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客 第40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谢白心跳倏然乱了一个节奏,如果这样他还不明白殷无书说的是什么,就是真的太过迟钝了。

他身侧的手指蜷曲又松开,怔怔地看着殷无书,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适合说什么。

殷无书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弯了弯眼,而后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指十分自然地扣上那扇门,道:“发什么呆,幸好我记得你扣门的位置。敢问少侠今天能放我进门了吗?”

他话音刚落,门也应声而开,谢白几乎是有些茫然地被他半推半带着抬脚迈进门,偏偏脸上还下意识地故作淡定。

殷无书一脚刚踩进门里,就张口作了个死,他放在谢白肩上的手指碰了碰谢白的耳垂,逗他道:“谢姓少年,你板着脸的时候,耳朵根为什么会红?”

被他这么一碰,谢白身体一僵,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殷无书就要进门了,他一手捂着耳朵,回头横了殷无书一眼,而后二话不说就要背手关门,企图把殷无书拍在门板外面。

“诶——”殷无书眼疾手快地抵住门板,而后一个侧身,从半开的门中挤了进来,“连猫都不要了么?”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彻底关了个严实,又浮过一层金光,禁制重新合紧,再不是别人能进的了。

“你这住处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这么怕我看见?”殷无书一手抱着猫,一手拍了拍谢白的肩膀,“我既然进来了,就不是你赶得走的,脸别绷着了,放心,看见什么我都不笑你。”

他们进门之后所站的地方是一条五六米长的巷子,像是屋子的玄关一样,挡了两边的东西,让人一时间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殷无书边推着谢白朝前走,边懒懒地打量着这条巷子。

早在之前,他问谢白为什么从这里搬走的时候,谢白回答过他,说是因为这里太过吵闹了。他那时候还调笑说“阴客居所是按照阴客心里最偏好的样子成的型,怎么会逆着你的喜好来”,但是这会儿,在这条并不长的旧巷里走的时候,他突然有了隐隐的预感。

“小白,你……”殷无书开口的时候,两人也正好走到了旧巷尽头,更多的景物完整地映进了他的眼里——

巷子口的墙边上支着一只纸皮灯笼,原本的红色褪了不少,显得有些灰扑扑的,上面用黑墨写着一个字“布”,这是一家绸布店,老板是个弥勒一样的中年人,老板娘有张快嘴,能把死人说活,两人常年吵吵闹闹,感情却不错,也很会揽客。

绸布店对面是一家酒肆,酒肆上悬着块匾额,上面写着两个字“衔月”,醇厚的酒香一阵阵地顺着风从院子里飘来,酒肆老板娄衔月整天跟自家八哥比谁嗓门尖,还养了一帮桃红柳绿的小丫头酿酒,嬉闹起来声音跟酒香传得一样远。

从这里一路往东,有各色店铺,常年都热热闹闹的,往来的人络绎不绝,白日里人语不断,是这一带最繁华的一条街。

而一路往西,则有几间大宅民居,一间间的院子相互挨着,夜里烟火袅袅,灯影幢幢,当年的太玄道就夹在当中。

这是古阳街。

现在的古阳街早就变得面目全非了,除了娄衔月和洛竹声,街上的人早已换了一代又一代。

但是在谢白住的地方,古阳街却一直都在,衔月酒肆、桃坞典当、钱氏布庄、德兴客栈……一个不少,完完整整。殷无书曾经以为、以谢白的性格,就算住上几十年百来年,他也不会记住周遭这些跟他并不相干的人。

可实际上他比看上去的情深得多,甚至连灯笼上的破口,院里桃树树干弯着的弧度,井口边的裂痕,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里的一切都跟当年一模一样,时光被这里的主人近乎执拗地锁在了百年之前,分毫未动。

第58章

殷无书站在大街正中间,缓缓地扫了一圈,听着远远近近的各种声音,突然道:“确实吵闹。”

垂着目光的谢白闻言抬头,一时间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殷无书眯了眯眼,像是在回想什么似的淡淡道:“我在古阳街住了有多少年,我自己都记不太清了。这些店铺叫什么名字,门口有没有挂灯笼,挂的是红皮还是白皮的,住了有哪些人,我之前从来没注意过,也确实跟我无关,我之所以住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我应该住在这里,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我也很少会有‘喜欢’或者‘讨厌’什么东西。”

谢白“嗯”了一声,“唯一明确讨厌的大概就是灰尘和泥土。”

“总结得很到位嘛。”殷无书懒懒一笑,抬手一指东面的那条街,“你住进来之后,我才头一次有兴致去逛逛,还是为了哄个小娃娃。这周围逢年过节的民间活动,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带你去的那些集市灯会,我其实也都是第一回去。”

谢白有些诧异,不过转而又明白了——妖市那样的百里长街和满目琳琅看多了,殷无书又怎么可能会对民间的集市有兴趣……

殷无书每次去,都是为了逗他开心,带他去接触热闹的地方,看他没见过的小玩意。

“这么惊讶?看来我装样子装得不错啊。”殷无书笑道,“那时候突然觉得,人间这些灰扑扑的长街小巷也别有风味,这条古阳大街热闹得挺有意思。”

他说完略一停顿,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不过也有烦人的时候……你搬走之后,这条街一天比一天吵,就这布庄里那对加起来年龄能过百的夫妻,一个笑起来像抻了脖子的老鹅,另一个叫嚷起来像炸着毛的雉鸡,没完没了。还有娄衔月那院子,不论是打酒的还是酿酒的,从早到晚嘴巴就没歇过,有时候闹得我真想招片云过去对着那院子浇一波暴雨,把人全轰了。”

“好在我还没缺德到那种程度。”殷无书说着自己笑了一声,“那时候觉得店家也吵,街上往来的人也吵,就连风吹着院子那些桃树梅树,叶子哗哗响,我都觉得吵得脑仁疼,后来烦得不行,我就把树全砍了,房子也轰了重换了个不带小楼的,风声能小点儿……”

谢白听着殷无书的话,有些怔愣。

这些和他住在这里时的感受一模一样,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又从这里搬出去,搬进了那个普通的居民小区里。他本以为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这种反复的情绪里挣脱不开,现在才知道,不只有他一个……

百年来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突然就散了大半,连带着这街头巷尾的吵闹人声听着都顺耳多了。

谢白偏头冲殷无书道:“你要在大街上站多久,不打算进门了?”

殷无书挑了挑眉,“进,就等着你这句呢。只不过在这条街上,西装革履的总有些不太协调。”

谢白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就你讲究多,走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朝太玄道的旧院子走去。

谢白抬手推开院门,里面桃花灼灼成霞,时节正好。他抬步迈过门槛,进了院子。刚走没两步,就发现身后的殷无书停在了门口,没有进来。

“怎么不进来?”谢白转身有些奇怪地问他。

殷无书答非所问道:“桃花开得刚好。”

谢白面无表情:“刚好了一百年了,你傻了么?”

殷无书依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抱着胳膊倚着门,噙着一丝笑看着他,道:“少年,商量个事。”

谢白:“……说。”

“能不能换一身行头,暂时满足一下我这个穷讲究的人。”殷无书挠了挠下巴。

谢白嘴角一抽,又扫了眼院子里的一景一物,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声音刚落,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极长,身上的衬衫大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当年惯穿的一身白衣,宽袍大袖,袂下生风,跟当年一模一样。

百年已过,大梦才醒。

殷无书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突然抬手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笃笃”的木声落下,他张口道:“在下自百年后而来,桃树下的这位谢姓仙官可有话问?”

谢白:“……”

他张口想说你傻了吗,但是对上殷无书含着笑的目光,又忍了回去,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摇头没好气道:“没有。”

“好,那我有话想问你……”殷无书顿了一会儿,缓声道:“这一百三十二年我总是会梦到这里,梦见你从外面推门进来,拎着从娄衔月那里拿来的酒,跟我说你回来了。”

谢白一窒。

“我想问你……有这百年的事情横在前面,你还愿意回家么?”殷无书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的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敛回去了,这辈子头一次显得如此认真。

百年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像不断下落的桃花瓣一样,纷纷从谢白眼前滑过,扰着视线。

而后风止,树静。

尘埃落定,一片清明。

树下的人依然站在树下,门前的人依然倚在门前。

谢白淡淡道:“现在这里是我家。”

殷无书立刻应和:“嗯,好,你家,那你愿意让我回家么?”

谢白扬了扬下巴,不咸不淡道:“进来吧。”

殷无书笑了,他站直身体,抬脚要迈门槛,就像迈过两人之间横亘的那一百多年一样,结果谢白跟着就来了一句:“主人换了,你进门的身份也该换了吧。”

“哦?”殷无书挑了挑眉,大概头一次碰到谢白这么主动,很有兴致地问道:“换成什么?”

谢白一本正经道:“爸?”

殷无书跨门槛的脚一抖,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来:“……”

谢白抿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睛弯起来,亮极了。跟当年恶作剧成功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殷无书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他尴尬了半天,挤了一句话:“别闹!你这么一喊,让我觉得我像个变态,我进还是不进……”

谢白挑了挑下巴道:“我觉得在娄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了。不挖心不舒坦的人,出去说自己不是变态,谁信啊?”

殷无书:“……少年,我发现你今天嘴巴格外凶啊。”

“你教的好,一脉相承。”谢白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他,结果下一秒眼前便是一花,刚才还停在门口的殷无书转眼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距离近极了。

他个子极高,这么近的距离下,即便是谢白,也得微微仰脸才能直视他的目光。

殷无书抬手轻捏住谢白的下巴,垂着目光道:“说得还挺有道理,让我回都没法回。”

谢白眼睫一颤,也垂下目光,僵着声音道:“所以呢……”

“所以只好堵上了……”殷无书低头用鼻尖在他鼻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吻了上去,最后的话音湮在唇缝里,低得像呢喃一样,几不可闻。

第59章

“喵——”的一声奶猫叫嚷使得谢白终于朝后让了让,跟殷无书分开来。

谢白睁开眼,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不清,他略微蹙眉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殷无书的胸前。

就见那只小黑猫已经顺着殷无书的脚一路张牙舞爪地爬跳到他心口了,四肢并用地扒在那里,一边嗷嗷叫着,一边高难度地腾出一只前爪,给了殷无书一巴掌。

殷无书:“……”

谢白:“……”

所有旖旎瞬间荡然无存,谢白看了看凶巴巴的小黑猫,又看了看眯着眼的殷无书,有些哭笑不得。

一人一猫居然认真地对峙起来,幼稚得不行。

殷无书垂着目光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扒在自己心口的小猫崽子,然后抬头一本正经地冲谢白道:“我现在把它扔出院子怎么样?”

小黑猫听懂了似的又是一爪子,挠在他下巴上,而后一个翻身,蹦进了谢白怀里,耀武扬威地瞪着他。

谢白:“……”

自己跟自己也能这么顶针,谢白算是见识了。

他没好气地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冲殷无书道:“现在嫌麻烦,有本事当初别挖。”

殷无书一愣:“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谢白顺口答道:“猜的。”

殷无书:“……”

说起这挖心认主以命换命的事情,谢白就忍不住冷下脸来,他盯着殷无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下次你如果再做这种事情,我就跟你对着挖,你挖一颗心,我挖一颗心,你挖两颗,我再多挖个肺,血洗古阳街,不开玩笑。”

殷无书:“……”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谢白半晌,又凑过去低头堵了他的嘴,一边吻一边道:“张口就这么血腥,跟谁学的,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说完,他借机拎起谢白怀里总捣乱的小黑猫,吧唧丢在了一旁的石桌上,还顺手落了个笼子似的禁制,把它圈在了里面。

小黑猫眼睁睁地看着谢白被吻得耳朵根泛红,后退了两步,被殷无书抵在了桃树上,桃花被撞得扑簌簌落了许多,铺散在脚下。

死死压了百来年的情绪根本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点触碰能宣泄的,总想着亲昵一点,再亲昵一点,把百年浪费的时光全部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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