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这么远,为何还不见半个人影?

  还有,林子里为什么这么安静,连鸟鸣声都没有?

  “钱哥,还有多远?”刘河和王大川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没多远。”钱宝来转过头,笑道,“前边就到。”

  刘河刚要点头,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脸色瞬间惨白,满面惊恐。

  钱宝来的身子背对自己,他的头是怎么转过来的?!

  受惊吓的不只他一个,目睹这样惊悚的场景,有三四个男人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剩下的人发出惊叫,纷纷转身往回跑。没跑出两步,他们就停住不动,脸色青白,全身哆嗦,惊恐万状。

  粗壮的树干后,茂密的草丛中,陆续出现一双双幽绿的兽瞳。

  尖锐的狼嚎在林中响起,惊飞大群禽鸟。

  不成声的惨叫被鸟群的振翅声掩盖,血腥味在林间弥漫,大片的高草都被染上鲜红。

第66章 事了

  狼群亮出利齿,尖锐的嚎叫响彻林间。

  孙三被扔在地上, 顾不得一身的伤, 爬起来就要向前跑。王大川和刘河背靠背, 抄起石头和树枝拼命挥舞,想要驱散凶狠的野狼。

  螳臂当车。

  惨叫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血腥味越来越浓。

  野狼幽绿的瞳孔染上血光,黑色的怨气绕过树干,穿过草丛, 如蛇般缠上猎物的脚, 将他们陆续拽倒。

  钱宝来两眼血红, 脸颊脖颈爬满黑纹,怨气不断自体内涌出, 喉咙间发出咯咯声响, 在孙三等人眼里, 比野狼更加恐怖。

  “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孙三被咬住胳膊,一边拼命挣扎, 一边向钱宝来大吼。

  钱宝来转过头, 现出一抹残忍的笑。

  黑色怨气愈发浓重, 仅存的阳光被遮挡, 林间一片昏暗, 很快伸手不见五指。

  满目漆黑中,仅剩下凶残的兽瞳和血红的鬼眼在闪烁。

  不知过去多久,惨叫声终于停了。

  浓重的黑气渐渐散去, 高草丛披上一层暗红。窸窸窣窣的声响接连不断,被血腥吸引的虫豸开始聚集。

  钱宝来扫视过地上的尸体,走到一息尚存的刘河跟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掌心涌出大团黑气,迅速缠绕上他的全身。

  刘河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两处致命伤都被障眼法遮盖。随着黑气不断涌动,他的神智变得模糊不清,被黑气牵引着站起身,眼神呆滞地望向前方。

  钱宝来又祭出一团黑气,在王大川身上如法炮制。

  “下山,去孙家。”

  钱宝来不断祭出黑气,以鬼语驱使刘河两人。

  二人迈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去往山下。行动间黑气缠绕,青白的脸全无血色。

  目送两人离开,钱宝来突然弯下腰,开始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呕出黑红的血,落在草地上,散发出异常腥甜的味道。

  冷风平地而起,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在林间响起。

  铃声越来越近,钱宝来神情微变,压制着喉咙间的痒意,迅速转过头,就见颜珋站在他身后,白衬衫被风鼓起,倏而现出一线劲瘦的腰,黑发垂落耳畔,眼尾一抹红,瞳孔是慑人的赤金。

  白皙的手中是一枚银铃,随着手腕翻转,铃舌不断敲击铃壁,清脆的声响盘旋在林间,鸟叫虫鸣再不可闻。

  “谁授你的引尸法?”颜珋开口道。

  钱宝来反手抹去嘴角的黑血,道:“引我去客栈的老鬼。”

  他从最开始就没想着隐瞒,见识过颜珋的本事,隐瞒也没用。还不如痛痛快快说出来,省得自己遭罪。

  “他还教了你什么?”颜珋微微眯起双眼,探究地看向钱宝来,锐利的目光近乎要刺穿对方魂魄。

  “没了,只有这个。”钱宝来又开始咳嗽,嘴边的黑血擦也擦不尽,话都说得模糊不清。

  颜珋看他半晌,忽然探出手指,在他额心送入一缕灵力。

  剧烈的咳嗽声戛然而止,钱宝来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向颜珋,片刻后,反手抓向自己的天灵盖,硬生生扯出两魂一魄,忍住强行分离魂魄的剧痛,粗噶道:“隐瞒此事是我的过错,还请店家高抬贵手,容我把事办完,其后任凭您处置。”

  颜珋没说话,在钱宝来浑身颤抖,近乎要站不住时,挥手祭出一道灵力,将他的魂魄重新送回体内。

  “您这是?”

  “言契尚未完全达成,我不会收你魂魄。你隐瞒之事,我亦会溯及源头。但你施用此术,再无法如先前躲避鬼差,除非魂飞魄散,必会被地府拘拿,你可明白?”颜珋道。

  “明白。”钱宝来呵呵笑着,化出做鬼时从不离身的旱烟袋,没有送进嘴里,而是折断杆身,取出米粒大的一团鬼气。

  “店家,这是我趁那老鬼不注意,从他身上取的。”将鬼气送到颜珋面前,钱宝来道。

  “你取的?”颜珋诧异道。

  “是,我好歹做鬼几十年,好意歹意总能分清。”钱宝来咧开嘴,捋捋被血凝固的老鼠胡,“我遇见那老鬼时,就觉得他不对劲。”

  一如之前的冯夏,钱宝来面对那个老鬼,第一感觉就是危险,近乎要被压得魂体不稳。

  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吞噬,准备奋力一搏时,对方却笑成弥勒佛一样,不只看穿他的过往,还告诉他报仇的方法,教给他引尸的手段。

  就在他表面感激,内心惊疑不定时,忽然间发现,自己的魂魄被神不知鬼不觉打上印记。

  对方的手法相当高明,若非他谨慎到骨子里,为躲避鬼差,几十年来都格外小心,时刻留心自己的魂体,压根不会发现印记的存在。

  猜不透对方的意图,又不是老鬼的对手,钱宝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留下对方一点鬼气,再想方设法挪动印记。

  试了许多次,始终没办法剥离,只能暂时聚到一魄之上。

  “印记?”颜珋神情微动,双手捏成法印,赤金色的灵纹浮现在空气中,对钱宝来当头罩下。

  钱宝来动也不敢动,以为会像自己挪动印记时一样,感受到一阵刀斧加身的剧痛。未料想,灵纹打入魂魄,非但没有带来痛苦,反而像是泡入温水中,整个人暖洋洋地,魂魄都被滋养。

  片刻后,颜珋收回灵纹,赤金中包裹一枚青色的印记。

  是鬼印,却带有一丝仙力。

  如此看来,他有必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成鬼的土地。

  钱宝来报仇心切,不过是对方的一枚棋子,颜珋无意追究,告知他擅用引尸法,在此世无法多做停留,最迟两个时辰就必须离开,不然必被鬼差拘拿。

  “多谢店家。”

  钱宝来诚心向颜珋致谢。

  对他来说,两个时辰足够了。

  “好自为之。”留下四个字,颜珋收起银铃,以灵力凝聚的身体迅速变得透明,眨眼消失在林间。

  林风卷过,钱宝来收起断掉的旱烟袋,凝聚最后的鬼气,将爬满脸颊和脖颈的黑纹压下去,随后抄起绳子和砍刀,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村子。

  在他离开不久,野狼和虫群去而复返,彼此争抢,染血的高草都被咬断拖走。

  山脚下的村子里,孙家正上演一场好戏。

  刘河和王大川在下山后分开,一人去往昔日的“兄弟”家,告知他们的亲人,他们被孙三所骗,在山上遇到狼,该得的钱也被孙三吞了。另一人直接找上孙三家,一脚踹开院门,高声叫嚷着孙三不是人,心肠都是黑的。

  “孙三你个瘪犊子,贪了老子的钱,骗弟兄们上山做苦力,如今全都遭难,给老子滚出来!”

  王大川嗓门极大,不一会就招来许多村人。

  “孙三不是东西,丧良心,老子和你没完!”

  村人们不断聚集过来,听王大川口口声声说,孙三称找到发财门道,骗了十几个壮劳力,从工头那里收了两回钱。

  “咱们的安家钱被他吞掉,他还拿着工头给的好处!”

  “说是不远走,结果却是深山老林,第一天就遇见狼,除了我和一个弟兄,全都没能活着出来!”

  “孙三,你个黑心的犊子,给老子滚出来!”

  王大川越骂声音越大,接到消息的其他几家人陆续赶到,在刘河的带头下,堵在孙家门前一起骂,更有三四个女人冲进屋内,把孙老娘和孙家媳妇拽出来,要他们交出孙三,把吞掉的钱吐出来。

  “不是,你们冤枉……哎呦,是钱宝来,是他的主意,是他满肚子坏水,你们去找他!”

  孙老娘生性刻薄,贪财如命,撒起泼来蛮不讲理,旁人都不愿意被她沾上。今天却碰上对手,被三四个壮硕的女人压在地上收拾,全无还手之力。

  想撒泼?

  做梦去吧。

  “钱宝来,这事和他有关?”围观的人群响起议论声。

  王大川和刘河先后开口,他们压根不知道什么钱宝来,从头到尾就是孙三。

  大队长被吵闹声引来,看到眼前的情形,见孙老娘死咬住钱宝来不松口,还说他和刘河王大川一定是串通好的,不由得脸色黑沉。

  “孙家的,你可不能信口开河,胡乱污蔑别人。”

  “我没有,这事一定是他干的,就是他!那丧良心的不是好人,我的儿一定被他们害了,大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

  孙老娘披头散发,在地上滚了一身黄土,样子十分狼狈。

  孙家媳妇缩在她身后,看起来也是相当可怜。

  “我知道,你们都是姓钱的,一定得了好处,对不对!”看出大队长的态度,孙老娘豁出去,指着大队长撒泼,“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不把我儿平安交出来,我和你没完!”

  遇上村人怀疑的目光,大队长脸色更加难看,呵斥孙老娘不要胡说八道,更把钱宝来主动上交田地和牲口的事说出来。

  “宝来愿意把这么多田和牲口分给乡亲,哪会做这样的事!”

  大队长话一出口,围观的村人都是满脸惊讶,完全不敢相信。

  那只铁公鸡?

  不是听错了吧?

  “大队长,你说真的?”

  “田契就在大队部,还能有假?”

  有大队长出面作证,又有刘河和王大川言之凿凿,孙老娘的话再也站不住脚。

  在她又要撒泼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王大川突然倒在地上,刘河迅速扑上去,动作间扯开他的外衣,现出明显是野兽留下的伤口。

  “大川!”

  在刘河的叫声中,王大川手指着孙老娘,用最后的力气,要讨回被孙三吞下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