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监狱大门,方雨再次回头望去,看到铁门关闭,控制不住蹲下身,环住自己嚎啕大哭。

  哭过了,方雨擦干眼泪,站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方雷和郑泽入狱后,律师找到方雨,出示郑恩遗嘱。

  看完遗嘱内容,办理完所有手续,方雨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家中,转头望向阳光洒落的窗口,依稀能看到一个身着唐装的老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正对她慈爱微笑。

  接下里的日子里,方雨不再颓靡,迅速振作起来。

  她试着投递简历,每次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由于记者的报道,不少人从报纸和网络上看过她的照片。身为方雷的亲人,无论走到哪里,不被认出来则罢,一旦被认出来,她总会招来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不少更带着恶意。

  努力过数次,方雨不得不放弃。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决定离开海市,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用郑恩留下的存款开了一家花店,开始新的生活。

  狐狸犬被她收养,成为花店的“招牌”。

  随着时间过去,海市的一切都离她远去,花店的生意越来越好,方雨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顺遂。

  颜珋和庚辰返回安市,抵达古玩街,正赶上一场大雨。

  上一刻还是万里无云,艳阳高挂,下一刻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落,浸透青石路,漫过石阶,在路两旁汇成小溪,雨落时溅起大片水花。

  水边飞来数只青羽赤喙的鹦鹉,被雨水打湿羽毛,非但没有变得狼狈,反而愈发精神,在雨中振动翅膀,欢快嬉戏。

  九尾外出未归,六尾守在店门口,大尾巴团在身前,看着在雨中撒欢的鹦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几只黄山来的鹦哥找上母亲,神神秘秘地,说话办事都想方设法瞒着她。如今母亲离开,五六日才能回来,这几个索性赖在店里,美其名曰照顾她,实际一点忙没帮上,还惹出不少麻烦。

  六尾的忍耐已经濒临极限。

  如果这些鹦鹉始终如故,拼着被母亲责罚,她也要让这些鸟知道,狐狸喜欢吃肉,更喜欢吃鹦鹉!

  六尾正生着闷气,一团白光突然穿过长街,停在她的面前。

  “白尾?”看到小狐狸身后第三条尾巴,六尾吃惊不小,“你回来了?”

  雪白的小狐狸笑着点头,用爪子拨动挂在颈上的项圈,掏出两枚妖丹和一条色彩鲜艳的小鱼,对六尾道:“这是凤尾鱼妖,蜃龙大人说这条鱼妖道行一般,肉质却很不错。还有这个,是大人给我的,我没舍得吃,送给你。”

  小狐狸是在归来的途中生出三尾。

  抱着新生的尾巴,他还以为是在做梦,满心不敢相信。直到被颜珋弹了一下鼻子,才如梦方醒,抱着尾巴在后座撒欢,一个劲傻乐,哪里还有之前聪慧稳重的模样。

  回到古玩街,小狐狸没有随颜珋去往黄粱客栈,而是第一时间来找六尾,兑现他离开时的承诺。

  六尾用前爪拨拉几下妖丹,戳戳生命力顽强、离水数日照样活蹦乱跳的凤尾鱼,稍显别扭地对白尾道:“谢谢。”

  “不用谢。”

  “你先等一会。”六尾放下妖丹,转身跑上店铺二楼,很快又折返,将一只狭长的木盒放到白尾面前。

  “这是什么?”

  “火雀尾羽。”六尾绷着表情,用爪子拍拍,“你刚生出三尾,把这个炼化可以稳固妖力。”

  “多谢!”白尾面露喜意。

  “你给我妖丹和妖鱼,这是交换,用不着谢我。”六尾仍感到别扭。毕竟早年没少欺负这只白狐,突然要和颜悦色,想想都不习惯。

  两只小狐狸在店里说话,水边的鹦鹉停止嬉戏,纷纷用翅膀遮住鸟喙,明目张胆交头接耳,声音还相当不小。

  六尾气得鼓起腮帮,朝鹦鹉亮出尖牙。白尾面带好奇,歪着脑袋看过去,很想问一问这几只鹦鹉的来历。但在看到六尾呲出的獠牙后,立即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一股灵力忽然席卷而来,原本还十分嚣张的鹦鹉立刻缩起脖子,振动双翼,呼啦啦就要飞走。

  可惜它们还是慢了一步。

  稍显苍白的手穿透雨帘,精准抓住一只鹦鹉的脖子。鹦鹉全身僵硬,收起翅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黄山鹦鹉肉不多,不适合烧烤,倒是可以用来炖汤,滋味十分鲜美。”颜珋没有打伞,雨水落下后,像是被看不见的屏障阻隔,根本淋不到他身上。

  听到这番话,鹦鹉浑身羽毛颤动,哆嗦个不停,发出尖锐的鸣叫,炫目的彩光漫射开来。待彩光散去,依旧是鹦鹉的身子,脸却变成猫头鹰的形状,分明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控制不住妖力,当场现出原形。

  “你觉得怎么样?”颜珋转头看向庚辰,举起手中的鹦鹉,“今晚用它当下酒菜?”

  “好。”庚辰单臂一挥,雨中惊现一张雷网,剩下的鹦鹉纷纷落地,陆续现出原形。

  颜珋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捡起鹦鹉一个个捆扎起来,串成一串,打算回去熬汤。

  “我手里还有一株老参,正好用来炖化。这株老参还是当年从天庭带出来的。为了它,老君举着拂尘追了我数日,最后是跑到九阴的地盘,还给老君一株灵芝,事情才算了结。”颜珋回忆起当年,笑容在雨中变得朦胧。

  “九阴最怕麻烦。”庚辰道。

  “对啊!”颜珋颔首,随意甩着手里的“鹦鹉串”,笑道,“为这件事,他没少向我抱怨,最后被念的受不了,我亲自去猎了三头狡,煎炒烹炸全上,才算是把事情揭过去。要不然,他得念上我几百年。”

  庚辰轻笑摇头,大手覆上颜珋的发顶,手指穿入他的发间,如同鸿蒙初生,祖龙尚在时一样。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忽然涌出,颜珋垂下头,微微眯起双眼,在庚辰收回手之前,把手里的鹦鹉向身后一抛,双臂环住庚辰的脖子,低声道:“今夜你留下,可好?”

  庚辰叹息一声,手覆上颜珋的腰,直接将他托起,然后……放到相距一臂远的地方。

  颜珋先是一愣,本想抱怨两句,却见庚辰神情严肃,双眸化作赤金。锐利的视线穿透层层雨幕,锁定云层之中。

  应龙剑出鞘,龙吟摄人心魄。

  凶兽随剑气咆哮而出,雨层和云层同时被割裂。

  剑气席卷,刹那之间,时间仿佛被冻结。

  “出来。”庚辰手持长剑,冷声道。

  颜珋丝毫未见紧张,笑眯眯看向从半空跌落的身影,在对方落地前打出一道龙气,当场将其掀得倒飞出去。

  不会看场合,不会看时间,活该挨揍。

  黑影球一样翻滚出去,许久方才停住。

  换成寻常凶兽和妖兽,先被应龙的剑气扫过,又被蜃龙下黑手,不全身散架当场咽气才怪。好在这位皮粗肉厚,从地上爬起来,晃晃大脑袋,竟还有余力同两条龙开玩笑。

  “庚辰,颜珋,几千年不见,这招呼的方式过了点啊。”

  说话间,黑影站起身,化作一名身材修长,容貌英俊,长发垂过腰间的男子。在他化形同时,周围萦绕白色灵力,灵力中现出龙首、马身、麟爪的瑞兽虚影。

  两只小狐狸藏在客栈门后,看到灵气中的虚影,同时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竟然是许久不曾现世的瑞兽貔貅!

第42章 不速之客

  黄粱客栈中,颜珋三人围桌而坐。

  庚辰手持瓷盏, 长剑横放在手边, 目光扫视对面的貔貅, 眸底浮现金光,随时可能挥剑斩瑞兽。颜珋环抱双臂靠坐在椅上, 斜眼看向埋头大吃,像是饿了几千年的貔貅,同样面色不善。

  貔貅却像是毫无所觉, 手中筷子飞舞, 面前的食盒不断堆高, 吃得不亦乐乎。

  啃完三条兽腿,仍是意犹未尽, 继续掀开食盒盖子, 发现里面盛着妖鱼, 熟练地用筷子抽去鱼刺, 三两口吞下肚。看他这副架势,几乎和饕餮没什么区别。

  “壬昼, 你到底来做什么?”颜珋等了许久, 貔貅始终没有放下筷子的苗头, 不得不开口询问。

  貔貅吃掉鱼尾, 舔舔下唇, 回答道:“这事说来话长。颜珋,再来两条鱼?”

  颜珋眯起双眼,忽然冷笑道:“我知道貔貅皮厚肉硬, 但也不是没有料理办法。瞧见那只铜炉没有?当年老君炼丹所用。庚辰,想不想尝尝火烤瑞兽?滋味应该不错。”

  庚辰十分配合,他也的确有些不耐烦。当即放下瓷盏,单手握住剑柄,长剑虽未出鞘,锋利的剑气已逼近貔貅鼻尖,口中道:“皮厚无妨,先去鳞再剥皮,如若不行则以雷击,骨碎自能斩块。凡世火无用,可用三昧真火。”

  “我说,用不着这样吧?”哪怕知道他们不会真正动手,貔貅仍是听得心惊胆跳,头皮都有些发麻。以手抵住剑鞘,小心避开剑气,身体后仰的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枚堪比玉石雕琢的椭圆形球体,伸长手臂递给颜珋,再不敢插科打诨,故意拖延。

  “就是这个,我来专门是为这个。能让你家这条龙把剑挪开吗?我可不想和他打架。”

  无视貔貅话中的调侃,颜珋接过他手中的圆球,打入一道灵力,确认里面是什么,不由得诧异道:“蛟?”

  “没错,是蛟。”待庚辰收回长剑,貔貅才正过身,夸张地松了口气,抹掉额前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抱怨道,“我分明是做好事,千里迢迢把这条蛟送过来,没等现身,差点被扎一身窟窿,冤不冤。”

  颜珋没理他,随意打了个响指,柜台后又飞出三只食盒,外加一坛美酒。

  闻到酒香,貔貅登时不抱怨了,揭开酒坛灌下一大口,当场眉开眼笑。

  “颜珋,还是你这里的酒最好。”

  颜珋单手托着蛟龙蛋,继续融入灵力。感受到其内稍显驳杂的气息,不由得眉心微蹙。里面的蛟的确还活着,而且生出四爪,身披鳞片,即将化龙。但其周身又萦绕一层死气,同其自身灵力互相纠缠,未知是从何而来。

  “怎么?”庚辰见他表情不对,开口问道。

  “这条蛟貌似有些状况。”颜珋把蛋递过去,示意庚辰自己确认。后者看过之后,生出和他同样的疑问。

  蛟生四爪,已有化龙之相,能逐世间邪祟。

  这股死气来得实在奇怪。

  “壬昼,你在何处发现此蛟?”庚辰问道。

  “我家门口。”

  转眼的时间,酒坛已经见底。貔貅放下酒坛,仍是意犹未尽。倒空最后几滴,用筷子分开鱼身,取最嫩的部分送进口中,仔细品尝难得的美味。

  “你家?”颜珋曲起手指,指尖轻敲桌面,不客气道,“要是我没记错,你的洞府早被麒麟掀了,山头都被铲平。从四万年前,你就借住在饕餮洞府,专为避开麒麟,被火球烧都不敢露面。”

  “咳咳!”老底被当面揭穿,貔貅咳嗽一声,迅速调整过来,“这话说得不对,大家都是异兽,分什么你我。”

  “你是瑞兽,饕餮是凶兽,本来就有区别。”颜珋笑眯眯道,“只是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做过什么,才能把麒麟气成那样?”

  貔貅哑口无言。

  当年的事能说吗?

  打死也不能!

  他要是占理的话,哪用得着东躲西藏,最后更藏进饕餮家里,死赖四万年。

  看起来,他的确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这条蜃龙的好事。不然的话,何必如此出言挤兑,还专门揭旁人的伤疤。

  好在颜珋还算大度,当面刺几句,事情就算过去。话锋一转,指着放在桌上的蛟龙蛋,示意貔貅继续说明缘由。

  “这条蛟坠落在饕餮洞前,身上有伤,鳞片少去大半,已经气息奄奄。我和巳烎查看过,发现并非是应劫所致,更像是被锐器所伤,而且是凡间的锐器。”

  “你说什么?”颜珋面露诧异,动作为之一顿。

  看守火炉的阴兵竖起耳朵,互相交换眼神,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寻常异兽,是蛟,披鳞生虬,长出四爪,在凡间能呼风唤雨,应劫就有机会化作神龙。被凡间锐器所伤,怎么想都不可能,更不合理。

  “非是不可能。”庚辰开口道,“如若主动封住灵力,伪做凡人身,投身阳世之中,又遇凡间道佛之人,未曾小心提防,被发现端倪,未必不会遭遇伤劫。”

  “对。”貔貅接言道,“她的伤口极深,而且十分规则,很像是被绳索捆住,生生拔去鳞片。此外,她的虬角也少去半截,眼球被挖去一枚,伤好也无法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