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今狐
86、笼中鸟
“你把他怎样了?”血液几近冻结。
游酒拖着半边不能动弹的身体朝笼边挪近了些,线条刚硬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点难以压抑的焦躁。
他盯着瑞贝卡手套上的血迹,又盯回女人的眼睛,气息比方才初见她时还急促了些,神情高度警惕,好像想从她脑海里直接掏出答案。
他这副关心则乱的神情落入瑞贝卡眼底,引得他母亲微微动容。
瑞贝卡俏丽的面上浮起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小游酒,你很喜欢那个施言吗?”
“……”游酒噎了一瞬,立时毫不犹豫的反击回去,“和你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
他母亲轻轻柔柔的反驳,语气间不像同暌违了十多年已经长大成人的陌生儿子说话,而像每个早餐日在餐桌上跟孩子探讨天气一般自然,“做母亲的有责任了解孩子的一切,现在轮到我来接管你了。”
——怎么,抛夫弃子这么多年,没有一点良心谴责和内疚,现在居然还能轻松自如的谈论什么狗屁母子天伦。
她以为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牵着她的手、严重依恋母亲的少年人吗?
游酒瞪大眼,他怒极反笑:“好啊,那你放我出来。我们母子重逢,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他说着蹲下身去,瑞贝卡注视着他把跌落在地的刀片重新握在手掌里,却仿若未见。
她道:“你不肯说,也不要紧。事实上,我对你本人早已收获了远超过我期望的程度的足够了解,小游酒。托施言的福——”
她目光移向游酒脖颈,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创口。
女人的视线准确无误,锁定狙击计划中植入记忆晶体的地方,“关于你身体的所有数据、你遭遇过的一切,我已经都从监控设备中转移、读取,全部详详细细的观察和记录下来在了工作本上。——我必须承认,施言教授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科研人才,他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将从你身上提取的数据运用在研究中,把抗辐射尘药剂的效用提升至了15日,还带领团队研制出了24小时的有效阻断药物,其速度和成绩令人赞叹……施言才华横溢,天赋非凡,他理应在这个堕落的末世崭露头角,而不是为了一条狗埋没掉自己卓越的才能。”
提起施言,瑞贝卡的眼睛渐渐发亮,整个人仿佛由内而外闪着光。
她看着儿子时眼神虽然柔和,却仅仅只是波澜不惊的水面;然而一谈及施言,湛蓝的湖水陡然就变成了碧波荡漾的大海,里面风云卷动,裹挟着包括狂热、惊喜、发现珍宝的欲念种种在内的复杂涛浪。
“——他本不该来这里,他原可以继续待在皇甫瑞给他资助的研究所里,平安无恙的继续做他足以撼动世界的研究。但既然,你带他来了这里……”
游酒盯着瑞贝卡纤细的脖颈,金属牢笼虽然打造得坚不可摧,毕竟不是全封闭的设计,他能够轻而易举找到精钢与铁栏杆之间的微小缝隙。
瑞贝卡就站在他面前,她说话时,小巧的下颚微微抬高,这是她惯常的说话方式。而这种平素无伤大雅的小习惯,却让她的喉咙,非常容易暴露在别有用心的人眼前。
游酒捏紧了掌心里的刀片,他非常清楚,这个距离,这个微妙的夹缝中,他可以一击得手。
瑞贝卡受伤,必然会有研究所的其他人出来救助,届时他会有更多脱身机会。
母亲就像只曲线优美、脖颈修长的洁白天鹅,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身处危险之中;她唇边依然含着仿若少女春心萌动时的憧憬笑意,续道:“——那就将你俩都留下好了。母亲这么多年,也很寂寞呀。”
她终于舍得朝前走近了两步,把自己更近的暴露在了儿子攻击范围内。
游酒额角的青筋都暴起了一大片,他紧紧攥着那细削的刀片,手指用力的弯曲到了一起,死死盯着瑞贝卡丰润的嘴唇。
“说了这么多话,你累了罢?母亲先去看看施言的情况,等工作结束,再来照顾我的小游酒。”
她大胆的伸出手去,沾了点殷红的白色手套抚触上关押游酒的牢笼,仿佛全然感觉不到那上面涌动的高压电流。
游酒瞳孔紧缩的注视着那带着他熟悉药香和淡淡体香的手指从眼前划过,短暂停留了一瞬。旋即,他母亲转过身,质地良好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发出哒哒哒哒的清脆声响,翩然远去。
游酒绷紧到极致的神经,在那清脆的高跟鞋声响已然听不见了后,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全盘松懈下来。
他颓然的抓紧了掌心里那始终没能出手的刀片,面色铁青,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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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贝卡离开那个悬挂着大量金属囚笼的穹顶般的研究场后,上扬的嘴角才重新抿了起来,加快了步伐。
她仿佛穿梭在一个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回廊里,头顶是白惨惨的医疗用灯,随着她走过的高跟鞋声响,一排排惊醒般亮了起来,又在她走过后气若游丝的熄灭。
回廊的两侧是数十个面积约四十平米的小房间,房间用厚重的铁门紧紧拴住,看不见墙后的景象。瑞贝卡从这些小房间门口经过时,从一扇扇铁门后陆续传来沉重的撞击声、挠抓声、咆哮声、哭声、嚎叫,但都像被闷在了瓮里一般不甚清晰,只从门下一丝透气孔里挣扎着飘散出来。
瑞贝卡目不斜视,仿若未闻,脚步优雅平静的从这些仿佛承载了不肯死去的怨灵的坟墓般的房间中走过。
她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转过一个弯,乘坐了一个全透明电梯,往上升了大约十层楼高度,下了电梯向右,又走过几条回廊,来到一个墙体泛着柔和亮光、通体洁白的房间里。
房间门在她用眼睛虹膜靠近锁孔时自动打开,靠着墙壁的一侧有一张医疗床,比给游酒安排的那张狭窄行军床看上去要宽敞、洁净许多,躺在床上的人身上甚至盖了一床暖和轻便的毯子,柔软的栗发从被角一端露了出来。
医疗床边站着两名穿着黑色制服、面色阴沉的男人,手臂交叉垂放在身前,是警惕看守的姿势。
听到门响,这两个男人像雕塑活过来一般,齐刷刷往后退了两步,恭敬的对瑞贝卡鞠了个躬,道:“瑞贝卡博士。”
“你们出去吧。”瑞贝卡从口袋里拿出听诊器,道。
两个男人又鞠了一躬,迈着节奏一致的步伐,走出了房间。门悄无声息滑上。
瑞贝卡抽了张木椅子,在那张宽敞的医疗床边坐了下来,仿佛出诊的医生般,轻车熟路的去毯子下方摸索病人的脉搏。
施言的手被她轻巧的拉出一点,手背上被河童状怪物划伤的伤痕从原本的淡粉色变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隆起,泛着点不详的黑色。虽然那层黑色已经褪去了许多,衬在他鲜少见天日的白皙肌肤上,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反差。
瑞贝卡凝视着那道伤痕,再把施言的手掌翻过来,看他五个指尖各自都有一个红红的圆点,是取血检测的痕迹。
她将听诊器探入毯子内部,摸到男子的心脏处,屏息听了片刻,点点头。
“你身上的毒素已经驱除得差不多了,”瑞贝卡收回听诊器,对毯子下方的人温和道,“游酒处置得很及时,他用嘴帮你吸出了绝大部分毒素;你自己的应急措施也做得还算到位。要不是有这两个步骤,你被S094实验体划伤的一个小时内,就会全身麻痹而死。”
她耐心的等了许久,才终于从毯子下传来了施言冷清的声音。
“你把我单独关押在此地,是有什么目的?”
他问完这句话,便掀开身上的毯子,从医疗床上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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