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听见动静的女人哭泣着从人群中跑出来,当她的眼睛落在地上那个一身血污狼藉的少年身上时,终忍不住猛地大声哭嚎起来。
“怎么会这样!阿柏!阿柏!妈妈来了!”
温热的手托抱起地上的少年,满脸惊恐的女人一边情绪失控地大哭着,一边拖住怀中少年的后脑勺往菜市场外面跑。周围的人群纷纷让开,躺在女人怀中的少年无所知觉地任由着自己的妈妈把他抱在怀中,
一直到母子俩仓促的离开早集市,周围还惊魂未定的围观者才小声地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么多血……不会是死了吧……”
“我看悬,唉,你说说这事……那小孩看着才念初中吧?”
“所以说这人啊就是不能管闲事,那女的我认识啊……不就住在城南那边专门给市场送米面的小蒋嘛,她家男人死了好多年了,那个儿子啊还是个脑子不好的……现在还出了这种事,真是造孽哟……”
“啊?这么可怜啊……啧啧,你说说这些害人的人啊……”
而无论这些旁观者再怎样的议论纷纷,那个因为见义勇为而受伤的少年恐怕是再难听见了。
因为就在那把刀子捅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少年已经浑浑噩噩了十二年,始终空白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突兀声音。
【滴——寄主柏子仁死亡!系统激活倒数1,2,3……】
第2章
柏子仁知道自己死了。
事实上,这也是活到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名字这种概念,从前从来没有出现在过他的脑子里。从他出生开始,他就比其他正常的孩子要迟钝,吃饭走路上厕所他学什么都慢,而一直到他死去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能完整的说出过自己的名字。
他听到自己的妈妈在哭,当然,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这原来就是自己的妈妈。他浑浑噩噩的脑子在过去的日子里,就像是一台迟钝的机器,对于外来的信息他什么都无法接收。
而就在刚刚,当那把尖锐的匕首像是钥匙一般刺进他的身体的那一刻,他感受着生命的气息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溜走,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地变得僵硬冰冷的同时,一丝清明的意识竟伴随着他的死亡而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世间万物的声音在耳边欢唱。
他脑子里生锈了多年的齿轮发出迟缓的转动声,一些奇异的,他从未在人间所见过的景象伴随着这十二年人间的记忆,一点点的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看见一个似乎有些可怕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层,像是老式的宫殿一般层层叠叠。一条幽深的河水绵延千里,在岸边有无数白骨森森。而在每一层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都有一些面目狰狞,不似活人的怪物拿着手里的刑具在挨个处置着那些身着白衣白帽的男人女人。他们有的在哭泣大喊,但大多都是满脸麻木茫然。柏子仁像是旁观者一般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听见什么长舌当受割舌,杀人当滚钉板,再看看那些可怕的惨象,心里一时也没什么畏惧,反而觉得这地方倒是挺公平的,干了坏事的人可不就要吃点苦头吗……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又渐渐地变了,五幅像是用水墨描绘出来的人物画卷在他的面前展开,除了最后一张尚且是一片空白,其余的几张都各自描绘着一个穿着绛红绣黑蟒官袍,头戴玄色高冠的长须男子。
“韩擒虎……寇准……范仲淹……包拯?”
眯起眼睛轻声念出每幅画上的落款小字,一头雾水的柏子仁缓步走上前,刚想仔细的端详一下这几幅画,那第五幅画却忽然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接着,这画竟像是一面镜子似的折射出柏子仁的身影来了。
【滴——是否现在进行系统绑定?】
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柏子仁想起来这就是刚刚他死掉的那一刻出现在自己耳朵边上的那个声音,眼下他又一次听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而还未等他开口,那声音又继续道,
【滴——寄主未做出指令,系统自动返回上级。现为您仔细介绍系统背景,以方便寄主日后使用。本系统是由上古大神研发,酆都地府生产的阎王系统,由主脑自动选择寄主,触发条件随机,解除系统绑定者即阎罗第十殿接任者,任期三百年,底工资无,无五险一金,按业务提成结算每月工资,任期结束自动转正成为天界员工。寄主为本系统第五任凡人接任者,前四位分别为秦朝韩擒虎,北宋寇准,范仲淹,包拯,凡与系统建立绑定,寄主需履行起‘左眼观前尘往事,右眼查来生因果,顶上三花辨黑白,胸中判笔识善恶’的责任,自建立绑定后开始计算工作时间……是否现在进行系统绑定?】
“阎王……系统?
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虽然听了一大通系统的介绍,可是脑子里还是没什么明确概念的柏子仁看了眼眼前那张画卷上折射出来的自己,光华流转的白芒映衬下,皮肤素白的少年眉发乌黑,嘴唇薄削,一身肃穆庄严的官服更是让他显得灵气逼人,神采飞扬。
“我是因为死了所以才变成你的寄主的是吗?那我现在是鬼?”
【滴——寄主肉身的确已经死亡,但作为阎王系统的现持有者,寄主已经暂时跳出了轮回道,所以寄主并不是鬼。PS:您可以通过切换阳间模式和阴间模式来选择肉身的状态。】
“所以我并没有死?”
闻言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情绪低落的柏子仁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追问道,
“只要我和你绑定,履行我作为系统寄主的责任,我就可以活过来是吗?”
【滴——是的。】
“那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滴——寄主三魂七魄归位,灵识已然恢复。】
“……”
抿着嘴唇点点头,柏子仁的心底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件大好事,可是在人间的短短十几年,他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都能分明的感到这人世间的冷漠和寒凉……除了他的妈妈,这十几年里没有任何人善待过自己,他所看到的,所遭受的,都不含一丝温暖,那些完全不值得记住的回忆让他对这个人世间充满了厌恶的情绪,在学校里被老师随意辱骂殴打,在厕所里被同班的孩子强迫着喝脏水,被那些满怀恶意的成年人随意评头论足,以至于当他听到系统给出的承诺时,他除了刚开始的惊讶,甚至都生不出几分欣喜……
“阿柏……阿柏……”
母亲的哭泣声骤然间在耳边响起,柏子仁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顿了顿,他回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和他的妈妈睡在他们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的情景。
中度智力残疾,一个智障孩子,医院在他十个月的时候就对他和他母亲做了这样的审判。他的家庭因为他在智力上的残疾,而有幸得到了每个月五百块钱的补助, 而对于他的妈妈蒋碧云来说,这些经济补助显然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心理上的安慰。
无论生活多么艰辛无望,他的妈妈从没有想过抛弃他……而现在,他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情绪,就轻易地放弃了妈妈呵护了十几年的生命?
他的爸爸柏青在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就没了,他妈妈把肚子里的孩子作为丈夫生命的延续,可是当他真正的来到这个人世的时候,他妈妈却发现这个孩子生来就有着后天无法弥补的缺陷。
这意味着无论蒋碧云付出多大的努力,她的孩子就是比不上别人家的,更让人绝望的是,一旦有一天她也离开人世,这孩子的后半生将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生活。她丈夫的亲人在得知她生下的是一个智障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早早的和她撇清了关系,而她自己,出身农村,父母早死,在这偌大的Y城,除了这个孩子,她早已无亲无故。
整整十二年,蒋碧云带着柏子仁艰难地生活着,如果说朴素清贫的生活还不足以拖垮一个女人,那么面对着一个不爱哭不爱闹却连最基本的吃喝拉撒都没办法规律的智障孩子,却是蒋碧云真正痛苦的所在。
洗不完的裤子和昂贵的尿片一直到柏子仁十岁之后才渐渐地变得不那么需要,邻居的嘲笑和刺耳的议论同情之声也渐渐地变得开始习以为常,而紧接着摆在蒋碧云面前的,就是孩子的上学问题。
普通的学校根本不愿意接纳这样的智力残疾孩子,而特殊儿童的费用又不是蒋碧云能负担的起的,她找了无数的熟人邻居,去有关部门哭求,最后好说歹说才让有一所小学愿意接纳柏子仁去上学。
蒋碧云欢天喜地,她知道自己自己的孩子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恢复正常,可是她心底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去接受些正规的教育,多接触接触其他同龄的孩子。
天下的慈母都有着一颗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付出生命的心,蒋碧云就这样靠着白天给菜场送米面,晚上摆摊卖杂货,一点点地把柏子仁拉扯到了六年级。等过完年,柏子仁就可以升上初中了,尽管蒋碧云心里也知道,念完了小学之后恐怕再没有学校愿意接纳自己的孩子了,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普通的早上,她为了送儿子去上学方便将他带到了市场,竟会将自己的孩子生生的推上了绝路!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哆哆嗦嗦地跪在手术室外,蒋碧云在护士的搀扶下哭的肝肠寸断,在她的面前,一身白大褂的年轻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已经蒙上了白布的担架,淡淡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