡丹狮子”身份,但无论如何,吞生刀要先转移出去。
他亲自押车。
仰望着那具高大的铠甲,想起老王说他“没有骨骼丢人现眼”,“啧!”岑琢冷笑,他才不想在脑袋上开一个洞,让冷冰冰的机器往里捅。
下意识的,他抬手摸着右侧太阳穴上假造的“接入口”,疤痕的手感很真实。
视线一转,落在角落里那具怪异的骨架子上,“嗯?”他走过去,疑惑地上下打量,“元贞,这个你动过了?”
元贞正和高修商量行动方案,直起身:“没有。”
可脚的位置确实变了,岑琢早上来的时候,骨架的左脚掌朝内侧倾斜了十五度左右,现在却完全朝外打开,像是……有人操纵过一样。
“双CPU的家伙。”他朝它伸出手,拿过桃子的五指太湿黏,他换用机械手,金属和金属相触的刹那,好像有什么力牵引了一下。
瞬时,有种微妙的过电感,“指骨”上的钻石微颤,左肩上骨头和机械的接缝处传来轻微的撕扯疼痛。
怎么……回事?岑琢错愕地睁大眼睛,这条左臂仿佛不是他的了,却振颤着影响他,似乎有一股脉冲,冲过钢铁臂弯直达心脏,让他浑身发麻……
“那么喜欢吗?”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背后一片温热,是吕九所的体温。
脉冲消失了,岑琢收回手,方才那股神奇的吸引力好像从没存在过,超自然的、人类无法感知的机械共鸣。
“喜欢就装备起来,”吕九所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哄人,“用最好的电机、刀具、枪组,装重炮,按你的意思涂装。”
“我不会做御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岑琢的声音比他还低,他们现在的距离让他不自在,但容忍着没说。
“你总要独当一面。”
“我有你呢。”
“我还能穿三年骨骼,三年后你怎么办,谁来保护你?”
岑琢觉得好笑:“我只比你小一岁啊,哥。”
“一年,你能多保护自己一年,我死也安心了。”
岑琢蹙眉:“九哥你离我太近了。”
“很多家头和他们的大哥都这么近。”
这是个女性稀缺的时代,男人和男人的暧昧关系并不稀奇,岑琢的脸板起来:“我不喜欢这个,你知道的。”
“一会儿你带人走,我不放心。”
岑琢没说话。
吕九所突然伸手把他抱住,从背后越勒越紧:“别动,就当是个兄弟的拥抱……”
那么多小弟,看见了都当没看见,就贾西贝发傻,一边蹲着整理钢板,一边扭脖子使劲儿看。
高修的大手罩在他脑袋上,给他拧回来。
元贞在旁边瞧见,翻个白眼。
“修哥,”贾西贝眨着水汪汪的兔子眼,“家头和老大干什么呢?”
高修朝他瞪眼睛:“不懂的别问。”
贾西贝委委屈屈不吱声了,过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俩人还抱着,他放下手里的活儿,朝高修凑过去,遮着嘴巴贴上他的耳朵,刚要说话,小腿被从后头扫了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呀!”他细细叫了一声。
周围一片哄笑,他拍着屁股站起来,涨红了脸回头看,是元贞,越过他对高修说:“一会儿出发不许带他。”
“知道,”高修抓着贾西贝的腕子,把他拽到另一边,“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让你踹一下都散架了。”
元贞哼一声,冷冷走开。
“修哥,”贾西贝撩起流海,把小小的接入口给他看,“我都准备好几年了,我想和你们一起……”
“你没有穿骨骼的能力,”高修实话实说,“堂里比你优秀的人太多了。”
贾西贝红着鼻头,像要哭了:“可我……”
“好了,”高修握住他的小肩膀,严肃地说,“今晚留下来也是一场硬仗,你……保护好自己。”
贾西贝欲言又止,乖乖点了头。
另一边,岑琢用力把吕九所搡开,吕九所不想放手的,但没穿金刚手的他只是个凡人,甚至比岑琢还矮一公分。
“小琢……”
“好了九哥,”岑琢不悦地撸一把头发,“我们十一二岁就在一起,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我这只手,”他抬起镶钻的左臂,“是你用白城的发电站给我换的,到沉阳这两年,我们干这么大不容易,”他咬牙,“你别把这一切给毁了。”
吕九所明白,他太明白了,利落的寸头,眉间的短疤,都和他的性格一样,不该拖泥带水:“元贞,点人数,把吞生刀装车!”
岑琢拍了拍他的肩膀,没看他的眼睛,擦过去,轻声说:“家里交给你了。”
吞生刀被放倒装进刮去堂徽的运输车里,岑琢进驾驶室,元贞启动转生火,高修控制黑骰子,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行人悄声从后门离开伽蓝堂。
吕九所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运输车橙红色的灯光看不见了,才攥紧拳头,转身向留守的众人训话:“今晚88号可能会来,如果他们来,就是要抢我们的东西,你们让不让!”
众人齐声嘶吼:“不让!”
“那我们怎么做!”
“杀——!”
“如果他们怕了,要跑呢!”
“追上去,杀——!”
“如果败的是我们呢!”
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喊声震天:“和他们同归于尽!”
“好!”吕九所慨然下令,“敞开大门,有骨骼的全部穿戴,正门、拆装车间、会长楼设立三道屏障,今晚我们没有退路,只有血战向前!”
“血战向前——!”所有人行动起来,穿骨骼的、立路障的、找伏击位的,军人一样默不作声,但训练有素。
吕九所攀上金刚手膝关节处的二级台,正要打开御者舱,大门外传来金属骨骼特有的移动声,呼啦一下,所有常规枪、光子枪都被小弟们抱到胸前。
吕九所没急于进骨骼,而是高高举起左手,所有人屏息,等他大手挥下,就开始无情的绞杀。
寒风吹动门扇,嘎吱嘎吱,黑夜中晃过一抹醒目的黄色,吕九所连忙把手握拳,从金刚手上跳下来,摁下小弟们的枪管,大步向门口迎去。
“怎么是你!”他敞开双臂。
一具亮黄色的骨骼跨进伽蓝堂,标准的三米高,左右手臂各有一组二十支枪管,风冷设计,头后是一圈背光似的金属环,每隔十公分设置一个发射孔,可装备穿甲弹、霰弹等大型金属弹,是自由军家头的骨骼日月光。
御者舱打开,一个和吕九所差不多年纪的小个子跳下来,热情地和他拥抱:“我家老大让我来,我不敢不来!”
“老方,你不该来,”吕九所压低声音,“今晚,伽蓝堂要流血。”
老方环视四周:“看出来了,九所,我就问你一句话。”
吕九所和他认识时间不长,但很投缘,沉阳三足鼎立的局面,很多话会长们之间不好开口,都要靠家头在当中斡旋。
“货,在伽蓝堂,”吕九所很痛快,“别的,没了。”
“车上,”老方跨前一步,“到底有什么?”
自由军果然不知道内情,吕九所用力握住他的手:“老方,立刻走……”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乍然落在院子中央,威力之大,把日月光和金刚手齐齐震倒,吕九所按着老方趴下,耳边惨叫声四起,他愕然抬头看着满院火光,这不是常规炮,甚至不是中子炮,而是什么沉阳没见过的鬼东西!
88号的骨骼军冲进院子,头一个是家头老王,随后是几组摆着三角阵型的陌生骨骼,岑琢走前和吕九所商量过,88号能来的高级骨骼不超过两具,留金刚手一个足以抵挡,但此时,吕九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对方的百单八级骨骼至少有五具!
“防守!防守!不要乱!”他朝震倒的金刚手跑,脚下被人拉了一把,是满脸泥土的老方:“九所,那些不是88号的骨骼!”
吕九所知道,不是88号的,是谁的呢?他跳上金刚手的脚踝,冒着枪林弹雨往御者舱冲,同时老方向日月光奔去,不经意间,视线前方,他看见一具纯黑色的骨骼,正朝吕九所张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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