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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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机场的秦戈接到了陌生人打来的电话,那人自称是华南地区办事处派来的随行人员。
“我们刚离开特管委。”那姑娘讲话的声音带着温软的南方腔调,“您在哪儿呢秦老师?”
“你们叫我秦戈就行。”秦戈说,“我在机场等你们?”
姑娘:“好哇,你不要走。”
秦戈:“……我,我不走。”
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距离飞机起飞时间越来越近,秦戈多次拨打那个电话,但全都显示无法接通。
就在秦戈已经做好独自一人前往的准备时,候机厅的另一个方向跑来了一个女孩,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秦老师!”她一把抓住秦戈的手,“你和照片上一样帅!”
秦戈这时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们也太迟了吧?还有一个人呢?”
“计划有变,今天我先和你一起回去。”女孩说,“我同事还要在北京呆几天,他接到了泉奴就回家。”
秦戈点了点头。
女孩自称谢蔚然,是华南地区办事处罕见特殊人类研究所的成员。
“秦老师你见过泉奴真人吗?”谢蔚然问她,“帅不帅?不是,漂亮不漂亮?”
秦戈老实回答:“没见过。”
谢蔚然:“那我们都是第一次!”
秦戈:“你说话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潜台词?”
谢蔚然:“你不要误会我。”
秦戈觉得有点儿累。他这时忽然看到自己脚边有个青色的东西在挪动,吓了一跳。缩起脚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只大闸蟹。
秦戈:“……谢蔚然,这是……你的精神体?”
谢蔚然点点头:“是啊。我给它拍照留个念。”她拿出手机,托起大闸蟹,以候机厅为背景拍了一张照。
看到秦戈神情,谢蔚然笑道:“你别怕,它不钳人的,很温柔,还会逗你开心。”
她把大闸蟹递给秦戈。秦戈犹豫片刻,抓了过来。
大闸蟹果然十分安静,吐了几个泡泡,冲着秦戈挥舞钳子,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只是它的身体却在缓慢变色,由青变红。
秦戈:“谢蔚然!你的蟹……熟了?!”
谢蔚然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没有没有,这是它的技能之一,逗你开心。”
秦戈:“……你平时看到一个熟的大闸蟹在你面前跑,你会开心?”
谢蔚然看着他:“坦白说,不开心。看得到,吃不了。”
两人都看着秦戈手里的大闸蟹。
它红得更厉害了。
谢蔚然:“啊……它害羞了。它很喜欢你啊,秦老师。”
秦戈:“……”
他感觉自己许久未跳的眼皮,又开始蠢蠢欲动。
第77章 阿班火03
谢蔚然的大闸蟹, 据她介绍, 是一只除了逗人开心之外没什么别的作用的大闸蟹。
它会变红,还会接连不断地吐泡泡, 或者表演横着行走并不断撞墙的技艺。
秦戈:“……”
谢蔚然:“它很可爱!”
秦戈:“好的……可爱。”
她们得从北京先飞到广州, 然后再搭乘高铁抵达沿海的目的城市。秦戈在飞机上闭目歇息, 忽然想起谢蔚然的手机:“你的手机刚刚怎么打不通?”
谢蔚然掏出了两台手机:“这个是我私人电话,这个是我工作电话。刚刚蟹仔吐泡泡, 把工作电话弄湿了, 开不了机。”
秦戈真的震惊了:“那你应该用私人电话联系我啊。”
谢蔚然:“私人电话没有你的号码啊。”
秦戈在这一瞬间想出了十二种能够在半小时之内获取自己手机号码的方式。但他觉得很累,并打算不再跟谢蔚然交流这个问题。按了按自己狂跳的眼皮, 秦戈心想, 眼皮应该是因谢蔚然而蹦跶起来的。
谢蔚然把大闸蟹放在小桌板上, 温柔抚摸。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冷。秦戈心想,谢蔚然本身就是罕见特殊人类研究所的人,也就是说, 泉奴抵达之后, 她极有可能也是对接的人员, 还是先打好关系比较好。
“你另一个同事还有工作是吗?”秦戈没话找话聊。
谢蔚然:“他要等泉奴。”
秦戈想起来了:“对,你说过。”
谢蔚然:“他不听我劝。”
秦戈:“什么?”
谢蔚然:“我同事啊。我告诉他,泉奴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他不相信,一定要等雷欧抵达北京,亲眼见一见他。”
秦戈心中一动:“你的同事和泉奴有过什么事情?”
“雷欧……我是说上一个雷欧, 他二十多年前来过中国,你记得吧?”谢蔚然耸耸肩,“他当时就在危机办总部工作,对雷欧一见钟情。”
秦戈:“……这也太难过了。”
“雷欧告诉他自己会忘记他,但是他不肯放弃啊。雷欧回国之后,他还常常给雷欧写信,和雷欧各种聊天来往。”谢蔚然耸耸肩,“后来雷欧跟他说了一句‘再见’,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秦戈陷入了沉默。
泉奴的告别永远是简单的。简单才能利落。纵使有感情,但他们不会带着这些感情进入下一段生命。
因此用简单的告别,让对方也得以尽快逃脱这个桎梏。
“……他自己本身就是研究罕见特殊人类的,他为什么没能控制住自己?”
谢蔚然很惊奇:“秦老师,这个可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爱情如果能够受控,它也不至于会衍生出这么多悲剧了。”
这是秦戈认识谢蔚然四个小时以来,她说的第一句令秦戈感觉“原来你也不简单”的话。
谢蔚然把大闸蟹收了起来,放好小桌板。飞机开始降落了。
她扭头问:“秦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秦戈:“……谈过。”
飞机穿破了云层,机翼下开始浮现万千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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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秦戈的是华南地区办事处的司机,联系秦戈的时候问他谢蔚然在不在身边。
秦戈:“在的。”
但是回头一看,他立刻又震惊了:除了一只趴在行李箱上吐泡泡的大闸蟹,谢蔚然不见踪影。
司机在那头叹气:“小谢就是这样的,辛苦你了秦老师。”
秦戈:“她……她做事总是这样的吗?”
司机:“除了自己的研究,她做什么都丢三落四。”
秦戈挂了电话,看到谢蔚然从另一边跑来了。“你去上厕所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秦戈没好气地问。
谢蔚然:“你上厕所还要人陪?”
秦戈:“……行了行了快走吧。把你的蟹拿上!”
谢蔚然似乎也知道自己惹恼了秦戈,前往酒店的路上一声不吭,连大闸蟹都收了起来。
司机在前面也一声不吭,秦戈最先受不了车内可怕的沉默,主动挑起话题:“谢蔚然,研究所的工作很忙吗?”
“非常忙。”谢蔚然点点头,“最近主要在做人鱼的项目,争取让人鱼也顺利申报上特殊人类种族。”
这事情秦戈倒是第一次听说:“人鱼?是儒艮吗?”
谢蔚然笑道:“不是啊。我们说的人鱼,是基因序列跟人类极其相似的一种特殊生物,人身鱼尾,脾气古怪,而且特别固执。”
秦戈点点头:“你的研究对象就是人鱼?”
“不。”谢蔚然简短地说。
秦戈等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我的研究对象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这么闲,被安排来接待你。”
司机连忙在前面咳了一声:“那个,秦老师,小谢说话就是这样,你别生气啊。你是贵客……”
“没关系。”秦戈看着谢蔚然追问,“死了?”
“我的研究对象是茶姥。”她眉头轻蹙,语气低沉,“但她已经不在了。”
秦戈记得,茶姥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特殊人类,诞生时便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容颜一生都不会改变,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视作妖物,一旦出生就遭到处理。
“……茶姥,只有一个吗?”
谢蔚然摇头:“茶姥全国数量虽然少,但是前几年的人口普查显示,目前我们国家被发现的茶姥,一共有187个。只不过茶姥一般生活在山区,很少会出现在沿海地区。”
秦戈听得很认真。他发现说起茶姥,谢蔚然完全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茫然模样了。
“沿海地区的土地盐碱化程度比较严重,这位茶姥出生在海边,本身已经很罕见。更惊奇的是,她找到了能够在盐碱地和沙滩上种植的茶树。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谢蔚然边说边比划,“她其实很年轻,虽然看上去很老,今年也不过36岁而已。”
秦戈从她说话的语气里,敏锐地察觉到了难过和惋惜。
“她生病了?”
谢蔚然沉默了很久。街灯从车窗外流淌而过,照亮了女孩的侧脸。
“她被人谋杀了。”她紧紧握着拳头,一字字地说,“尸体就埋在她的茶林里。她被发现,是因为有人看到原本茂密的茶林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枯萎了。”
茶姥一直在研究茶林,养护的方法也只有她才懂。她们天生懂得分别土地的成分,分辨空气中的潮湿程度。为了把茶林稳固在沙滩上,这位茶姥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深入研究。她只有小学学历,但硬是啃下了许多大部头的专业书籍。本能,加上后天的学习,她最终成功在沙滩上种植出了茂盛的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