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好啊,宋迎,没想到你城府这么深,居然骗过了我……”
“师姐,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宋迎向她走近,定定看着江楼月,“他日水落石出,你至多不过被逐出宗门,灵脉尚在,大可从头来过。我呢?我灵脉已绝,又还有什么路可走?我害你不过一时,你害我却是一世,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良心何在?”
“哈哈哈哈……”江楼月毫不心虚地看着宋迎,“良心?宋迎,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才进了凤麟宗吗?我差一点就能当上亲传弟子,却是你半路杀出来,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透你了!恨透你了!”
“好啊。你恨透我了。”宋迎击掌叫好,替那已经魂归黄泉的宋敬之感到可惜。
他一心以为对自己最好的人,其实是最恨他的那个。他宁愿葬身寒江,也不愿揭穿这个女人最恶毒的一面。
什么是人心?甲之熊掌,乙之□□。
看不见,摸不着,腐朽溃烂,化脓生疮。
宋敬之死了,从此云散烟消,一了百了。
可江楼月仍在。
他叹息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害了我,难道还能害尽世间所有比你强的人?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江楼月,你且等着。”
江楼月却森森一笑:“好啊师弟,我等着。”
当晚,江楼月被禁足,宋迎回到了住处。
但她那最后一句“我等着”和阴森诡谲的笑容,让他难以心安。不过想到她已被禁足,应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宋迎就安慰自己想多了。
七天后,江楼月毒害宋迎一事水落石出,人证物证俱在,江楼月百口莫辩,被徐文引对外宣布逐出宗门。
宋迎心头松了口气,徐文引做得很绝,直接给仙门百家发了告帖,如此这般,江楼月即便还能东山再起,也只能投靠那些不知情的小门小派了。
宗里的弟子们对此事大肆讨论起来,纷纷对宋迎同情不已,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现任宗主徐文引身上。
宋迎从旁人的交谈中得知,虽然徐文引继位后广招生源,却是宽进严出,一旦有弟子触犯宗规宗戒,往往严惩不贷,更是有不少弟子都像江楼月这样被逐出了宗门。
这么严格的宗主,也被弟子们私下起了个外号,“灭绝徐”。意思是做事手段干脆,丝毫不讲情面,早晚得把所有弟子都赶没了。
初听到这个外号时,宋迎还有些不太信,因为印象里,徐文引做事圆滑,当断则断,但没到今日这种地步。
就在江楼月被赶出凤麟宗的第三天,方应觉急匆匆地找到了宋迎:“有人给宗主和惩戒司的长老写了匿名信,说你在海市不惜性命救了谢朝辞,触犯宗规,现在人都在明正堂,讨论怎么处置你。”
☆、风月蒙尘
果然。
宋迎就知道江楼月还有鬼蜮伎俩没使出来。
不过事情至此,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开除就开除,他灵脉已废,多一张吃饭的嘴,被宗门处理都是早晚的事。
明正堂是凤麟宗的议事殿,宗门中事务但凡需要宗主长老投票决议的,都在明正堂举行。
“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同行的弟子们,让他们对你的事不要声张,这匿名信也不知是谁写的,竟送到了惩戒司的几个长老那里,你也知道惩戒司一直隶属剑宗嫡系,人都不太好说话,你这回恐怕……”
路上,方应觉对宋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宋迎笑道:“无事,师叔不必担心。我灵脉已废,即便没有这件事,也会主动离开凤麟宗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就算灵脉出了问题,你也是凤麟宗的弟子,到时他们若要把你赶出去,师叔会护着你的。你是个苦命的,小小年纪,就遭此劫难,师叔不护你护谁?”
宋迎拱手道:“多谢师叔,这份恩情,弟子永远铭记在心。”
只是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有些事命中注定,强求不来,宋迎深知这一点,所以也看得开,只能说缘分尽时拦不住,也许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和凤麟宗的缘分都止步于此了。
明正堂。
“此子无视宗规,于火海中搭救魔修谢朝辞,按照规定,应当逐出宗门!”
方应觉道:“宋敬之救谢朝辞一事,有何人证物证?裘长老不过凭着一封匿名信就妄下论断,难道不冤枉人吗?”
裘长老捏着胡须道:“物证虽无,人证却有,来,把他们几个带上来。”
话落,门外进来三个少年,宋迎跪在堂中,发现这三人正是他刚重生那天奚落他的那几位。
那几个少年里个子最高的道:“我能证明!那天吉光阁大火,宋迎与那魔修眉来眼去,方长老明明已经救到他,他却甩开长老,说要去找那魔修,于是奋不顾身冲进了火海,最后还是方长老耗尽灵力引海水灭火,才救了这大逆不道欺师叛祖的家伙!”
“是,师兄说的没错,我也能证明!”
“还有我!”
方应觉:“既然裘长老有人证,我也只能拿出我的人证了。”
方应觉朝堂外喊了一声:“都进来!”
须臾,一群少年少女井井有条地进入殿中,打头的正是徐凤林沈承几个。
作为宗主的亲儿子,徐凤林初生牛犊不怕虎,一马当先:“我能证明师兄是被人污蔑的!当日师兄明明被掉下来的横木所拦,被困火海不得出路,又恰巧谢朝辞也在阁内,才让人产生误会!你们三个说他救了谢朝辞,有什么证据,你们亲眼看到了?”
那三人一噎,为首的刘深旋即反问:“那你说他没救谢朝辞,又有什么证据?”
徐凤林仗势欺人起来:“姓刘的,你说师兄救了谢朝辞,可你们只有三个人,同行的弟子们这么多,我们可都看见师兄被困了,怎么偏偏你们三个颠倒黑白?裘长老,这三人根本就是公报私仇,先前他们在路上就对师兄百般欺辱,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师兄不堪侮辱,才跳江寻短见,好不容易捡回性命,这三人更是变本加厉!”
沈承道:“没错!我们都看见过,他们经常欺负师兄!”
其他人纷纷应和:
“没错!”
“卑鄙!落井下石!贼喊捉贼!”
“不要脸!师兄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居然还敢在明正堂污蔑师兄!”
“该被处置的是他们!”
一时间殿中一片哗然,那三人见他们居然仗着人多睁眼说瞎话,一个个气得脸色发紫,说不出话来。
最后,结果出乎宋迎预料。
由于双方都没有证据,宋迎被从宽处理,罚跪宗祠半个月。
而那三个勇敢作证的少年,也被惩戒司长老调查一通,结果查出他们平常就一直欺压师弟师妹们,被惩戒司记了处分,分配到外峰干活去了。
凤麟宗宗祠。
这里供奉着凤麟宗历代宗主、剑宗的灵位和画像,两侧灯烛长燃,昼夜不熄。
宋迎在这里罚跪了五天了。
这期间有专人定时送饭过来,除此之外,明堂的门一直是关着的。
夜半,宋迎跪在灵前昏昏欲睡。
这时,门轻微的响了一下。
为了保持体力,他一天有四顿饭可以吃,晚上一顿夜宵,也是由人送过来。不过他早就和送饭的道童说好了,夜宵可以和晚饭一起送来,这样道童和厨子不用起夜,可以睡个安心觉。
今夜,应该不会有人来才对。
宋迎回头看去。
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没有异常。
可能起风了吧。
结果再回头,眼前居然无声无息的多了个一身黑衣的人,宋迎差点魂飞天外,拍着胸脯道:“你吓死我了!”
谢还面朝灵位,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依旧披着鹤氅,头戴紫金冠,注视着某个灵位,背影显得有些萧瑟。
他看着灵牌沉默了半晌,才道:“被罚了?”
宋迎道:“因为救你,被同门告发了。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谢还转身走到宋仙师的画像前,道:“途径此地,过来看看。”
“宗祠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想念师祖,去主峰他的霁月府看就是了。”
谢还嗤笑一声:“谁说我想念宋长留了?”
“不想他你站在他画像前看什么?”
“你想多了。”谢朝辞从厚重的大氅里伸出手,苍白的指节握住了画像下供奉的一把长剑,“我看的是它。”
那是宋迎生前的贴身佩剑,风月。
他死前遗书里交代,把这剑送给邓素。但邓素拿到此剑又把它归还给了凤麟宗,说这剑太贵重,又是剑宗的佩剑,他无功不受禄,理应物归宗门。
所以风月至今无主,被供奉在这里已经十年,剑身安置在紫檀木的架子上,架子前则是一个剑匣,正是宋迎亲手做的那个。
宋迎道:“你看它做什么?”
谢还:“要找岁千秋算账,可我打不过他,所以打算借来一用。”
“你这是偷……”
谢还打断他:“是借。”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你刚才说你要找谁?”
谢还已经把风月剑拿在手中转了转:“岁千秋。”
“那个剑宗?”
“嗯。”
“为什么他是剑宗,剑宗嫡系传人不是只有你吗。师祖生前不也——”
“能者居之,没什么好说的。”谢朝辞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蓦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有朝一日,我都会夺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岁千秋也是嫡系传人?可是师祖生前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子吗?”
谢朝辞笑了一下:“你不知道?”
“嗯?”
“剑宗嫡系不是只有我,师尊也不是唯一的传人。”
“啊?”
谢朝辞不以为意地坐到毡子上,支起腿撑住手臂,回想道:“师尊师从上上任剑宗越灵真。”
“对,越师祖怎么了?”
谢还一笑:“越师祖还有个师弟,你知道吗。”
“啊!”宋迎想起来了。
他的师父越灵真的确是有个师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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