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苏里
勒庞挑了眉:“哦?真的吗?那我有点后悔没跟着去旁观一下了。”
金嘿嘿一笑,指着他们自己的飞行器道:“要不把这个搞点故障出来,我修给你看!”
勒庞嗤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飞了个白眼:“我傻吗?”
“不过你们也太夸张了,我好歹也是专门研……究飞行器的,修理箱这种东西就是随身工具。虽然我看起来没那么多肌肉,但手臂力量还是很可观的,不至于一个箱子都拎不动,何必让刘特地跟着我跑一趟。”金叨叨咕咕地走到近处,也跟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地坐在了最底下的一层台阶上。
“那你有本事别一回来就瘫坐在地一副再也不想动的样子啊。”勒庞笑着堵了回去,同时越过金的背影,跟刘对视了一眼,刘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头。
其实他们哪里是去帮他打下手拎箱子,这么跟着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始终有些令人怀疑。
楚斯特地叮嘱过别让他落单,勒庞他们便照办,仅此而已。
但是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他还真的没有过什么异动。
老实说,这一路走来,他其实并没有派上过什么大用场,不是在受惊的路上,就是在被救的路上。也幸亏他遇对了人,不论是曾经出身训练营的楚斯还是依然归属训练营的勒庞他们,都对营救一类的任务习惯极了,所以不会嫌他碍事。如果他碰见的是别的什么人,保不齐会被嫌弃一句“废物点心”。
但是自打在巴尼堡这边暂时安顿下来,他便渐渐收了那颗老鼠胆子,显露出一些讨喜的品性来——他的身体素质比不上这些训练营出身的小队成员,每天的日常就是听勒庞他们聊一聊白狼舰这边的消息,听到楚斯他们一切都挺顺利后,便颠颠去给其他人帮帮忙,有什么帮什么,从来不会抱怨。
而他在飞行器这类东西上的技术能力也开始有了用武之地。
他给流浪者们老旧的飞行器统统升了级,扩大了防御范围,提高了同步攻击的火力装置数量,还将某些古董级别的飞行器跃迁速度改善了一番。
被邵珩派来巴尼堡的巡卫队刚落地就有两架飞行器出了点故障,怎么也排查不出源头,也是他给修理好的。
勒庞之前一直在翡翠港城市里忙着组织救援,盯他的次数不多,偶尔看到的几次,他都已经搞定了手头的事,正从飞行器顶上或是底下出来。
他看起来高而瘦,皮肤苍白,因为总是咋咋呼呼一惊一乍的缘故,显得年纪不是很大,总带着点儿倒霉孩子的气息。但他在正经工作的时候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总显得很认真,那股认真之中又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跟唐或是盖伊他们偶尔透露的认真感全然不同。
起初勒庞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后来有一次,训练营小队的几个人互相挤兑,金在一旁看着直乐的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那种区别——金在极偶尔的瞬间流露出的某些眼神有点……长辈的意味。
这是非常奇怪的感觉,“长辈”这种词,跟平日里揣着老鼠胆子的金实在扯不上半点关系。
所以第一次升起这种感觉的勒庞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了海。
但偏偏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地浮出来,勒庞便突然对金起了浓重的好奇心,不仅仅是因为楚斯的指令。
“巡卫队他们去战略瞭望点了?”勒庞问道。
刘点了点头,“刚收到的指令,咱们要不要也去转一圈帮个忙?”
勒庞摇了摇头,掂着手里的通讯器道:“刚才问了唐,唐说长官让咱们继续在巴尼堡中心位置盯着。”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金身上,就见他正半仰着头,远远地看着天边,那一瞬间又一次让勒庞有了那种感觉。
她终于忍不住用脚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背,找着借口问了一句:“你这两天心情似乎不错,碰上什么好事了?”
金有点怕痒,被她踢得缩了下腰,摸了摸脸颊讪讪道:“这都能看出来?我明明表现得非常内敛。”
“看来还真有好事?”
金笑了一下,“这两天联系上了一个老朋友。”
“你才多大,朋友能有多老。”勒庞开了个玩笑。
“能当爸的人了。”金干笑一声,又解释道:“朋友是上学时候就认识的,很久了。”
勒庞一想小拖把,心说:还真是当爸的人了。
她露出了一点儿羡慕的神情,晃了晃脚:“学校里的朋友能联系至今,挺不错的。我们几个就没法跟那些同学朋友联系,时间一长就断了。你们是同学?合住?”
金摇摇头,伸手比了个小缝隙,“我年纪比同级的学生小一点儿,他也一样,我们有一些共同的爱好,还一起做了些项目,又在一个社团,挺难得的,所以关系很好。”
勒庞嘴角一抽,头一天认识他似的:“年纪小一点?跳级生啊?”
金装模作样地谦虚了一下:“哎——没有,就随便跳跳。”
勒庞:“……”
看出勒庞一脸想打他的神情,他笑着用手护了一下脸,“动手可以,别打脸。”可见经验之丰富,估计上学时候没少因为嘚瑟被抽。
“你跟朋友都说了些什么?没把涉密内容说出去吧?”勒庞提醒道。
金又转回头去,继续撑着台阶望着天边,说:“很久以前我们打过一次赌,我输得比较惨,所以答应他,以后万一他英年早逝过劳死,我得帮他照看全家。”
勒庞:“……恕我不太能理解你们这些人的乐趣。”打赌还要带上“英年早逝过劳死”?跟自己多大仇啊?
“好在他全家也就一个孩子,我就替他好好看着了,虽然我比较废,没能做什么。”金道,“不过联系上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告诉他一切都挺好的,孩子长大了不少,跟他越来越像了……”
这话的信息量勒庞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所以你家那个小丫头是你朋友的孩子?”
金摆了摆手,“不是,他的是个儿子。”
旁边的刘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说了第一闲聊感言:“不是说等他英年早逝过劳死才替他看孩子么?所以你联系的是人是鬼?”
金鹌鹑似的“呃——”了一声,“内情比较曲折复杂,以后再慢慢聊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诶——我女儿呢?”
“刚才有点犯困,先回飞行器上睡觉了。”勒庞道。
说起来,小拖把倒是比金看上去靠谱多了,也许是因为不说话的缘故。
“你家小丫头嗓子是怎么受的伤?”勒庞想了想又建议道,“这里的医疗设备用起来毕竟不如白狼舰上方便,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时间送你跟你家丫头去白狼舰吧,试着修复一下她的嗓子。”
金没点头也没摇头,道:“刚捡到她的时候就这样了,一般医疗舱是没法修复的,我带她查过。她当初受的伤很多,头部还有内创,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我耗费了很久才让她不揍我这个爸。”
勒庞笑起来,“她确实不太理人,但好像特别黏长官。”
“她就对那种长相气质的男人有好感。”金一脸糟心道。
正说着话呢,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巴尼堡一堵围墙后面转过来,一声不吭地走到了飞行器这边。
勒庞和刘:“……………………”
“宝贝儿,你不是应该在飞行器上睡觉么?”勒庞转头看了眼飞行器舱内,之前盖伊明明说了先送她回舱的啊!
这几人还没吃惊完,落后了一段距离的盖伊也从墙角那边拐了过来,小跑了几步,“差点儿以为你丢了呢。”
小拖把没啃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站上了舷梯仰头看着远处的天边。
有那么一瞬间,她乌黑的眼睛里映着一点细碎的星光,极为透彻,又有种沉静的深邃感。勒庞从没有在一个孩子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眼神,看得人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复杂感来。
让人怀疑她在那一瞬是不是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事,又或者隔着茫茫星海和奔流的时间,在想念什么人。
就在众人对她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望向的天际突然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勒庞看着她深棕色的发顶,陡然想起了一件事——巴尼堡上众人的一举一动,他们确实都盯着了,所以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一些小动作难于登天,他们对所有人都高度警惕……除了小拖把。
第88章 备战
指挥中心里, 楚斯手中的通讯器倏然一震。
有时候, 在某个关键的时间点,人的直觉总是会变得异常奇妙而准确, 几乎是在动静出现的一瞬间, 就会产生某种强烈的不可忽视的预感。
还没看讯息内容的时候, 楚斯就预料到,他们一直在探究的一些事情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揭开幕布。
勒庞的讯息非常谨慎, 依然用的是猜测的语气, 但是楚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发讯息时内心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长官,我们忘了一个人——尽管听起来有些扯——如果错了, 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吧。你怀疑过金的女儿吗?我突然想起来, 我们甚至至今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刚才在她脸上看到了某种完全不符合她年纪的神情, 同样给我这种感觉的还有这两天的金。会不会,我是说也许有某种可能,他们也和时间实验有关?”
有些看起来非常扯淡的事情,其实早就有过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缺少一个明确的提示。
勒庞的这条讯息, 就是那个“明确的提示”。
在一目十行地扫过讯息内容的同时, 楚斯脑中已然冒出了猜测结果——
尽管他一直习惯性地在心里称金和他女儿为大小拖把,因为当初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但是金其实是告诉过他全名的——
在萨厄·杨被天眼扔出太空监狱的那晚,他说过一次:“我有名字的,金·费格斯。”
费格斯……
一切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从记忆深处牵连而起,邵老爷子毕业照上,那个被蒋期拽了椅子跌倒在地的人却始终没有露过正脸的人……老爷子形容他“比较老实, 胆子小,一逗就吱哇乱叫”,还说过“黑天鹅的总设计就是他,费格斯”。
同样的姓氏,同样的性格,同样跟飞行器打交道,还莫名出现在了楚斯身边。
要说这是巧合,那真是鬼都不信。
如果金就是那个跟蒋期一起跳级的费格斯,那真的不能怪楚斯一直联想不到,而是金最初伪装得太好了,就像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一样……唯一露馅的,就是那句“每年冬天会去黑雪松林露营”。
至于金的女儿小拖把……
正如勒庞讯息中所说的,他们甚至一直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名字。
睁眼后碰到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喘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他们居然一直没有顾得上多问几句那个小姑娘的情况,也许是因为只把她当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以至于楚斯在回忆起那个小姑娘的信息时,只想得到寥寥几点,诸如她说不出话,因为嗓子受过伤,诸如她的头发似乎是深棕色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晰又明亮……
他最初下意识联想到的一个人是艾琳娜,那个同样出现在毕业照上的姑娘。这种潜意识的倾向也许是因为他总觉得艾琳娜跟萨厄·杨有些关系,而他希望萨厄·杨跟这世界的联系能更多一些。
但是转瞬,他又有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测——
如果勒庞的想法是对的,巴尼堡那些探查不到源头的信息都出自被忽略的小拖把之手,那么这个姑娘一定是这个方面的高手。艾琳娜在这方面擅不擅长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很厉害。同样深棕色的头发,同样清晰又明亮的大眼睛,甚至同样嗓子受过伤无法出声——那个曾经在视频中出现的研究专家埃斯特·卡贝尔。
仔细一想,尽管成年和幼年时期的骨骼皮相变化有点大,但还是能看出一点相似的影子……
这些人的身份一个接一个浮出水面时,楚斯终于明白了当初邵老爷子的那句话——“再等等,现在还轮不到你们这帮年轻的插手”。
如果是跟这些人相比,楚斯他们确实是年轻一辈。
而正是因为又想起了邵老爷子这句话,他心里隐约燃起了一些希望,也许这些人跟他们立场并不对立,甚至……他们可能是在年轻一辈解决某些麻烦。
这个麻烦毫无疑问,跟时间实验有关。
尽管这只是一个没被证实的希望,但楚斯还是希望把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跟萨厄·杨说清楚,毕竟他是正在追缉黑天鹅的人。
“萨厄——”就在楚斯开口的瞬间,萨厄·杨的屏幕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雪花纹,那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隐约可以听见驾驶舱里响起了警报:“……时空区……障……警告……安全……”
“怎么回事?!”齐尔德·冯他们一见到这种情况,就生出了无限担忧。
所有跟时空相关的事情,总会牵连出难以预料的麻烦。
楚斯猛地蹙起眉来,立刻下令让监控组加强信号链接,然而断断续续的状况依然没有好转。
他们只能在卡顿的屏幕中,看见萨厄·杨转过头来,张口说了几个字——“时空区错……我……”
而另一个屏幕上,萨厄·杨那架飞行器的外接摄像中,景象同样定格在了古怪的一幕上——在即将接近巴尼堡区域的瞬间,近百架黑天鹅号同时开启了某种屏罩,浅淡的光圈像是湖水中陡然扩散开的水纹一般,以黑天鹅大队为中心,在茫茫星海中形成了一圈涟漪。
涟漪后的星球碎片影像扭曲而模糊,就像隔了一层气流或是热浪。
这样的卡顿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接着便是骤然一黑,萨厄·杨驾驶舱内以及飞行器外的影像同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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