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唐错凑到白小园身边,对她的手机说:“这样的精神体我知道谁有。”
谢子京:“谁?”
唐错突然结巴起来了:“我……我……我男朋友。”
白小园:“高术?!”
唐错:“他的小鱼……不是,鲨鱼,同时兼具巨大化和细小化两种能力。”
秦戈立刻接话:“好,我直接联系高主任,让高术也跟我们一起去。”
挂了电话之后,秦戈看着谢子京:“咱们也要出发了,去鹿泉。”
谢蔚然已经回来,在大路上呼唤沙滩上的两人。谢子京和秦戈起身往回走,这时谢子京忍不住问他:“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或许可以在周游抵达零号仓之前逮住他。可是为什么周游要去鹿泉,要去零号仓?那地方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地狱。”
他激怒了守卫人员,所以被关押在最小的、根本无法躺下的监室里,天长日久地蜷缩着。秦戈想起了在鹿泉当夜,于夜色中站起来的瘦削青年。他身上满是伤痕,面色漠然可怖,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秦戈说,“但我自己是很想进入零号仓的。除了想知道零号仓的秘密之外,我还想看一看B0064监室里关着谁。”
谢子京停下了脚步。
秦戈看着他。
“谢子京,鹿泉事件里,你的母亲在你眼前被杀了,但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他说,“你的父亲失踪,到现在行踪全无。”
谢子京愣住了,他知道秦戈要说什么了。
“B0064监室里一直关押着某个人。周游执意要回到鹿泉,他的目的很明显是零号仓。”秦戈轻声问,“那个被关押的人是谁?”
档案六 春水锋芒
第90章 春水锋芒01
风一阵接着一阵, 窗户砰砰响, 雨水从窗缝灌进来,顺着墙壁淌到地上。
卢青来端着晚餐走进房间, 果然又看到周游蜷在床上, 紧紧抱着头, 咬着牙闷声闷气地呻.吟。
他放下早餐,坐在床边, 很轻地喊他:“周游。”
周游颤了一下, 下意识地抓住了卢青来的手指。他抓的力气很大,卢青来甚至以为, 他是想把自己手指拧掉。
“继续……”周游的声音发抖, “继续叫我的名字……”
卢青来压着他的脊背, 把他按在床上,俯身贴近周游的耳朵。他想跟周游说话,说一些能让周游愤怒的话,但临了又改了主意, 伸舌在周游耳朵上舔了一下。卢青来几乎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我帮你, 好不好?”卢青来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喘着粗气,“我是调剂师,我帮你。让我进你的‘海域’,就一会儿,不难受的……好不好?”
周游没有反抗,反而侧了侧脸。他勾住卢青来的手指, 眼睛瞥着卢青来发红的脸庞,张开了嘴。
要是在平日,卢青来肯定会警惕。但他面前的周游太虚弱了,根本不可能反抗他,于是他凑了过去,想要吻周游。
就在两人的脸庞皮肤碰触的瞬间,卢青来忽然顿住了。下一瞬,他像被电击一样发出惨叫,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
“海域”受到了攻击。周游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间,闯入了他的海域,用极快的速度赐予他熟悉的痛苦。
卢青来滚在地面上,很久都爬不起来。周游只给了痛苦,没有让他感受任何愉悦。恐怖在瞬间擒住他的心脏和“海域”,唾液从卢青来口中落下来,潮湿的空气和风雨声仿佛巨大的手掌,把他死死压在房间的地面上。
他干脆彻底躺了下来,耳朵贴着地板。
民宿的隔音很糟糕,这不是什么正规的店子,正规的店他们不会落脚。一百块一个房间,楼下就是客厅,客人们在客厅里弹琴唱歌,闹闹嚷嚷。他们正在米岗附近的村子里躲避风雨。
卢青来在这一刻忽然心灰意冷。他跟着周游来这里做什么?他不必过来的,他甚至搞不清楚周游回到鹿泉的真正目的。他现在成了周游的奴隶,周游说做什么,他就愿意做什么。真可耻,真丢脸……卢青来翻了个身,仰躺在地面上。他侧头时,看到了周游搭在床沿的手。
那是成年人的手。手背上有两道细细的伤痕,已经和皮肤混为一色,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卢青来想起了初见时周游的模样。他躲在极物寺附近的林子里,赤身裸体,只披着一张薄薄的帐篷皮。
卢青来的精神体是猴子,一个寻找同类的高手。但即便这样,能得到周游的信任,他还是花了不少力气。
从地上坐起来,卢青来爬到床边,抓住周游的手,吻了吻他苍白瘦削的手指。他甚至想把这几根手指放进口中,用舌尖温暖它们,用唾液濡湿冰冷的指纹——但这绝对会让周游愤怒。
方才的意冷心灰,像是从不存在一样,已经从卢青来的心里消失了。他小声跟周游道歉,说自己太鲁莽,说自己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做出不合适的行为。
周游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憎厌。但连憎厌也是卢青来喜欢的,他一面细细地亲吻手背,一面紧紧盯着周游的疲倦的眼睛。因为他分散了注意力,周游的“海域”似乎暂时停止了裂开般的痛楚。
“你再发疯,就滚吧。”周游忽然说。
卢青来不敢吭声,对这位在年龄上几乎能做自己儿子的青年点点头。
和以往一样,周游惩戒了他,总会给他一点儿温柔的慰藉。
“我要喝酒。”周游说。
周游使唤他,这意味着对周游来说,自己仍然是有用处的。卢青来连忙端来一碗青稞酒。周游坐在床上喝完了,又恢复成平时那个神情冷漠的青年。“海域”的平息让他得到了解放。越是靠近鹿泉,他头疼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他知道这不是生理可以控制的,是自己的恐惧在作祟。对零号仓的恐惧如同一根锈痕斑驳的撬棍,时时刻刻要撬开记忆,唤醒切割般锐利深刻的痛。
看到卢青来一脸欲言又止,周游静了片刻。烈酒让他浑身发热,舒缓了疼痛的不适。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一件事。”
周游看了眼窗外的风雨。房间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浓度极高的蓝色、黄色和红色,充满民族特色的布帛和纹饰悬挂在头顶,苍白的窗上还装饰着花纹特殊的铁艺栏杆,被这一切包围着的空间,仿佛是他从未造访过的异世界。风声雨声令人疲倦,周游看着卢青来的脸,终于给了自己奴隶一个发问的机会:“说。”
卢青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周游,室内昏暗,灯光发黄,周游看上去如同一个枯槁的游魂。
“‘周游’……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卢青来的声音很低,很温柔。他用一种低缓的语速,一字字地,稳稳地说出自己的问题。
周游知道这是他的询问技巧。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名字的由来,但这一刻,在这个异世界里,他忽然怜悯起自己的奴隶。这是周游从未有过的感情,他对这种情绪感到陌生,紧接着,他回答了卢青来的问题:“它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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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曾经问过他,是否需要一个名字。
他说不需要。
周游执意要给他起,又怕冒犯了他:“我帮你想几个,你觉得哪个好听,我们再继续往下想。”
“不用了,我不需要。”他坐在地板上,脑袋搁在周游的膝盖,柔软的毛毯蹭着他的耳朵,他忽然清醒:自己正无意识地在周游的身上乞求抚慰。
如他所愿,周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浓眉大眼的少年有些羞涩:“你好像猫。”
寂静的家里没有别人。周义清出门打工,他则陪着周游,他为周游做任何事情,他还想做周游的宠物。
“那我就做你的猫。”他说完,只觉得自己脸上也同样一片炽烫。
“你是人。”周游认真地说,“你应该拥有名字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我喜欢你的名字。”他低声说,“周游。周游……周游……周游……”
他开始一遍遍地喊周游的名字,直到轮椅上的少年面红耳赤,笑着捂着他的嘴。所有的一切仿佛无师自通,他亲吻了周游的掌心,然后两张炽烫的面庞贴在了一起。他甚至不敢吻周游的嘴,只能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脸。
一个秘密成形了。
那是初春的某一天。他在王都区,在周游的家里度过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拥有了一个炽热的秘密。
周义清在家的时间太少了,留给他和周游的时间和空间太多太多。
他喜欢抱着周游,喜欢抚摸周游因为长期缺少活动而显得松弛的肌肉,但周游很抗拒他的触碰。他慢慢找到了让自己和周游都能接受的办法:在周义清出门之后,他可以和周游在床上消磨很久很久。周游跟他说宇宙的事情,说世间万物运作的规律,说特殊人类和普通人类发展的历史,他则热衷于在他说话的间隙里,舔舐周游的耳垂,亲他的嘴角,直到制止他的长篇大论。
周游很困惑,不知道自己那半截没有知觉的身体能带给家里的新客人什么乐趣。但周游很快又发现,面前英俊漂亮的同龄人真正对他感兴趣的似乎不是身体。他会抱着自己,用一种母亲抱孩子的方式,注视自己的眼神里永远充满依恋和景仰。情.欲化成了小心翼翼的抚摸,薄窗帘掩盖了春光,他们谨慎地享用私密的乐趣,彼此向对方敞开灵魂和“海域”。
第一次进入周游的“海域”时,他流连了很久都舍不得离开。那是一座倒悬在天上的城市,道路通往所有的方向,他根本弄不懂它形成的原因,但他爱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理由。他舍不得给周游任何疼痛,直接在“海域”里掀动了愉悦的狂潮。
被这种可怕的快感彻底震住的周游非常害怕,也非常茫然。
他连这一刻的周游都觉得有趣。
周游教他认字,教他用电脑,把自己这么多年对白噪音的研究全都告诉了他。他学得很快,并且越是学习,越是明白:自己碰上的这个少年,是真正的天才。周游告诉他“我朋友很少”“没有人会愿意跟我真心做朋友”。他总是充满困惑:这怎么可能呢?他能理解别人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无身份,无来历;可他不能理解世界上居然会有人不喜欢周游。
他想让周游爱自己了。
虽然举不出例子,但他开始存着这样的渴望:他想成为周游唯一依赖的人,比周义清更重要,甚至比周游自己更重要。
他跟周游袒露了更多的秘密,比如他的母亲。
第一次知道自己能够进入他人的“海域”——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所见的地方名为“海域”——是经由他母亲发现的。在母亲被父亲打了一顿之后,怕得不敢说话的他试图靠近母亲。痛苦和恐惧让女人近乎崩溃,在触碰母亲肩膀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深渊。
母亲的“海域”很深,很暗,他进出多次之后,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这个“海域”之中的,属于母亲的自我意识。
年幼的他,对着这个比真实的母亲更温柔许多倍的女人倾诉了自己的愿望:爱我,保护我。
当天晚上,很罕见的,母亲居然拥抱了他。他又惊又喜,隐约知道是自己所说的话起了作用。
他被人保护着,被人爱着了。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母亲跟父亲提了一个要求。她说,儿子这么大了,该去上学了。
他看着周游,慢慢地说:“然后,他就把妈妈打死了。”
铁铲被强行塞到手里,连同几个重重的耳光。他一边哭一边在院子里挖掘了一个坑,把母亲的尸体拖了进去。
他非常冷静从容,叙述了整个过程,包括自己推落石头击杀周雪峰的经过。他一点儿也不激动,这一切对他来说就是“故事”,一个和自己虽然有关系,但是已经过去太久的故事。
但周游哭了。他的主人艰难地从轮椅上直起身,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宠物。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激动,甚至顾不得表现出一丝半毫的忧伤:他想让周游永远地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拥抱自己,安慰自己,所有的肢体动作都想在交换密不可诉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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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旧很大,卢青来坐在椅子上,和周游隔着一段距离。
他注视周游,像注视自己的咨询者。
“你想让周游爱你,所以你在进入他的‘海域’时,对他施加了暗示。”卢青来哈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笑还是可惜,“失败了,对吗?”
倒悬的城市里,他终于找到了周游的自我意识。浓眉大眼的少年在自己的“海域”里不必使用轮椅,他健壮高大,能跑能跳。
“……我不知道他在抗拒什么。”
卢青来这回真的笑了:“当然会抗拒。他是喜欢你的。但没有人想被别人在自己的脑子里强行植入这样的感受。”
“我不理解。”青年脸色苍白,但神情平静。
卢青来忽然想,他当日对真正的周游说出自己父母的死因时,也许正是这种表情。
“然后呢?”卢青来温柔地问。他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着胆子,伸手拍了拍周游的手背。
周游沉默。
“你很愤怒,对不对?你只知道一种让别人爱你的方式,就是篡改他们的‘海域’,可是这个方式不奏效了。你没有用了,你是这样想的,对吗?”低而沉稳的声音在小房间里回荡,卢青来注视着周游的眼睛,“你对自己感到愤怒,也对周游感到愤怒。然后呢?你想证明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对不对?你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所以他转向了周义清。
进入周义清的“海域”实在太简单了。他趁着周义清沉睡的时候潜入,轻而易举地突破了防波堤,找到了周义清的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