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方土石
“千里”两个字没有升到该在的位置便又重蹈了覆辙,被抽散成稀里哗啦一大坨,根本看不出来是何字。
糯糯愣愣看那三个字残花败柳一样飘下来,还没问出“发生了什么事?谁在抹去你的名字”,就见得底部当装饰用的绚烂的烟火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牵着,萤火一般升到半空中。
亮金的颜色被抹在和糯糯的名字奇高的位置,如墨水一般被抹开,组成了两个全新的字。
糯糯张大了嘴。
周围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霍潜?谁?霍九渊?”
“谁在戏弄流云宗的仙君,人还没回九重天呢就用他的名字唱大戏,不怕死在他手上么?”
“你醒醒,忘了我们白天刚听了霍仙君和撩人小猫精的折子戏了吗?这么快就不记得猫精的名字了?”
“霍九渊竟然是这样的仙君吗哈哈哈。”
“老房子着火嘻嘻嘻。”
糯糯呆呆地望着“霍潜心悦糯糯”六个大字,酒彻底醒了。他下意识要离路千里远一点,还没动脚呢,脚下甲板豁然一阵抖动。水面猛地被破开又吞噬巨物的潺潺流水声包围了他。
糯糯被震地趴到在甲板上,傻不愣登地抱着自己脚下的半截船,一时反应不过来另外半截船怎么连带着苟师兄一起消失了。水花迸溅到他身上,糯糯完好无损地抱着甲板在湖面上荡来荡去。四顾周围全然不见苟师兄和霍潜的身影,也不晓得他们上哪儿打架去了。
弱小、可怜且无辜。
第51章 后颈
沿湖一线通宵玩乐的游客们一阵哗然, 纷纷上岸避难。糯糯趴在半截要沉不沉的画舫上, 半点霍潜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但是他强烈地感觉到:霍潜就在这里。
皎洁的明月将人间照亮,静影沉璧,恬静又温柔地落在糯糯脚边。月影被水波荡漾开去, 碎成一片片的。他头顶的天空也如月影一般,仿佛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出现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月牙形破口。
每一道破口出现的同时必然伴随着骤然而起的小旋风,凌厉,又不至于将行人卷入。只间或有一两只孔明灯被旋风卷至月牙形的黑影处, 红影一晃,便隐没在骤然合上的破口后边, 没了踪影。
那里仿佛有一方和此间完全独立的时空, 而黑色的刀锋状的月牙就是打通两个空间的通道,能将一切靠近它的物件吞噬。
狭长的破口没有规律地在天空依次绽开, 伴随着苟师兄气急败坏的声音:
“霍九渊!我好歹是你师兄!你竟挥刀向我!”
“你这刀……归不觉这狗贼什么时候给你炼的?”
“老混账, 枉我叫了他那么多年师兄, 他空有一身炼器的手艺, 竟是连柄匕首都没给我打过。”
霍潜全程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只闷头干活, 叫苟师兄滋儿哇乱叫时添上几声吃痛的闷哼。
糯糯抱着船舱, 一脸懵逼:苟师兄和霍潜在哪里?我怎么一个都没有看见?霍潜都气红眼了苟师兄怎么还有心思哔哔大师兄如何如何?还不快先逃了再说!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 苟师兄骂归不觉和霍潜频率慢慢掉到零, 最后哗啦一下从一个黑月牙中掉出来落进糯糯身边的水里, 下去了就没再浮上来。只在落水的地方咕噜咕噜冒出几个大气泡,并浮开一汪粉色的血水。
糯糯:!!!
他不抱船舱了,转身就想下去捞苟师兄:苟师兄虽然人贱嘴骚随走随撩是个行走的种马,但是也不能放着他被霍潜沉塘啊。
才抬起一只jio,头顶炸开冰冷的声音:“谁都可以捞他,你不准。”糯糯头皮发麻抬头,就见霍潜一身白衣染红了半身,耳根边上好长一条口子,正在侃侃流血。
面容冷硬的男人自月牙形的黑影中走出,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周身的煞气直逼得一群过路的鸟儿都乱了阵型,当场演示了一场劳燕分飞。几只傻乎乎的胖鸟直直向着霍潜身后缓慢闭合的黑月牙冲去。
霍潜视线从未离开糯糯,眼中毫无温情。他单手把傻鸟儿们轻轻撇开,又一手收了身后的月牙。黑月牙之后的时空给了两位仙君血战的空间,不至于伤及无辜。霍潜冷眸收拾完战场,直直向糯糯而来。
糯糯头顶的耳朵“噗”一下冒出来,尾巴也在裤子里兜了好大一团。战斗力在霍潜面前几乎为零的小猫精抖如筛糠,下意识想要逃跑,脑内都是霍潜将他砍成八块和苟师兄一起沉塘的景象。
呜呜呜阿娇看起来想杀猫,我明明没有出墙竟然也要被霍潜当奸夫淫夫处理掉吗?我还是先逃吧,不逃就会落得和苟师兄一样的下场。
霍潜却不容他跑,一见着他背对着自己就火速把将糯糯拦腰勾起,单手抱在身前挟持着他飞至高空。孔明灯微微的红光照亮他们两,糯糯鼻尖全是血腥味,耳边充斥着霍潜越见急促的呼吸声。
呼吸声变重是怒火更高的标志。
糯糯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撒纸钱,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发抖间感觉霍潜松了一下对他的钳制,糯糯蓄力预备蹬一脚霍潜小炮弹一样冲出去跑路。还没来得及尥蹶子,霍潜另一只手也拦在了他的腰上。
软趴趴的肚皮被霍潜左右开弓抱紧了,再无尥蹶子的可能,糯糯抖得更厉害了。没抖几下,头顶传来霍潜不甚友善的声音:“你抖什么?”
霍潜比他高,但凡搂着糯糯,都要比他高出一个下巴。此刻挨得又近,糯糯又怕得厉害,霍潜随便说句话都跟炸雷一样自带吓人效果。
糯糯憋了又憋,哇一声哭出来,连哭带叫:“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我有没有和苟师兄偷情你不能把我沉塘我不服!”
霍潜一身的戾气本是短时间内难以消除,估摸着要早上起来才能平复心境了。但被糯糯一吼,他就没什么戾气不戾气的了,甚至还有些懵。他酷似一头被河东狮吼过的雄狮,摸不着头脑,只会放低声音讲道理:“我没吼你。”
——明明是你吼我吼得大声,边上的飞鸟都被你吓掉队了两只。
——沉塘又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时候说要沉塘你了?
——要沉沉奸夫,沉了你我不就守寡了吗?
——再说也没有奸夫吧,路千里那兴致一上来生冷不忌的德行我还不清楚么。
霍潜内心哔哔得十分全面,嘴上还是笨得一比,只憋出来几个字:“我真没吼你。”话少,但语气好歹是很有求生欲地放软了。
糯糯是个贼机灵的小猫精,霍潜一有服软的趋势他就捕捉到了。知道自己小命还很坚,挺,不至于被沉塘,又害怕又伤心的劲儿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且没了委屈巴巴掉眼泪的心境。
但哭两下就不哭了多奇怪,显得自己好随便好无理取闹的样子。
于是他光打雷不下雨地控诉,反正霍潜在他身后也看不见他掉没掉眼泪:“你吼我了,你还不许我发抖。”
霍潜语气不悦地沉下去:“我一抱你起来,你就抖个不停……”
“你又吼我!”
霍潜内心郁卒:你这只小猫咪对吼的定义实在太过宽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