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饮长歌
只不过事不从人愿。
“后来我就被捉到了,事情发展得实在太快。”帝休略一回想,说道,“本体被分成了五份,魂魄倒好一点,还差一分就归位了。”
林木愣愣的看着帝休,过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说:“很疼吧。”
帝休一怔,抬手想要盖住林木的眼睛,却又发觉自己如今的状态根本遮不住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摇了摇头:“不疼的。”
林木微微仰头看看他,想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假话,他收回视线垂下眼,问道:“那你没有想跟妈妈说的话吗?”
“没有哦。”帝休偏头看向墓碑上泛着灿烂笑靥的照片,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害羞。”
林木觉得帝休大概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肉麻的话,他把东西都收拾好,说道:“我同事说今年好好寄托思念的话是可以传达到的,你慢慢跟妈妈聊,我就先回去啦。”
帝休偏头看着林木拎着水桶走远,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墓碑上。
从他的视角看来,这里空荡荡的,一丁点属于林雪霁的气息也没有了。
她已经不在了。
说什么能传达到也是骗人的话。
每一个生灵的每一次轮回都是被严格剥离开的,不可能被人找到转世,这是任何一个妖怪都具备的常识。
真正能有幸转世再续前缘的,有且仅有一个可能,就是前世立有大功德或是大冤,来世得到报偿的时候,便再有一次这样的缘分。
林雪霁并没有达到这样的标准。
属于帝休的那个人类,如今气息消散得干干净净,寻也寻不着了。
帝休蹲下身来,垂眼看着放在墓碑前边的两束雏菊,看着风略过花瓣带起的颤动,缓缓回过了神。
也好。
儿子倒是有个心善温柔的好同事。
帝休在墓碑前安静的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有别的人来了,那一道浅薄的虚影便随风消散,放在墓碑前的拿一根细弱的枝条也在瞬间不堪重负,化作齑粉。
林木走到管理室,把手里的水桶和抹布还给了刘爷爷,又去洗干净了手,一出来就看到花花正在跟奶糖对峙。
准确的来讲,是单方面的对峙。
狸花猫胆大包天,炸着毛紧盯着那一团巨大的白色毛绒绒,尾巴翘得笔直笔直的,冲陌生的狗子哈气。
而晏玄景端庄慵懒的趴在那里,连个眼神都不给花花,直到听到林木出来的脚步声了,才抖抖耳朵睁开眼,坐起身来仰头看着林木。
林木有些无奈,把拴在门上的牵引绳取了下来,跟依旧在看报纸的刘爷爷打了声招呼,告了辞。
奶糖跟在林木后边,在小电驴开了锁之后跳上了车后座,仰着脑袋配合着林木把他脖子上的牵引绳去掉。
林木探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屁股后边摸上来的狸花猫,说道:“花花胆子倒是真的挺大的。”
“这猫开灵智了。”晏玄景淡淡的瞥了摸过来的猫一眼。
大概是跟着人类混久了或者别的什么机缘。
“哎?”林木微微睁大了眼,“那它会成精吗?”
晏玄景又瞅了一眼胆大包天的猫,摇了摇头:“多半不会。”
中原就是这点好,跟人类相处久了,普普通通的小动物不需要修行或者经历一些什么,也能够开灵智。
虽然开了灵智之后也会因为过于安逸和平而浪费掉,但机会比大荒要多很多。
不像大荒,大家都是妖怪,多一个成精的就多一个竞争对手,通常来讲有幸开灵智的动植物基本上第一要务就是躲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去。
不然就是一顿大补的食物了。
这猫放大荒里,早就死无全尸了。
在中原傻成这样,大约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都敢挑衅他了,不是傻是什么。
晏玄景蹲在车后座上,居高临下神情冷漠的注视着那只多躲在柱子后边悄悄观察的猫,眼一眯,刚想搬出身为青丘国少国主的威仪,就被林木拍了拍脑袋。
“别欺负人家小猫咪了啊。”林木坐上车座,说道,“我又不会把花花捡回去养。”
家里那么一堆热热闹闹的小家伙还有个天天都能来好几场沉浸式全息电影的爸爸,林木觉得普普通通的猫就算是开了灵智,捡回去了也是要被吓死的。
晏玄景听林木这么一说,也干脆的收回视线,端端正正的坐在林木后边,威风凛凛的驾着风乘着小电驴回了家。
林木隔着老远看到了自家院子,加快了速度哧溜一下到了院子外边,隔着栅栏跟爸爸的本体打了声招呼:“我回来……”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到之前被帝休的主干所遮挡的一根枝条上,悬空吊着两个涕泗横流脸色惨白满脸惊悸的男人,仿佛被吓得不轻。
他们正下方是一口阴森森的井,而院落也不再是院落,场景是一间昏暗的盥洗室,有一个水龙头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渗出水来。
小人参和另外几个小妖怪大概已经被摧残得麻木了,对院落里的画面毫无波动,一个个撅着屁股自顾自的捣鼓院子里新种下的灵药。
但在林木的视角看来,他们在刨盥洗室的地面,显得十分的诡异。
林木猛地往后大退几步,反手揪住奶糖的尾巴,十分紧张的喊了一声:“爸爸!”
正在看鬼片的帝休听到儿子的声音,探出头来,院子里昏暗阴森的场景瞬间消散,露出原本的天光来。
小人参抬起头,看到林木,两眼一亮:“林木你回来啦!”
他拿着小塑料铲哒哒哒的跑到那两个人类下边,举起铲子垫着脚戳了戳那两个男人的脚底板,特别自豪:“我抓哒!”
帝休带着夸赞的神色点了点头,对林木补充解释道:“跟着秦川来的。”
林木抬眼看向那两个男人,意识到这俩人应当就是他们所想要找到的、拥有着寻找走脉技巧的人。
帝休也知道自家儿子肯定对如何如果逼问审讯这个没有任何经验,这种事当然还是由晏玄景或者是他来比较快。
他这么想着,偏头看了一眼晏玄景,却发现这只小狐狸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那两个摸过来的人类身上,而是看着自己被林木抓住的尾巴,打了个哈欠。
帝休多少有些惊讶。
九尾狐极少有让他们碰尾巴的,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会顾及到彼此的感受而不去触碰。
帝休跟晏归相处这么些年,也很少有主动亲手去摸摸那九条大尾巴的机会。
绝大部分都是晏归蹲在他的本体上甩着尾巴晒太阳当咸鱼,偶尔扫到他本体了,他能够感受到那点点狐尾的柔软。
“木木。”帝休喊了自家宝贝儿子一声,指了指他手里的尾巴,“太失礼了。”
林木顺着帝休指的地方低头看了看,不明就里的松开了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啊?”
“九尾狐的尾巴是他们力量凝聚的象征和弱点,不……”
帝休说到一半卡住了,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晏玄景好像完全没有介意这一点的模样。
帝休目光一转,看向了晏玄景。
他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并没有露出以前晏归被摸到尾巴时那种爆炸的情绪,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帝休恍惚的回想起这位贤侄在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林木喜欢他这件事,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
帝休脑子嗡嗡响。
响了老半晌,他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幸好青丘国国主的位置不是世袭制。
第49章 “我跟九尾狐的关系姑且还算不错。”
帝休以前十分疑惑的询问过晏归, 为什么青丘国的国主不是世袭制。
晏归当时很干脆的给帝休解释了。
按照青丘国的规矩, 国主的位置是九尾狐这一族内部决定的,而这个决定,一般来讲就是自主意愿加上一些武力手段,至于一些治国手段和观念,有的是时间慢慢学习。
但在以前, 不是这样的。
到晏归的上上一代国主时期, 青丘国的国主位置还是世袭制, 直到上上一代国主, 上位的是个主修魅惑这一派系的九尾狐。
这只九尾狐又是个不安定的性子, 仗着自己强悍的魅惑天赋和修行,脚踏十几条船数百年稳稳不翻车,十几个情人之间的修罗场搅得整个大荒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结果一时不察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对象,那一代国主收拾收拾细软拍拍屁股干脆跑路了。
又没有后代, 也没有什么亲属,也没留下什么传位的旨意。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锅不可以没有人背, 一群九尾狐凑在一起一合计,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干脆就集体打了一架,最后输了的就被扔去当国主去了。
也就是晏归的上一任国主。
上一代气得要死,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公报私仇,把以前的世袭制给撤了, 然后指名了让当时打架第二的晏归当自己的继任者。
为什么不指名第一呢?
因为第一是九尾狐这一族里出了名的火辣美人,美艳,凶狠,实力强,毛色正,眼波一转便透出万般浓情蜜意,危险又撩人。
这位大美人是整个九尾狐年轻一代雄狐狸的梦中情狐。
不敢指名,怕被妹子暴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位梦中情狐——被晏归追到手了。
他把前代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之后,就干脆卸任,把锅推给了被他强行安上少国主的位置,结果被族里揪着上课上了几百年的晏归。
晏归上去之后觉得自己不能一个人倒霉,于是干脆大手一挥就说以后青丘国国主的武力值都要是九尾狐这一族的巅峰。
当然,他媳妇儿不算。
这一点没人反对,毕竟在大荒里,说来说去还是拳头硬最为重要,身为国主要能够护得一方平安是最基本的。
而很不巧,晏归的亲儿子晏玄景,就是这一代九尾狐里打架最牛逼的。
尤其是晏玄景历练完回了族里之后,好像天生就少了修行魅惑之术的那根筋——他就连魅惑之术最最基本的化形,练习来练习去也没练出什么名堂,上这堂课的时候还喜欢跑神,反倒是一接触打架的之类的就进步飞速,堪称一日千里。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没少被族里长辈和自己父亲的朋友摔打,再加上很小的年纪就被爹妈扔到大荒最混乱的底层去翻滚,以至于将全身心都投入了这一方面。
毕竟在那种地方,魅术屁点用都没有。
帝休当时听晏归说完,只觉得十分神奇。
毕竟晏归给他带来的书册里,也有不少记录一些国家和城池勾心斗角就为了上位的秘辛。
但放青丘国,好像没这么多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