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蝉
“……我训导关黎的时候没有使用过药物。”
“我给她用了。自从Adam离开,关黎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没有药物帮助,她会反抗。”柳玉山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们藏身在这里,你也不希望出什么事情,导致暴露,对吧?”
聂采咬了咬牙。他实在厌恶柳玉山。
“不管如何,我对饶星海的训导必须使用药物。”聂采说,“我们时间不多,没那么多耐心慢慢磨了。”
“可你也太急了。”柳玉山温声说,“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他是垃圾,他还没信任你,你说的这些话只能引起他的反抗,毫无帮助。”
聂采只当没听到,又吐了一口烟。
“我当时不是这样教你的。”柳玉山说。
这句话忽然激怒了聂采,他把烟直接往柳玉山脸上扔了过去:“谁他妈教的谁?!是你吗?柳玉山,是你教我训导?你要不要脸!”
“如果否认能让你好过一些,你可以不承认。”柳玉山抱着小猫站起。小猫在他怀里呼哧呼哧地喘气,它的腿也受了伤,是被聂采弄坏的。
“……把猫还我。”聂采说。
“你已经有饶星海了,这个小玩具就给我吧。”柳玉山说,“它伤得不轻。”
“伤得不轻……”聂采重复着他的话,“你觉得它是愿意在我脚下赖活着,还是被你弄死?”
柳玉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给聂采任何回答。聂采在客厅里又站了一会儿,才重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他这次点得慎重仔细,直到尼古丁烟雾落入肺部,才重重缓缓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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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管委的小红楼门口,雷迟正在刷身份卡。
秦戈今天到这儿巡弋Adam的“海域”,希望Adam能向他们敞开更多的记忆,雷迟知道这个时候欧一野总是会在一旁等候。
他们从Adam身上得到的情报,一部分是Adam主动提供的,一部分是秦戈获得的。Adam对“海域”的保护太牢固了,即便对秦戈这样的精神调剂师,获取信息也并不容易。
雷迟在三层走廊的尽头找到了欧一野。欧一野正坐在小椅子上,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好几盒零食,端着一杯枸杞普洱茶慢吞吞地喝。
“欧老师,我们排查的结果出来了。”雷迟坐到他身边。
巨大的眼镜王蛇正缠着这栋小楼,卡车一般硕大的头颅就垂在雷迟头顶不到五米处。狼人唯有在此刻,真心期待自己可以暂时失去看见精神体的能力。
“结果是什么?”欧一野问。
“特管委的排查结果和危机办刑侦科的结果进行了合并对比。”雷迟说,“从特管委成立到现在,我们从来没有派出过代号为‘绿洲’的卧底。”
第101章 深渊(3)(捉虫)
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成立多年, 连带着危机办, 都培养过许多专业的情报人员。
在内部,它们有一套专业的数据保管和整理系统, 确保每一位从特管委和危机办出去的情报人员都能得到保障, 无论是执行任务时, 还是任务结束后。欧一野年轻时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他在国外工作的那段时间, 正好是任务结束之后的冷却期。
对这一切十分熟悉的欧一野, 在听到雷迟的话之后也忍不住吃惊:“没有‘绿洲’?!”
所有情报人员的档案均记录在系统中,就连资料散佚了的那些, 也在这几年陆续补足并恢复身份。
“其中没有‘绿洲’。”雷迟重复道, “从来没有过这个代号的人。”
欧一野:“……高天月的推测是对的。”
在收到“绿洲”的报告之后, 报告内容虽然令人大感震惊,但高天月却近乎本能地对“绿洲”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们在后续的调查中不断与Adam验证“绿洲”的话,但每一次证实,都让高天月陷入更深的怀疑——“绿洲”的这份报告, 简直就像是为了和Adam互相印证而写出来的。
Adam说的都是实话, 这一点他的精神调剂师秦戈可以作出保证。
如果危机办和特管委采信Adam的陈述, 那么也就顺理成章地会相信“绿洲”的报告。
雷迟这时又说:“特管委和危机办确实曾派出过一些人,进入远星社内部。但是这些人在远星社分裂之后已经全部回归。”
欧一野:“没有人转投聂采那边?”
雷迟:“他们尝试过,但是不成功。”
欧一野:“为什么?”
雷迟:“我们的人在当时的远星社里有几位是担任核心工作的。远星社成立许久,能进入核心的人,几乎都是年长者。聂采不要年长者,他的追随者全都是年轻人。”
欧一野摸着下巴, 陷入思索。
如此一来,“绿洲”的报告中原本让他们心存疑窦的部分愈发可疑了。
“绿洲”那份详实的报告中,有几处语焉不详的部分十分突兀,比如聂采与乔弗里科学研究所之间的交易。
“绿洲”强调,这是因为他未能完全获得聂采的信任,不可以接触这部分信息。但欧一野在反复分析报告之后,发现这个说法是自相矛盾的:“绿洲”持有过进化剂,并且他将进化剂先后注射到向哲、薄云天和半丧尸人宋祁体内。他是知道进化剂的存在的,也知道他会导致什么结果,并且他已经看到了那个结果——他与Adam之间有良好的关系。
仅仅是他给向哲注射进化剂,最终导致向哲异变死亡,就足以说明,“绿洲”实际上已经极深地涉入了这个计划之中——向哲是Adam和饶星海的生父。他和“绿洲”两个人,都是这个制造特殊人类计划之中的参与者。
也就是从发现这一点开始,欧一野对“绿洲”的身份倍加怀疑。
在指导饶星海的时候,欧一野也将自己的警惕心全都告诉了饶星海。
饶星海需要找出“绿洲”,但这不是他的首要任务。他需要将“绿洲”看作一个存在部分危险性的人,而不是一个可以全然信赖的同伴。
欧一野开始担心:“我们现在还不能联系上饶星海,对吧?”
雷迟:“嗯。”
欧一野:“我相信他。”
雷迟:“我也是。”
欧一野有些诧异:“我信任他,是因为我曾经指导过他,他也算是我的学生……甚至是徒弟。你的根据是什么?”
雷迟:“秦戈。”
精神调剂师秦戈在饶星海出发之前,曾无数次进入他的“海域”巡弋。将饶星海现在的海域检测报告与高考前夕做的报告对比,差异之处十分有趣:坚定的部分仍然坚定,而消极的那些,已经消失许多。
“……是爱和同伴关系让他改变?”欧一野自言自语地说完,笑了,“真的是这样吗?”
“饶星海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雷迟说,“只有自己能让自己改变。”
他有一位同在精神调剂科工作的女友,这些话信手拈来。
欧一野的目光渐渐沉静:“那就相信饶星海吧。他有时候鲁莽,但不蠢。”
雷迟顿了顿,正要说话时欧一野又强调一句:“但‘绿洲’的事情,除了内部人员之外,别告诉任何其他人,包括饶星海的那位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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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剂让饶星海拥有了一次平静深沉的睡眠,但失去了梦见沈春澜的机会。
他是被落在脸上的水滴惊醒的。水滴冰凉,他一边睁开眼,一边抹去,粘滑手感令他下意识皱眉。
一只硕大的章鱼攀附在天花板上,几根腕足垂在饶星海面前,粘性液体从腕足滴落。腕足靠得太近,饶星海睁眼瞬间,便看到鸡蛋大小的一串吸盘,悬在自己脸上。
他顿时失声大叫,一个翻滚,嘭地掉在地上。
腕足缩了回去,房间里传出陌生的大笑声。
“你比Adam好玩!”两个男孩笑得前仰后合。
饶星海清醒过来,皱眉打量眼前的陌生人。
他只见过这两个人的照片——小罗和康松,一个精神体是喜鹊,一个是章鱼。
“……你们是谁?”饶星海问。
喜鹊落在小罗肩上拍打翅膀,附和着他的笑声抖个不停。“你叫我小罗就行,”他说,“这位胖子是康松,脾气不好,你别惹。”
章鱼在天花板上啪啪拍打。饶星海一脸不敢放松警惕的模样,谨慎地在原地站着。
这是康松和小罗的房间,狭窄而杂乱,两张不大的床,地面堆着快递包裹的纸箱和各种物什,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生活的地方。
甚至包括饶星海看到的客厅,也并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这儿完全就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现在聂采已经得到了饶星海,他接下来会去哪里,饶星海并不清楚。
或者如Adam所说,他们需要前往内蒙古的草原寻找那具巨型骸骨,或者——饶星海心想,最好是这样——聂采会带他回到远星社的新据点。
他惦记着那位即将出生的“新型人类”。
“你跟Adam长得一模一样。”小罗说,“不过瞧着比他讨喜一点儿。他整天耷拉着一张死脸,看着就烦。”
饶星海现在正强迫自己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他必须谨慎地审度和分析每一句交谈,确保自己不会露出马脚。
“和我长得像?”饶星海心想,他此时还不知道Adam和自己的关系,“什么意思?”
一直不吭声的康松看他一眼,像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小罗惊诧道:“你不知道?”
饶星海眉头紧蹙,他性格中那份淡漠的天性起了作用,对小罗状似询问实则取笑的态度,他不想理会。
转身欲打开门离开,一条粗大腕足啪地摔在门上,紧紧按住了门扇。
饶星海:“……”
“睡了我们康松的床,不说句谢谢吗?”小罗在他身后问。
饶星海回头,没有说一个字,但白雾从他身上腾起。很快,一条不断膨胀并最终几乎挤满整个房间的黄金蟒从雾中显露。它与章鱼对峙着,小罗和康松被挤到了房间一角,忽然发出大笑,笑得几乎流出眼泪。
“真的,你比Adam有意思!”他的喜鹊在房中仅剩的一点儿空隙中乱飞,并不断拉屎,饶星海躲避着这些屎弹的攻击,“至少你会反抗!反抗才有趣啊,对不对,康松?”
康松双手艰难地举着手机,仍在打游戏:“嗯。”
“都收了都收了。”小罗笑道,“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我们可都认识你。”
饶星海:“我不喜欢这种招呼。”
小罗:“别过了啊,别给脸不要脸。”
他仍旧笑嘻嘻的,眼看章鱼和黄金蟒都回到各自主人身上,才走到饶星海面前,伸出手掌要与他相握:“我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
饶星海没握,冷冷地看着他。方才的一同闹腾,小罗什么都没做,和他起冲突的是康松,但显然,在康松和小罗之间,主导关系的是小罗。
“哨兵就是比向导有用。”小罗自顾自抓住他的手狠狠一握,“我喜欢跟哨兵当朋友。”
饶星海不解:“可你是向导。”
“所以呢?”小罗耸肩,“我是向导,这可不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如果能选,我当然会选择做哨兵。”
饶星海终于放软了姿态,和他草草握手。与聂采相比,他认为在康松和小罗这里更容易打开缺口,探问到有用的事实。
此时是第二天早上,饶星海离开房间,发现聂采不在。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柳玉山和关黎。
关黎看见他,倒是没露出吃惊神色,只是递过来一个复杂眼神。柳玉山膝盖上是一个长形的鞋盒,里面躺着一直不动弹的小猫咪,饶星海看那小猫的花色,是昨天被聂采踩在脚下的那只。
小猫已经死了,柳玉山在它脖子上仔细系了一个蝴蝶结,往盒子里洒了几颗糖,盖好后推给关黎。
“关黎,你去处理吧。”他抚摸着鞋盒,“可怜的小东西……它在外面流浪,比被我们捡回来要好得多。”
关黎立刻抬头:“是聂老师自己捡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