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止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宋迎其实从没真正看透谢还的心思,从不明白他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里藏了些什么。
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一颗糖就能把他哄得开开心心,后来他长大了,宋迎发现再多的糖也哄不了他了。
大多数人的感情,都逃不过渐行渐远的命运。这是以前邓淳如告诉他的。
现在,他比任何一刻都清楚的体会到了,从他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和谢朝辞那一世的缘分就尽了,这一世,他不过是谢还眼中一个路人。
宋迎空落落的离开了。
雅间里,微风拂动,帘幕掀起。
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谢朝辞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眉目半敛,神色倦然。
他拨开青盏里琥珀般的茶水,低头注视那波澜中的倒影。
“宋迎……”
好名字。
可惜世间人万万千千,都不是那个人。
☆、匣中意
从天字一号出来后,宋迎就回到了凤麟宗那里。
最后,剑匣还是被谢还重金买下了。
若不是最后一件卖品有可能是灵梭,方应觉恐怕早就拂袖走人了。
天字一号的帘幕没再拉开过。
宋迎的心情也十分低落,徐凤林拿着糖安慰他:“别生气了,那就是个流氓混蛋,以前宋仙师就被他气得直翘胡子,你跟他生气不值得。”
宋迎哭笑不得:“宋仙师有胡子?”
徐凤林开始睁眼说瞎话:“有啊,老长的白胡子,都拖到地上了!”
宋迎拿他没辙。
生前,徐凤林这孩子还小,因为徐文引那时已经是外系地位最高的长老,所以他这个小儿子经常跑到自己那里吃莲蓬,即便别人告诫过徐凤林好多次,剑宗的住处不能随便去,这孩子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根本听不进去。
如今,当年的毛孩子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而自己也陡然一变,成了他的“师兄”。
宋迎不由得揉了揉他的头。
“嗨呀,师兄!我头发都乱啦!”
宋迎但笑不语。
拍卖很快继续,司仪开始展示今天的最后一件卖品。
结果大失所望,并不是灵梭,而是一位已故琴师的琴。
吉光阁历年的的拍卖会历时一个月,每隔七天举行一次,拍卖单上只列出一些吸人眼球的部分卖品,所以灵梭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出现在拍卖会上,除了吉光阁内部没人知道。
这个消息也是最近才传开的,最开始从哪儿传起来的并不清楚,宋迎只知道灵梭似乎关乎整个道门,不管是名门正统还是乡野小派,都对它趋之若鹜,哪怕只是个谣传,也会有一群人争先恐后想要夺得先机。
灵梭没出现,方应觉当即就带着弟子们回客栈休息,等待下一次拍卖。
宋迎没有跟着回去,因为谢还还没走,并且参与了那张琴的竞拍。
不过他大概是临时起意的,只叫了两次价就算了,最后那琴被地字七号的金主给拍下了。
会场里的人渐渐散去,有人兴致阑珊,有人满载而归,今天只是拍卖会第一天,就发生了两件可供茶余饭后大肆谈论的大事,那些来看热闹算是没白来,至少出去有的炫耀了。
人都散了,宋迎也起身离开。
他还是有点不死心,所以出了吉光阁后,宋迎就打听了一下,去了海市最大的木材市场,打算买块木头做剑匣。
要做的比谢还那个还要精致才行。
逛了大半圈,宋迎终于看中一块品相不错的灵木,售价十颗金珠。可是他身上的钱不过几百银珠,想买这个,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无奈,宋迎两手空空回到客栈。
徐凤林累瘫了,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宋迎进来,他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就困得不行了。
宋迎没打扰他,一个人跑到了客栈的顶楼,一边吹风一边想办法。
若是找方应觉和徐凤林分开借点,倒是可行,不过这是最后的办法,宋迎不想麻烦别人。
这小宋迎身上似乎也没什么值钱东西。
他把乾坤袖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许多都是这身体主人生前的东西,的确如他所料,最值钱的是一块玉佩,品相还不怎么好。
要不……算了?
不行。
于是半个时辰后,宋迎从一家赌场里成功脱身。
十颗金珠齐了!
不但齐了,还多赢了两颗,宋迎立刻美滋滋地跑去了木材市场,把那块灵木买了下来,然后又买了工具,就回到客栈开始闭门造车。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做手工,速度有些慢,五天完成,再加上上漆,风干,十天后才彻底拿到成品。
这期间吉光阁拍卖会又举行了两次,依旧没有灵梭出现,连方应觉都肉眼可见地失落了起来。
今日一大早,宋迎就离开了客栈。
他抱着用布袋包好的剑匣,再度来到了海市禁地,即谢朝辞的府邸。
这次可比上次看得清楚多了,宋迎惊奇地发现,这宅子和他在凤麟宗那个简直一模一样。
这并不在他意料之外,毕竟谢还七岁后是在他那里长大的,怀念故居也很正常。
府上依旧没人,宋迎如入无人之境,来到水阁,发现谢还不在这里。他想了想,又奔去了书房,谢还也不在。
足足一个时辰,宋迎把整个宅邸都找了一遍,到处都没有谢还的影子。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山上却忽然传来阵阵琴声。
宋迎有些好奇,顺着声音上山,这里是禁地,应当没有旁人,可他生前,谢还似乎并不会抚琴。
山上佳木秀丽,野花遍地,宋迎在山道尽头看到一座凉亭。
亭子里,谢还正在弹琴。
他来了,谢还早已察觉,却并未停止,宋迎也没打扰他,而是等他抚完一曲。
谢还按住琴弦,淡淡睨了过来,没说话,以眼神询问。
宋迎上前一步,取出剑匣:“你看。”
谢还扫了一眼,面无表情:“不错。”
这个新剑匣是宋迎完全按照生前他送给谢还的那个样式来的,而且雕刻得更为精致细腻,木头虽然差了点,但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差别。
“那你愿意和我换吗?”
谢还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你换?”
宋迎只好换个说法:“那你说,这两个剑匣是不是一模一样?”
谢还好整以暇,不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诚实道:“是。”
“我这个是不是比你那个更精美?”
“勉强。”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换呢,它们两个是一样的,甚至我这个更好一点,因为那是师祖送你的,所以你不舍得吗?”
谢还这个人宋迎太了解了。他越是在乎什么,就越不许别人揭他的伤口,越是会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果然,谢还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冷笑一声:“你想用激将法,可惜我不上当。不管我舍不舍得,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肖想。”
“……”
果然变了。
这要是以前谢还一定会如孩子置气般,说一句“一个破匣子,谁稀罕,你想要你拿走”。
他果然是不懂他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这个就送你吧,做琴匣也不错。”
宋迎把匣子递到谢还面前。
谢朝辞直视着他,无动于衷:“你这人有点意思。”
“我怎么了。”
谢朝辞没有回答,而是垂眸看了眼,这剑匣的确比宋长留留下的那个更好,甚至略胜一筹。
但他同时注意到了那双捧着剑匣的手。
那手谈不上细皮嫩肉,大概以前并没有好好保养,略显的粗糙,最显眼的,是指尖和指甲周围已经凝固的血痕,还有被弄破的水泡。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做剑匣导致的。
宋迎小心翼翼试探道:“你不想要吗?”
谢朝辞看了太久,他心底直打鼓,其实他来的时候就想过了,如果谢还不愿意换,这个剑匣他依旧打算送给他。
前世,他留给谢还的东西实在太少,人又总是严肃,大概给了谢还一个很不快乐的记忆,以至于后来谢还成魔,走得时候对他这个师父毫无眷恋可言。
是他对不住谢还。
谢朝辞挑眉:“既然你非要送,我勉强留下吧。”
他接过了匣子,漫不经心道:“你的手。”
“没事。”说着把手藏进广袖,默默搓了几下。
都是水泡和刺伤,挺疼的。
谢还目光暗了暗:“宋迎。”
“啊,怎么了。”
谢还沉沉注视着他:“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奉劝你一句。”
“别和我走得太近,我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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