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仔
等等!
乔夏!
严玖立刻拿出手机,也不管手机信号显示为零,按下乔夏的号码就开始哭号:“乔警官!救命!救命啊啊啊!”
可是忙音的电话让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饿死鬼拖着长长的舌头已经走到了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严玖抓起一旁的灭火器,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抖着手,等待对方的靠近。
突然电梯传来一阵轰鸣,像是机械部件被人从内部破坏一般,一直开着的门颤抖着要合上,黑暗的轿厢似乎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已经逼近的饿死鬼惨叫一声,下半身竟然被吸入了电梯里!
严玖再笨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灭火器的罐子用力甩过去,将饿死鬼的上半身也打进了电梯里,电梯门都没完全合上,轿厢已经抖了一下,猛地坠了下去!
就在坠下的一瞬间,一只手紧紧地攀住了电梯门的边缘,然后另一只抓着短刀的手也抓住了边缘。
严玖认出短刀,连忙扑过去用力掰开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然后一边用身子顶住门,一边拉起悬在电梯井里的少年。
乔远的身子才刚爬到一半,电梯井里就传出重物坠地并且粉碎的声音,饿死鬼的惨叫从里面传出来,更显得凄厉疯狂。
乔远面无表情,严玖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天降神兵,等他爬到一半,突然又被往下拽的时候,严玖想也不想就死死抱着他,用脚蹬着门,决不让下面的东西得逞。
“滚!”被他抱着腰,乔远便腾出一只手,甩出一张咒符,缠着他脚的东西立刻尖叫着散去。严玖用力地将他一把抱起来,竟然将乔远整个抱出电梯井,又在地上滚了一圈。
乔远似乎已经有些脱力,被人像小孩一样抱着也没有挣扎,喘了好一会,还是严玖把他搀扶着才坐起来。
“你怎么从那里掉下来……”本来对他一肚子怨气的少年此刻对他只剩下了敬佩。且不说他怎么上去的,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电梯门边缘,他也会砸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快走。”乔远却不打算解释,皱着眉头将短刀迅速收好,“不想被人当猴看就快从楼梯离开!”
严玖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将人单手扛在肩膀上,双脚打着抖地把人扛到了楼梯间。
很快,昏暗寂静的走廊再次亮起了灯,值夜班的护士冲到电梯前,大声呼叫着保安过来查看突然发生事故的电梯,整个住院病房在夜晚十二点的时候,再次热闹起来。
严玖的手机响起,乔夏的声音带着担忧:“你怎么打了电话又不说清楚自己在哪里?”
原来电话竟然接通了吗?
“我……哎哟!乔远你发烧了?”本来要出口的诉苦戛然而止,他连电话都忘了挂,想把人扛起来去找医生,但直起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是严重脱力的状态。
“喂喂?严玖?你们在哪儿?”乔夏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
“我们在十二楼,电梯坏了,我扛不动他,你们快来……”说着说着,都有些想哭了。乔远趴在他身上,身体高热,就连呼出的气体都烫得吓人。
“你撑着点……”刚刚吓得五脏六腑都移位的事情已经被抛到了脑后,严玖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撑起来,一步一步朝另一边不受影响的电梯方向挪去,“我们去急诊室,去找医生……”
乔远的身高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严玖几乎是整个被他罩着的。刚走到电梯前,就看到了乔夏和沈郁陶。身材健壮得多的沈郁陶想要将乔远接过来,结果看起来似乎病得快要昏迷的人一把就挥开了他的手:“我自己走。”然后自己就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累成狗的严玖目瞪口呆,已经累得直不起身子的他弱弱地问:“……你不是病得都走不动了吗?”
“有徒弟背着,我干嘛走?”乔远挑眉,有些不怀好意。如果不是他脸颊上那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严玖真的会气得跳脚。
沈郁陶和乔夏跟在后面,把两个小屁孩的斗嘴看在眼里,始终不插话。直到乔远因为脚软而差点踩空楼梯,沈郁陶正要伸手去扶,却被乔夏拉住,接着就看到一旁的严玖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人扶好。
沈郁陶差点笑出声来,乔夏倒是一脸不关我事的平静。
医院的电梯突然坠落还摔成粉碎,这已经超出了普通事故的范畴,接到报案赶来的民警在还没挤进现场,就被特侦处的人给挡在了外面。
黑漆漆的电梯井被几个探照灯照得通明,大家这才发现,电梯井四周不知被谁画了四条从上面延伸到底部的咒语,而粉碎的轿厢下,依稀可以看到底部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花纹。
“这是炼鬼术。最底下的阵法就像个磁铁,把那些意外身亡的魂魄吸进来炼化。”乔远俨然已经把严玖当做了人肉沙发垫,靠在他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解释,“这些痕迹早上看不到,但闻得到一些血腥味,可能是拿这些医疗事故身亡的病人的血画的。电梯井就像是个长颈瓶,魂魄被拉到最下面后,就会慢慢融化,逃不出去。饿死鬼被这些融化后泄露出来的香气引来,尝到甜头了就一直在太平间和电梯井之间寻找漏网之鱼。那个学生可能就是在逃跑的时候被它看到了……”
“嗯。”乔夏一直在沉思,“然后呢?”
“……”
“他晕过去了!”严玖惊叫。
“别慌,这里就是医院。”沈郁陶还想安慰,就见严玖已经背着人朝急诊室方向跑去。“……小家伙很善良。”他无奈地笑。
“乔远能多一个朋友是好事。”乔夏掏出一根烟,点燃,并不吸,而是丢进了电梯井里,还在蠢蠢欲动的鬼魅立刻消散殆尽,“最好别把人吓跑了。”
第13章
当天晚上乔远一度烧到了三十九度,中途忙着处理现场的乔夏只过来签了个字就离开了病房,倒是精疲力尽的严玖睡在另一张空床上,半睡半醒地守了一夜。
最后严玖是被哭笑不得的护士姐姐摇醒的。昨天还烧得晕厥过去的人已经穿好衣服,精神奕奕地站在他的床尾,一脸嫌弃:“睡得这么舒服,还守什么床?走,回去了。”
严玖慌忙爬起来,脸红红地抹去嘴角的口水,抬头一看,喝,外头的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赶紧下床穿鞋子:“你的身体好了吗?”
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乔远的表情,只是他的声音似乎缓和了许多:“我身体比你想象的好,这种小病痛算什么。乔夏给我发了短信,让我们出院后就直接回家。这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见严玖差点因为穿鞋太急而跌倒,乔远连忙扶住他,骂道:“这都能摔跤,你蠢不蠢!”
那一瞬间的温和立刻被冲淡,严玖并没注意到,因为他才发现自己的脚因为一晚上睡姿不正确,麻得就像残废了一样。“啊啊啊……你,你慢点儿,别拉,嘶……疼。”少年龇牙咧嘴,不自觉就双手抓着乔远,依靠着他,慢慢地往前挪。
乔远嘴里嫌弃着,却始终没有甩开他。
两人半拖半拉地走出医院时,严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那栋住院楼。
“这栋楼好像看得比昨天清晰了一些。”他说。
乔远得意地挑了下唇角,似乎这完全归功于他大少爷的功劳。
说是回家,当乔远打车时报出乔家的地址时,严玖立刻退后两步:“我自己回宿舍。”
乔远拽着人就将他塞进了车子里。
“我想回去,这身衣服已经两天没换了!”严玖悲愤而又微弱地抗议。
“有新的。”
“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少年鼓起自己最大的勇气来反抗。
“有事。”
“……还能有什么事?”
“啰嗦。”
“可是我……噢噢噢嘤嘤嘤……”被故意触碰到麻穴的少年发出压抑的惨叫。
一直沉默的司机被吓得手抖了抖,幸好车晃了下还是回到了正常方向上。
回到乔家,保姆果然拿出一套全新的衣物,包括内裤,直接将严玖送到了浴室。
浴缸里已经装了大半缸的褐色的液体,保姆一边捞起缸底的柚子叶,一边说:“这是后院摘的,能驱邪消毒,阿远少爷从小一去医院回来就用这棵树的叶子洗澡,什么舒肤佳都没它有效,阿九啊,你试试水温怎么样,泡个十分钟再上来!”
严玖不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种夹杂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还是勉强听懂了意思。乔远的保姆年纪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了,在这个家也不知道服务了多少年,似乎家里很少有客人,因而显得有些兴奋:“平时除了阿夏先生过来,这里都没什么人用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讲,我先去给阿远少爷洗衣服。他的衣服都不用洗衣机的……”从进门到出去,都一直没停过的絮絮叨叨,严玖抿着嘴,有些想笑,也不知道乔远这种人平时是怎么跟保姆相处的。
洗完澡,身上全是清香的叶子味,穿着略显大的衣服,严玖刚走出客房,就看到楼下已经坐着乔夏和沈郁陶。
窝坐在沙发里的乔远手里拿着一块用真空袋装着的发黑的神牌,看了半晌,才说:“不知道,没见过。”
“你问问杨四。”乔夏手里还端着保姆给的冬瓜汤。这个空荡荡的家里最温暖的,也许就是保姆每次都会端上来的靓汤。
“我不知道的事情,杨四未必能知道。”乔远冷笑,“或者你可以去找我那神隐的师父,这样之前的案子也都能破了。”
他的调侃没让乔夏露出不满的表情,喝完冬瓜汤,才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匆匆从楼上下来的严玖:“他要住到你家?”
乔远立刻皱眉:“我只是让他洗个澡,免得他把医院的霉气带回宿舍,半夜三更又引来一些奇怪的东西,又鬼哭狼嚎地到处求救。”
严玖嘴角微抽,那种情况下,他一定会。
“乔警官,医院的……破案了吗?”严玖始终没法忘记男生被吸走前的表情,如果这事情没有结果,他估计这段时间都别想睡得踏实。
“如果你能解开这个谜底。”乔夏晃了晃手中的神牌。“我们在电梯井里只找到这个。但是可以确定一点,做这个阵法的人,就是把那些医疗事故或者其他非正常原因死亡的魂魄给吸到这里来,供养着这个神牌。这东西的材质有点像乌木,按道理来说是辟邪的,但这样炼化后,可能会有更可怕的效果……”
“哎?这东西,我好像见过。”严玖诧异地走过去,上上下下地观察过后,脱口而出,“这不是白无常手里的令牌吗?”
“……”
“白……无常?”乔远都有些不可思议了。
严玖这才反应过来,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诧异到呆滞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前被他敲过,记忆有点深……”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跟地府使者关系好的秘密,虽然感觉像是狐假虎威,但这种“有后台”的状态,让他觉得自己在乔远面前多少不那么窝囊了。“小时候我偷偷跟踪过白无常,被他训斥过,那时候他手上拿着的令牌就是这种木头,样子应该差不多。我没问过是干嘛的,但好像他一亮起来,那些鬼都听话了……”
大家的表情又都玄妙起来。
严玖一心想着自己能协助破案,多少有些欢快,可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像是防备,又像是猜疑。
“……怎么了?”严玖从小就会察言观色,只是一点点的改变就能让他从喜悦变成谨慎。
“你居然认识白无常?”乔远最先质疑,眼神里都带了丝冷意。
以为他是质疑自己在说谎,严玖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也不是多熟,小时候见过好几次白无常,我最初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后来,后来是我跟踪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说要带我走,我外婆呵斥了他们,我才认得他们的。我跟他们顶多就是点头的交情。”
乔远从沙发上起来,出其不意地抓住他的右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动脉,疼得少年惨叫出声,想要挣扎又不敢,眼角都渗出水分的时候,对方才松开他的手,看到整个手掌都呈现充血的红色时,才略微松开眉头:“确实是普通人。”
沈郁陶无奈地插话:“你们别吓唬他,这么厚的功德,也不可能是鬼差什么的。”
“阴阳眼视力好,能结识白无常,成年后开始引鬼,这种也不是普通人做得到吧?”乔夏单手撑着下巴,靠在沙发上,一副准备审讯的姿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你到底是谁?”乔远更是不客气地质问。
严玖看着刚刚还与自己亲切交流的三人突然变得疏离,一阵铺天盖地的沮丧再次覆盖上来。
看吧,他又搞砸了。
这些只有自己看得到的东西,谁会相信呢?
他眼里的世界根本就是个笑话。哪怕是真的存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那跟谎言有什么区别?
“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严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不想再看他们。
他受够了。
不是没尝试过勇敢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别人,可是那又怎样?现在换来的仍然是不信任和疏离。
一次次地被嘲笑为骗子,一次次地被猜疑疏离,或许什么都不管,才是对的。
他才是世上视力最糟糕的人。
严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底的愤怒,心里的翻腾让他甚至在乔夏问话的时候,都没听进一个字。
“我要回去了,”他也不管他们还在说什么,抓起自己的脏衣服说,“所有的事情我都说完了,再见。衣服我晚点给你寄回来。”丢下这句话,他转头就冲向大门,在乔远制止他之前,打开了房门,冲出这栋让他一点都不想再踏入的豪宅。
出来才发现,这片富人区里根本就没有公交车。他生怕后面人追,还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几公里外的公交站。
然而乔远并没有追上来。
或者,可能是没找到他。
严玖抹了抹鼻子,孤零零地站在只有一班车的公交站台。
直到很久以后,才悄悄地掉了一颗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