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如狂 第46章

作者:一朵小葱花 标签: 仙侠修真 虐恋情深 玄幻灵异

  苍玦不断地告诉自己,来日方长。痛是一时的,但待此事风平浪静后,他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南栖的这场心病。

  但要去毒,必先刮骨。

  现下,不管怎么样,这个死胎,他是强行要剥掉的。并且,他还要让南栖彻底断了留下它的念想。而他的绝情寡意,便是最利落的一把刀。

  其实,南栖在说完的一瞬,便后悔了。

  他为了一个红豆饼,一个念想,再次说了傻话。他见到苍玦冷漠的神情,不禁起身退后了一步。南栖悄悄地使力,掌心仍旧没有凤火燃出。就好像那天的凤火,只是一个梦而已。他现下唯一能记起的名字,便是他的溯玖哥哥。

  他咽了口唾沫,将最后一丝机会道出口:“魔君溯玖,是我的哥哥。苍玦,你那日说过,只要我说出来,你就会替我去查证。”

  他怕苍玦不信,不等苍玦回答便急促道:“其实也无需查证!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见魔君溯玖,溯玖哥哥一定还认识我。他其实一直都在找我,之前在贺生寿宴时,他就在找我!我是他的阿栖弟……”

  但当时,南栖因为没有记忆,错说了自己的名字。

  “南栖!”苍玦听到溯玖的名字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沉下声来,一口回绝,“别再胡言乱语了。溯玖是一方魔物,近些年使得天界好不头疼,莲辰上仙因他迫害下落不明,玉衡上仙也险些被他杀害,此等恶徒,你即便口不择言也不该同他搭上关系。”

  苍玦对溯玖的印象,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回想三界中,除了天帝,也唯有溯玖是只凤凰。苍玦觉得可笑,南栖为了这一个死胎,竟是什么谎话都用上了。

  况且,南栖在天界已是寸步难行,若胡乱说话,和溯玖扯上关系,那处境便更是艰难。

  “但溯玖真的是我哥哥,他也是一只凤凰。你说过的,若能证明我是凤凰,孩子便不用死了。”

  苍玦握紧了拳头,他是真的头疼了,只觉得今日美好的一切又都是假象。

  明明昨夜都已妥协,南栖今日又是反悔。

  如此反反复复,真叫人心寒。

  “别再说此事了,我知道阿雀死后,重重打击令你精神虚弱。但等明日拿掉它,一切都会好转的。”苍玦将错都归于这个死胎。

  “……”

  “南栖,你乏了,进去歇息吧。”

  “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南栖的语气无尽失落,却也不再争执。

  苍玦再次握住了南栖的手,南栖没有抽离,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眼底有一树枯叶。

  “七个月大的孩子,一旦剥出来,大抵是活不了的。”这次的南栖没有大喊大闹,他一改常态,望了一眼无风而过的树,面色平静下来,他问苍玦,“若孩子剥出来的时候,是有微弱的脉搏的,那到时候……你会救他吗?”

  这是南栖心中,努力为自己重新搭建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苍玦不愿南栖再纠结这个死胎,也不愿南栖被这个死胎捆绑纠缠。他为了断了南栖的这个念想,违心道:“不会。”

  南栖的心被狠狠抓了一把,捏紧了。稻草随之也被掐断,压在心口,堵着呼吸。

  苍玦别过身,面上是万般痛苦。他狠心,咬牙片刻,终是为了斩断南栖的念想,说了违心的话:“仙妖所生的孩子,天生不受祝福,我不会要,你也不该强求!它的到来,于你我而言,只是一个灾难,一件伤心事。它不该来这尘世一趟,是错生了。”

  错生。

  好狠的一个词。

  南栖猛然抬头,某种没有多余的泪水了。

  溺水之人,是没有眼泪的。

  此番情况,孩子一出生,想必就会被处理了。若在这阁中剥子,南栖恐怕还未来得及说一句孩子不是仙妖之子,就会彻底失去他。

  孩子像是听懂了什么,悄悄踹了南栖一脚。

  南栖如惊了弦,紧紧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可随着苍玦再次回身,他又木讷地松了手。

  半晌,南栖望着苍玦陌生的神情,心慌地抓紧一方桌木,骨节发白。他用尽了力气去平复自己的心,最后才狼狈地呼了口气,颤着声音道:“好,我知道了。”他笑了笑,很是无力般,“明日……一切听你安排,我都听你的。”

  昨夜觉得心凉,今日便觉得心死。

  罢了。

  另外,南栖是有想过去找溯玖的。

  但溯玖如今成魔,又在衡水河岸,南栖没办法过去找他。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安昭。自然,安昭当初给他的那瓶药粉,南栖也在昨夜翻找了出来。

  他悄悄地随身带着,一刻都不敢放松地等着入夜。

  今夜,他要离开琅奕阁。

  南栖睡前喜欢喝一杯温茶,罗儿每日都会准备好。夜色深深,南栖突然想吃外头阿雀种的果子,他让苍玦去帮他摘,执拗地说想吃。

  苍玦立刻就去外头采摘了几个大些的,南栖趁此机会,将药粉倒了一些进茶壶。

  茶香漫过鼻尖,南栖拧着眉,等苍玦进屋后,他即刻舒缓了神情。苍玦将果子擦洗过,挑了个最熟的放到南栖手中,随之为南栖倒了一杯热茶。

  “今日喝这茶,总觉得苦,苦的令我心慌。”南栖忽道。

  “我让罗儿换一壶。”经过千梓下药一事,这些吃食上的东西,苍玦不让别的小仙经手,唯有罗儿亲自来弄,他才放心。

  “别!”南栖一惊,急忙按住苍玦的手腕,“她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我,累的瘦了不少。夜深了,不要叨唠她了。”

  南栖顺势握住了苍玦的手,耳侧垂下一缕发,伤心道:“可能是我一想到明日要和孩子分别,就觉得吃什么都苦罢了。”

  苍玦将他那缕发别至耳后,探过身亲了他的额头:“你若想要孩子,来日,我们定会有的。我会想一个法子,你不要担心。”苍玦想起今日同芳泽女君的交谈,心中吃了一剂定心丸。

  南栖却愣了愣,别的孩子?

  他想起苍玦曾经说过的,若要后嗣,选亲戚间的孩子过继便可。他唇齿干涩,睫毛微微颤动。苍玦宁可要别人的孩子,也不愿意留下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这般不讨苍玦喜欢。

  罢了。

  他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抬起头假意笑道:“好。”

  南栖放下咬了一口的果子,主动给苍玦倒了一杯新的热茶:“虽然我喝着苦,但你应不会。罗姐姐说,这茶是人间的四月新芽,一口不喝,未免可惜了。苍玦你喝一口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吃果子就好了。”他道,“今夜,我想睡个久违的好觉了。”

  许久没听南栖这般说话,令苍玦想起了以前的南栖。他笑着接过南栖那杯茶,丝毫没有起疑心,一饮而尽。

  “我好久没听你说这么多话了。”苍玦抿起唇角,他很少笑,而每一次笑都是对着南栖。他摸了摸南栖的脸,“待过了明日,一切就都好了,你往后也要多说说。”

  南栖乖巧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被苍玦拥入怀中。

  南栖心想:

  会的,苍玦。

  以后,我会对着孩子多说些。

  但不会在这琅奕阁的后院中,对你说了。

  苍玦倒下的时候,烛火才烧了分毫。南栖起身,吹灭了它。月色透过窗,落在苍玦的背脊上,南栖推开门,回身看了他许久。

  这些年的痴缠,终究是要断了。

  他用术法将药粉撒落空中,迷晕了守门的仙侍。南栖弯腰,取下了仙侍的腰牌。腹中的孩子踹了他一脚,南栖抚着安慰:“听话,爹爹是要救你。”

  他转身变成了一只大着肚皮的麻雀,用避气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一路飞出了琅奕阁的大门。

  去往人间的路不算漫长,南栖有腰牌护体,天雷也劈不到他。

  只是腹中的孩子极其不安,连着动了多次。南栖体力不济,初到人间大地,便踉跄几步跌倒在泥地上。所幸孩子没什么事,只是不停地在他腹中动弹。

  “好孩子,不要捣乱。”

  南栖努力地爬起身,还未走几步。一道惊雷闪过,霎时,半边天轰隆巨响,裂出半昼,暴雨如珠玉砸落。

  偏偏不凑巧,这会儿倒是落雨了……

  南栖转过身,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千梓。

  这场雨来的不及时,他的药粉在方才跌倒之际,全部洒落在地上,现下被雨水冲刷干净。南栖护住自己的肚子,朝后退了两步。

  “公子若是累了,就不要跑了。”千梓微微笑着看向南栖,声音犹如世间厉鬼般恶毒。

  南栖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愤恨之际,碎骨般扎人。他想起阿雀那颗枯竭的心脏,那股腐臭的味道,即便是倾盆大雨都难以冲刷。

  他恨恨地望着千梓:“是你杀了阿雀。”

  千梓面无表情:“是我。”

  “为何如此做?!”南栖吼道,腹中突然一阵痛楚。他抚着肚子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我确实不忍心杀了阿雀,她那么伶俐可爱,把我当成亲姐姐。但若不如此,我如何让苍玦确定你腹中是个死胎?”千梓手中生出一把弯刀,走近了,“我原本不想杀她的,但谁让她多管闲事,居然还跟踪我。”

  她又恰好缺一颗内丹和一颗心脏做人偶。

  本想随意杀个小仙,阿雀却撞了她的刀口。

  人间十二月,雨声嘈杂,寒冬已至。风是凌冽的刀子,刮碎皮肉,冰雨落在肌肤上,是刺骨的疼。

  千梓半跪下身,捏住南栖的下巴:“别怪我狠心,你腹中这个孩子,本该三月内就滑胎。是我下药,让你们父子温存了足足七个多月,也让你做了七个月的美梦。我对公子,够好了吧?”

  南栖的脸颊不断地滑落雨水,混杂着泪水。

  “公子,我本不想杀你的。你若乖乖留在琅奕阁,让他们剥出你的死胎,保你一命,该有多好?”千梓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哀叹南栖的不懂事,“为何要为了这个死胎而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千梓……”

  “公子,我在呢。”千梓的弯刀靠近了南栖的肚子,她的手钳制着南栖的脖颈,狠狠掐住。

  南栖窒息跪地:“我们多年朝夕相处,你为何如此歹毒……”

  “……”

  “千梓……你杀阿雀的时候,心就不疼吗?”

  千梓猛然抬头,手中的弯刀已经划破了南栖的衣衫,将他的肚皮上划破一道浅浅的血口子:“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根本不叫千梓,但却不能拥有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一枚放在琅奕阁中的棋子,我也只是一个,想要救自己儿子的母亲……你待我再好,你能救我于苦海吗?公子,你能救我吗?”

  她质问南栖,一遍遍的。

  苦海沉沦,她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南栖痛苦地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掰开她的手,可惜徒劳,千梓的修为,远在他之上。他不能呼吸了,整个人都被泡在水中一样,大脑开始迟钝。

  而他体内被封印的凤凰气息,在感受到南栖遭受死亡之际,蠢蠢欲动。已在南栖脚边生了一圈白烟,雨幕之下,无人注意到这个变化。

  今晚一过子时,就是南栖三百二十岁的生辰。

  南栖心想:要来不及了……

  他听到千梓讥讽地笑道:“什么情义冷暖,仁义道德。它们与我早无关了!”她竖起刀,狠狠地往南栖的肚子戳去。

  她要剥开他的肚皮,将其中的孩子用弯刀挑出,最后炼制成丹药,为他苦命的儿子送去。

  这场大雨瓢泼,定会冲刷她的罪孽与南栖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