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方应觉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才道:“敬之,听说你醒了一直在睡觉,是不是还没吃饭?内堂正在吃饭,你快过去吃一点,身体要照顾好。”
虽然没什么胃口,可方应觉这么体恤他,宋迎心头一暖,点头应了:“好。”
他慢慢往内堂走去。
这个点已经过了晚饭时候,多数餐堂员工正在吃饭,宋迎进去说明来意,就被一个瘦厨子带到一间小餐厅,里面菜色虽然不如正餐,但清淡朴素,正合宋迎现在的胃口。
厨子帮他盛了一碗米饭,笑道:“这么瘦多吃点,想吃什么自己拿就行。”
宋迎回以一笑:“多谢。”
餐厅里简单摆了几副桌凳,还有几个大妈和厨子正在吃饭,边吃边唠嗑,宋迎挑了几样清淡的,坐到他们右面的位子上。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多是些家长里短,这些人是凤麟宗专门聘来的,都是普通人,不修道,所以聊天内容也跟仙门不搭什么边。
宋迎安安静静吃着饭,忽然听见他们聊天反复提及“海市”一词,于是抬头问:“海市是什么?”
几个大妈哈哈大笑,瘦厨子也忍俊不禁:“小友睡糊涂了吗,咱们宗里此次南下,不就是奔着海市去的吗。”
宋迎道:“叔叔,我前两天摔到头了,好多事儿都忘了,又不好意思问同门,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一个胖大妈道:“呀,摔忘了?头疼吗?晕吗?看过药师没有?”
“看过了,说不碍事,就是忘了事情。”
宋迎又看向那瘦厨子。
那瘦高个儿在凤麟宗做了几年厨子了,见怪不怪,笑了笑,朝他招手,“过来吃,我们几个跟你说说。”
宋迎便端着饭菜过去了。
刚坐下,另一个大妈看他吃得清淡,夹了一个没动过的鸡腿给他:“咋能吃这么素呢,都瘦成啥样了,吃点肉。”
宋迎连忙道谢。
宋敬之的死一直让他心里塞塞的,这会儿有人关心,终于好了一些,笑道:“这个海市是做什么的?”
“听说就是个大市场,什么都有,我们也是头一回去呢,宗里这回说是去采办东西。”
宋迎疑惑了:“采办东西不是有专门的人负责吗,怎么方长老和弟子们都跟来了?”
胖大妈仿佛说什么机密一般,低声道:“所以一定不是采办寻常东西,这我们就不晓得了。”
“这个海市,是很久以前就有的吗?”
“不是,才几年吧,反正不到十年,不过特别有名,好多有钱人都在海市买东西呢。哎,刘姐,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乡邻,做布料生意的那个,他就带老婆去过海市,嘿,别看他在我们那儿那么有钱,听说从那儿回来,他老婆骂了他一个月的穷鬼,后来逢人就说打死也不去海市了,现在有钱也不臭显摆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另一个厨子:“听说有人专门在海市靠岸那两个月乞讨,结果发家致富,做起买卖来了。”
“啧,说得我都想去要饭了……”
“你听老牛胡吹!上回他还说有人卖鸭子挣了六七万金珠,可拉倒吧,真要赚钱他自己怎么不去?”
“嘿,那鸭子我养得起吗?买个苗都好几千的金珠呢!我倒是想!你这大嘴巴,吃你的鸡腿吧!”
几个人又嘻嘻哈哈聊了起来,宋迎边吃边听,时不时问上几句,等他从内堂出来,外面竟已没什么人了。
宋迎拦住一个要走的弟子,道:“这位师兄,大家都回去了吗?”
那弟子看他一眼,嗤笑一声,话也没说,走了。
宋迎也不在意,目光在堂里看了一圈,发现方应觉还在,正在一个角落里喝酒。
他走过去:“师叔,人怎么都散了。”
方应觉见是他,爽朗一笑,道:“暴风雨停了,我就让他们回去睡觉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能到金珠港了。”
金珠港就是海市的所在了。
宋迎没走,他盘膝坐下来,道:“师叔,我们去海市做什么?”
方应觉:“连这也忘了?”
宋迎摸了摸鼻子:“忘了。”
“唉,说起来也不知真假,有传言说灵梭要在这次海市上拍卖,很多宗门都派人过来了,咱们宗也不得不出手了,这些年,凤麟也真是多事之秋……”
嗯?灵梭?
宋迎见方应觉欲言又止,想必还有话没有说尽,也不好再问。大概是什么新发现的灵器,仙门都在争抢吧,这种事也司空见惯了。
至于方应觉说的多事之秋,宋迎不用想也知道,收了那样的弟子,还能跟着长老出任务,宗内风气想必大不如前,况且他生前又立了那个遗嘱,凤麟宗在仙门的地位必然大受撼动。
“师叔,酒多伤身,你少喝些,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方应觉冲他摆摆手:“去吧去吧,我等会儿就回去。”
宋迎这才起身离开。
外面风雨确实停了,有几个人正在扫水,茫茫水面沉浸在夜色里,两岸树影丛丛,远山交错,偶有几点灯火。
江上就热闹得多了,大小航船前前后后,灯火长明,浩荡水面犹如一条发光的缎带,船只如叶,往夜色深处流淌而去。
除了商船,大多数都船只都升着宗门旗帜,果然如方应觉所说,大小门派都为了灵梭出动了。
宋迎在船边站了一会儿,隐隐有些期待这个所谓的“海市”和“灵梭”。
回到房间,脱了鞋子,宋迎一头倒在床上。
灵梭一事当头,现在还不是和江楼月较劲的时候。何况即便这药是断灵散无疑,江楼月也完全可以抵赖,说毫不知情之类的。
恐怕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能功成身退。
未几,宋迎泡了个脚,打算熄灯入睡。
就在他走到桌边时,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江楼月在门外小声道:“师弟,你睡了吗,我给你冲了一杯安眠汤,喝了再睡吧。”
☆、海市蜃楼
安眠汤?
只怕有问题。
宋迎半信半疑地打开门。
江楼月穿着一身单薄里衣就出来了,刚下过雨的江上有些冷,她怀里捂着一个瓷杯,人在风里微微发抖,看着楚楚可怜。
若是换做以前的宋迎,少不了要一阵心疼,再由衷觉得师姐是天底下待他最好的人。
宋迎心中毫无感觉。
这女娃看着小小的一脸单纯,若真是那歹毒之人,未免城府太深。
江楼月把瓷杯递了过去,笑道:“师弟,我就知道你还没睡,来,快把汤喝了。”
“师姐,我刚在餐堂吃了饭,现在还饱着,喝不下了,要不师姐你喝吧,晚上冷,喝了暖暖身子。”
江楼月笑:“我喝过了,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现在喝不下的话就放到屋里,渴了再喝。”
“好。”宋迎接了东西,“师叔说明天就能到港,师姐早点回去睡吧。”
“不急。说起师叔,我看之前在餐堂,他帮你把脉了?”
“是,师叔说我落水怕我风寒,帮我看了看。”
江楼月眼神忽然有些躲闪:“那……可有看出什么?”
宋迎一笑:“他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灵脉堵了,说帮我开个药疏通一下,就好了。”
江楼月有点错愕:“灵脉堵了……能治好?”
“师叔说能,我信他。原来这些年我修为一直没有精进就是因为这个,等治好了就能和以前一样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江楼月皮笑肉不笑,“真是太好了……”
宋迎笑着摆了摆手:“所以师姐快回去睡吧,不要担心我啦,做个好梦。”
江楼月讪讪的:“嗯,好……”
送走了江楼月,宋迎随手把安眠汤放到桌子上,然后躺下睡觉。
他现在不同往日,这宋敬之本就是十七八的年纪,正值年少,热血纯真,不能像他那样老成,否则引人怀疑,必要时,还是要装装傻,活泼一点的。
不过宋迎觉得,这样的状态似乎也挺好,至少很轻松,不像以前,人前人后都不能失去风度和公允,每天都很累。
所以他才羡慕白炼的真性情,坦白率真,不被流言困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怕世俗眼光。
说起来,他死了,生前这两个唯一的挚友也不知过得如何了,有没有为他掉两滴眼泪。
等海市一行结束,就找个理由过去拜访一下吧,十年不见,不知道俩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还有唐丫那丫头,也得二十好几了吧,不知道变漂亮没有。
……
次日辰时,船只抵达金珠港。
而宋迎终于见到了“海市”的真面目。
出乎意料的,它不是宋迎想象中那样是个杂乱无章的大市场,而是一艘大山一般的巍峨巨船。
还未抵达时,远远便能看见岸边耸出一座巨大建筑,光是轮廓,就有亭台楼阁,水榭廊桥,甚至还有假山瀑布,古树遮天,俨然似一座海上城池。
近了,更是不见边际,整个港口都被它占去了,船身以上好的灵木打造,高出水面近三丈,肚子上开有无数小窗,船头雕刻栩栩如生的巨大龙首,船尾则是扬起的龙尾,十几架长长的木梯从船板延伸出来,架到岸边,供游人上船。
再往上就是一层层的楼房屋宇,鳞次栉比,高低冥迷,有露天的摊位,遮阳的茶棚,还有冒着热气的一排排烟囱,是一家占地颇大的酒楼的。
从高到底都是招牌林立,卖羊肉的卖珠宝的卖瓷器的,茶叶香料布料……甚至还有客栈和青楼。
不管是岸边还是船上都处处人声鼎沸,商旅不绝,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宋迎看得眼疼,也被这喧天的人声叫卖声吵得头疼。
方应觉见他神色不佳,上前按住他肩膀,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迎微微点头,这不是假的,他还没彻底适应这具虚弱又不便的身体,而且原主还跳了江,即便他精神再好,也有些吃不消。
“我提前定了客房,这几天舟车劳顿,你们先去休息。”方应觉叫住所有弟子,说了地址,让他们顺便搀扶宋迎过去。
江楼月自然冲上前来扶他,被宋迎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师姐,这里人多,你姑娘家,就和师姐师妹们一起吧,我和师兄弟们一起就行了。”
江楼月也觉得有理,只好作罢,回到了女生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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