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小陌
不再有酷暑、严冬,离开就再也甭回来。
……
楚晗洒脱地一拍小房先生肩膀:“如果传说属实,东方甲乙木应该有几十丈高,史前文明留下的巨树神树,绝对不是只做出几副课桌、铺个楼梯,就能让这块神器粉身碎骨彻底化成烟灰儿了!神木可能没有完全摧毁,只是锯开一部分,甚至只是锯掉很小一块,剩下大部分还在。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东西在哪,或者落在谁手里。”
房三爷点头,也想到了:“你那个蠢货朋友消失之前,拿了他不该拿的东西。东厂镇抚使既然是万历、天启年间的人物,那人手里或许有御赐玩物,比如,从哪一尊神木上削下来做成的一串金丝楠木手串。”
一切豁然开朗。
“是,所以只要找到神木遗迹,就都还有希望。”楚晗说得很真诚,还有希望,既是说沈公子,也是说房千岁。
他做事但凭一个真心,绝不虚情假意。有些心思划过心头时就像辗转碾过他的心,但他仍然真心实意对待身边这个人。
黑暗中,两人对视,楚晗看到房千岁眼底的水纹起了寸寸涟漪,墨黑的眼珠端详他,嘴唇噫动,好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冬天太冷了,再暖心的话也给冻回去了……
临走,楚晗干脆就把那副课桌拆开,卸下那块神木做成的桌板。
房三爷反而想拦:“你别随便拿这个东西。但凡神物一定相克凡间肉身,万一对你身体发肤不利……”
楚晗说:“承鹤敢拿那个金丝楠木手串,我为什么不能拿这副桌板!”
他自己收了那块桌板,觉着将来肯定有用。或许能帮到房千岁,只要对方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天快亮了,两人迅速离开府学胡同。
楚晗开着车,突然对车上的人提议:“累吗?你着急回去?不然去三大爷的澡堂子泡个澡,冬天泡热水澡舒服些。”
房三儿犹豫一下:“算了,不去。”
“天大亮了,早高峰人多车多,都是汽车尾气和饭馆烧出来的烟,我怕你难受。”楚晗眼角余光瞟向这人,轻声问:“去我家坐坐吗?”
“成啊。”房三儿这次完全都没犹豫,接着楚晗的话音尾巴,也是性情中人脾气十分干脆,眼里甚至含有期待。
“嗯……”楚晗沉吟。
随口一句邀约,尽量淡然,随和,他就没想到小千岁能一口答应。楚晗攥方向盘的手慢慢湿润,可能是车厢内充满的水汽,绝对不是他自己手心出汗。
他从不邀请朋友进他的家,纯粹个人生活习惯,是他对于人际交往所把握的界限与底线。要见朋友,只约在外面。酒店饭馆娱乐城,或者随便什么三教九流场所,这些地方他都能“混”,但不约在自己家里厮混。他想见两个爸爸的时候,就回那两口子的家,也不会把爸爸们弄来他自己的公寓,搞亲子活动或者看那俩人秀夫夫恩爱。沈承鹤有两次跟他从饭馆出来,喝高了,死皮赖脸贴着他不走,来他家里坐过,但是没有过夜。到晚上楚晗直接电召沈家司机过来,把沙发上哼哼唧唧撒赖的神经病拖走滚蛋。
但是,请房三儿到他家里坐坐,楚晗认为理所当然的。他并没有任何想法或者企图心,好像就是觉着,这个人可以越过他心里那条界限,进到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一切都特别自然,当他信任和喜欢上一个人。
第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楚晗是第一次请小千岁进他家门,位于东长安街附近一栋高楼顶层的公寓。
公寓不算大,但归置很整洁,一看就知道主人罹患某种相当有品位的强迫症。
而且,房三爷是内行人,四下一看就懂了。换作沈承鹤那厮,即使来楚晗家十趟,他也看不懂。
比如,挂钟属金,金对应五行数术的西方,宅内钟表一律面向白虎位打卯。草编拖鞋属木,木对应东,门廊下所有拖鞋一定脚尖朝向青龙位摆放整齐。厨房所有厨具用锅,全部挂在灶台上方天花板镶的锅架上,自东向西,从最大号的爆炒锅挂到最小号的小奶锅,挂得就跟一溜曾侯乙编钟似的,光用眼看都仿佛读出一道韵律。阳台上所有盆栽的长势,全部朝向同一方向,再由主人每天给它们集体转动某个角度,每十五天转一轮回,暗合地脉潮汐之期。
两人进屋以后很自然,楚晗说“随便坐,随便看”,房三儿真就随便坐,每个屋转一圈,随便看。
长安街寸土寸金的地方,公寓只有袖珍的二室一厅,客厅稍微宽敞,卧室与书房就很小了。整体装修简洁,除了几幅不同艺术风格的油画和小件摆设,就没有装饰物了,一看就是单身男人风格。
楚晗双手插兜,跟在四处转悠的房三爷身后:“嗯,还成吧?”
房三儿点头:“很好啊。”
小千岁不时看出某个细节处的玄机,露出笑意,觉着楚公子很有意思。
“就是摆得忒整齐了。”这人又说。
楚晗轻松道:“习惯了,随手一摆就这么整齐了。”
房三儿突然一笑。那种笑意发自内心,又从嘴角勾勒出来,带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弧度:“楚晗,我要是动过你屋里哪样东西,你能看得出来?”
楚晗也不含糊:“我当然能。”
“哦——”房三爷微微张嘴,故意露出惊讶表情,其实骄傲着呢:“我已经动过了,你自个儿找找看啊?”
你什么时候动过?
楚晗心想我一直尾随你,好像没看到你动过任何东西?他扭头迅速开始串屋,两只眼睛快速上下左右地毯式搜索他的房间。这种“搜索”对他而言其实很容易,一点儿不难。设想,他是一个从十六岁搬进这间公寓之后生活中所有家具一切家居用品每一样都拥有固定位置严格摆放方式的强迫症患者。每一样东西只要稍微移开两寸位置,都会成为房间里一个巨大异物,突兀地显现,会让他抓狂。
他找了一圈,三分钟,回来了。
房三儿大刀金马地仰在沙发上,一条腿敞开搭到茶几上,坐态风流不羁眼神却是软的,瞅着他:说啊?
楚晗一肘搭在墙边,也笑着看对方:“找到了。”
“你……你把我阳台上那一排盆栽的第一盆、第三盆和第五盆植物,悄没声儿地帮我浇了水。叶子上晃着一两滴水,土湿了。我昨晚没浇过水,只能是你干的。”楚公子笑容温柔而明亮。
房三儿哈哈大笑着往后仰去,笑躺在沙发上,边笑边还用手抹一把脸。
好像也是很久,很久了,没有对着一个人如此开怀纵情,真是得意畅快!房千岁笑完拿开手,鼻子还有略微发红的样子,脸竟然也有些发红,沉默,望着楚晗的眼神就慢慢变得深邃。黑色瞳仁里仿佛带起一个漩涡,就这样把两人的情绪都深深地陷进去,对视许久……
还是楚晗先调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指着房三儿坐的沙发:“可以打开的,你累就睡一下。”
俩人说话简洁明了,没有废语,其实用眼神交流都够了。
楚晗然后就钻进书房,开始查找书籍资料,各种纸张资料铺开,满满一大桌子。他把之前一些想法和调查情况倒出来,再整理出一些笔记。野史里有这类描述,当年那样庞大一根神木,靠明朝时人力物力,很难拉出山沟运至北京,恐怕都要遇山开山,遇房拆房了。因此可以推断,当时肯定走得不是陆路,而是水路。或许是沿京杭大运河上京,再经过通惠河或者潮白河运到城里。他们下一步是要调查水路,有几条路线可循。
楚晗脑内有了初步行动计划,偶尔回头对身后人说两句:“从京杭大运河进京,必然经过通州,从通州就是经通惠河运至城里,距离当年的皇木厂也不远。如果这根神木还有残存遗迹,或者大部分得以幸存于今世,我猜想,我们应该是去查查通惠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