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海域 第29章

作者:凉蝉 标签: 强强 玄幻灵异

  “你发什么呆?”谢子京给他拿来一罐红牛,顺着秦戈视线看向白墙。这房子陈设极其简单,谢子京租用时是什么样,现在仍然是什么样,客厅除了沙发与茶几再无他物,只有吃火锅那天白小园给他带来的厨具让厨房沾了一丝人气。

  “……红牛?”秦戈奇道,“为什么是红牛?”

  “我们不是要彻夜长谈吗?”谢子京在他身边坐下,侧身看着他,“或者你更喜欢酒?”

  秦戈摇摇头。干咽下去的抑制剂在喉咙里留下清晰的异物感,就像仍旧有药丸子卡在那处,不上不下。他一口气喝了半罐。

  他对谢子京有欲望。但那不是因为爱而产生的。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秦戈长舒了一口气。

  “兔子。”谢子京把水杯放好,冲秦戈摊开手掌,“快。”

  秦戈:“你的口吻让我感觉自己正在做某种不正经的交易。”

  “确实不正经。”谢子京说,“从你进门的时候开始,我脑子里全都是不正经的想法。”

  秦戈把手悬在他手掌上方,目光冷冰冰:“谢子京,我一会儿就要巡弋你的'海域'。你信不信我能让你这辈子再也无法在脑子里产生任何不正经想法?”

  谢子京乖乖闭嘴,看着自己手掌上慢慢成形的长毛兔。

  为什么秦戈的兔子这么小?为什么它不仅体型小,连胆子也小得过分?谢子京心里有不少问题,但长毛兔的爪在勾住他手指的瞬间,这些问题全都不重要了。谢子京用两只手抱着它,贴着脸蹭个不停。

  秦戈:“你洗脸没!”

  谢子京:“早上洗了。天气这么干,没必要一天洗两次。”

  兔子立刻消失了。白雾散去,秦戈一脸冷冰冰。谢子京连忙去擦了个脸,飞奔回沙发。

  “妈妈好严格。”他再一次如愿以偿抱上了兔子,“哦,爪爪。”

  兔子再一次消失了。

  秦戈:“你刚刚说什么?”

  谢子京:“好他妈严格。”

  秦戈满脸狐疑,在谢子京“兔子换海域”的催促下,只能再次把兔子释放出来。

  兔子迫不及待地跳进谢子京手掌,眯着眼睛,耳朵晃动,小尾巴也摆来摆去,显然心情极好。

  精神体的情绪状态受它的哨兵和向导影响,而同样的,它们也可以反过来影响哨兵和向导的心情。

  秦戈要一直绷紧面部肌肉,才不至于让自己看着谢子京和长毛兔蹭成一团时露出笑容。

  “不许亲它。”他竭力让自己的警告显得严厉,但于事无补。

  谢子京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便举着兔子的小爪子说:“看,我们的小爪爪。我最喜欢的果然是你的长毛兔。虽然最近在危机办里也发现几个精神体是兔子的向导,但没有一只兔子像你这么可爱。”

  秦戈:“……你可真闲,我们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空去找别的兔子玩儿?”

  谢子京:“什么兔子都没有你好。”

  他盯着长毛兔圆溜溜的黑眼睛,满脸都是秦戈难以形容的慈爱。

  长毛兔抖抖耳朵,主动凑过去在谢子京脸上亲了一下。

  秦戈:“……”

  谢子京:“它又亲我了。”

  秦戈恼羞成怒:“它是看你没洗干净脸!”

  谢子京趴在沙发上大笑,秦戈愈发恼怒:“你应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有个条件,我得一直摸着兔子,才允许你进入我的'海域'。”谢子京想了想,打了个响指,“为了避免意外,我还要把我的大猫叫出来。”

  “什么意外?”

  “万一你在我'海域'里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大猫可以抱着你。”谢子京回忆道,“就像唐错的熊猫抱你胳膊一样。”

  被那只狮子抱一下估计我胳膊就没了。秦戈正想抗议,雾气已经从谢子京身上窜出,一团团堆叠在地上,巴巴里狮从雾中走出,抖擞鬃毛。

  它仍旧一脸倨傲,与黄金蟒的一番搏斗似乎令它疲倦了,站了没一会儿就趴在沙发下,脑袋紧贴秦戈的小腿,打了个呵欠。

  ……明明谢子京精神得不得了,一脑袋咕嘟冒泡的黄色废料,为什么他的精神体却显得这么困倦?

  察觉他分神,谢子京攥住了他的手:“我还有一个要求。”

  秦戈:“……我劝你最好一次性说完所有废话。”

  谢子京:“你要像上次在医院里巡弋蔡明月'海域'的时候一样,巡弋时一直牵着我的手。”

  秦戈:“当时蔡明月情况不一样,我……”

  谢子京装作没听见,把掌中的兔子放到了巴巴里狮面前,把手臂交叉在胸前,无声地表示拒绝。

  秦戈:“好吧……”

  话音未落,他忽然背后一凉,强烈的寒意从脊椎攀爬上来,顿时让他紧张得心跳加速。

  低头看时,才发现他的兔子在地上趴成了一个极圆的毛团。毛团一动不动,黑眼睛淌下两条泪。

  巴巴里狮正用自己粗壮的爪子按着兔子,像按着一个白面团。

  “它们第一次见面吧?”谢子京饶有兴味,“大猫收爪子,用肉垫。”

  巴巴里狮嗷呜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它像揉面一样搓了一会儿兔子,突然收手,脑袋也趴到了地上,和兔子几乎处于同一水平面。

  它金色的眼珠里,映照出面前一团瑟瑟发抖的白色绒毛。

  秦戈没有收回兔子。

  他感觉到的紧张和以往的恐惧不一样:兔子不是怕狮子,而是头一回看到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庞然大物,它的惧意里另有好奇和探究,这让它即便滚滚淌泪,但没有主动选择消失。

  “它怕你的狮子,但是不怕你。怎么会这样?”秦戈总觉得自己的兔子常常做出各种意外之举,但今晚实在太过异常了。

  谢子京:“很正常啊,精神体和主人的感受可能是割裂的。它老亲我,怎么没见你亲过我。”

  秦戈心想,不可能割裂的……但是一旦这样承认,立刻就掉进了谢子京的陷阱里。

  他干脆不应,粗鲁地拉过谢子京的手:“你这次不能把那些地方锁上了,我想看。”

  “我尽量。”谢子京勾着他手指嘿嘿地笑,“你想看什么,我都展示给你。”

  秦戈忍住怼他的想法,闭上眼睛,手心相贴。

  .

  或许是因为已经进入过的原因,没有任何阻碍,他在片刻的眩晕之后,已经站在了谢子京的房间里。

  大体上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墙上的海报数量变多了,无一例外也都是秦戈。

  蓝色的窗帘仍在轻轻晃动,窗外的光线朦胧不清,照亮了书桌。秦戈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些东西。

  拳头大小的沙猫和熊猫摆件,就放在《哨兵和他的六个向导》封面上。

  秦戈坐在书桌前,尝试打开抽屉。

  这次果真异常顺利,谢子京没有锁上它们。

  第一个抽屉里摆满了旧磁带和旧CD,有早已经过气的歌手,还有刚刚解散的乐队。秦戈还看到了几盒人教版的英语单元磁带。

  第二个抽屉是几张奖状和荣誉证书。每一份证书都是谢子京的:五(3)班谢子京获得了校运会500米跑冠军,初一(8)班谢子京获得了学习标兵称号,高二(14)班谢子京拿到了奥赛金牌,高三(14)班谢子京获得全国特殊人类技能大赛高中组的哨兵第一名……

  等等等等。

  在技能大赛的荣誉证书里夹着一张照片,是谢子京戴着金牌在体育场里拍的单人照。他颈上挂着金牌,双手背在身后,大咧咧站着,背景就是铺满草皮的赛场。但他眼神没有看镜头,就像是在按下快门的前一瞬间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微微侧头看着镜头之外的某处,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

  ……真年轻。秦戈拿着照片细细看了很久。没有现在这么痞,但那股又皮又讨打的劲儿似乎已经隐隐有了冒头的征兆。

  看得久了,总觉得照片上的谢子京似乎下一秒就会转过头直视自己。秦戈不好意思地放下照片,再继续找的时候竟发现,第二个抽屉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最后一份荣誉证书就是谢子京高三时获得的这份,连同他的照片。

  秦戈满头雾水,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是一束花。

  枝叶新鲜,花瓣幼嫩,用金色缎带捆着的花梗是翠绿的,像是刚刚才剪下来的一样。

  秦戈觉得这束花有点儿眼熟,接着立刻看向桌上那张自己的照片。

  这束花正是自己手里拿着的。中央一朵向日葵,还有环绕着它的黄玫瑰绿康乃馨。

  秦戈:“……”

  他一时无语。自己手里的花……值得专门辟出一个抽屉放着吗?

  .

  书柜的门也能打开了,无论是教科书还是漫画或者地摊文学,全都排列得很整齐。秦戈扫了一眼书脊,心想谢子京的品味还真老旧,这些都是十几年前流行的作品,有的作者连连休刊至今还没画完,有的作者不断炒自己冷饭鲜有新作。

  所有书本全都无法翻阅,像是被胶水死死封紧了。这倒十分正常:如果‘海域'里出现的每一份可以阅读的东西都能翻开,那就意味着哨兵或者向导需要清晰地记忆这些资料的一切细节,比如扉页的寄语是什么字体,最后一页有几行。

  唯有如此才能百分百还原——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海域”中,大部分书籍都是虚像。

  秦戈关注的是柜子里的手办。

  所有的手办看起来都不新了,但是被主人保存得很好,连最难擦拭的边角处也没有一丝灰尘。看到初号机身上那块透明胶带,秦戈确定这些细节不是谢子京脑海中自动的美化和补足,而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

  他走到衣柜前尝试打开,却发现唯有衣柜仍旧和上一次一样紧闭着。

  “又骗我……”秦戈怒道,“谢子京!”

  房间小到无法产生回声,他的怒气被这处小小的空间吞没了。

  秦戈完全不想细看墙上已经更新的、主角是自己的海报,转身走到床上坐了下来。

  这是谢子京的床,但是它似乎有些小了。

  秦戈尝试躺下,发现虽然能伸直双腿,但是床铺显然太窄。他盯着顶上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找到了答案。

  书柜里的书籍和手办,抽屉里陈旧的磁带和CD,还有他止于高三的荣誉证书——这是谢子京中学时代居住的房间。

  谢子京曾在这个地方居住过,所以他在“海域”里近乎完美地还原了一切细节。他留恋这个年纪的自己。

  然后“海域”的发育就此停止。

  .

  “海域”的发育是海域研究学被推广之后,渐渐成形的一个概念。

  从幼年到成年,一个人的人格在不断修正、发展、完善,他的精神世界会日趋复杂丰满,于是同样的,他的“海域”也会呈现出越来越多的细节。

  这些细节必定与哨兵和向导所经历的事件有关。虽然细节往往不是绝对真实的,但能在“海域”中产生某种强烈的存在感,比如彭湖的“海域”中无穷无尽的诊室,蔡明月“海域”里浸满了血的手术室,还有秦戈“海域”中那些高耸的山峦与时刻不停地从高天坠落人世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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