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情斋 第127章

作者:青丘 标签: 灵异神怪 玄幻灵异

  胡悦也自报家门,但是眼神却依然打量着楚珏,两人之间的试探之意根本无需隐藏。自然也不必揭穿这话中的质疑。楚珏看着他身后的女子说:“这位姑娘又是何人呢?与先生是何关系?”

  胡悦摇头道:“此事说来也奇了,在下也不知道她的来历。事实上这位姑娘是我从乱葬岗的棺材里给救出来的。现在这般摸样,连问话都难。”

  楚珏哦了一声,也不细问。似乎对此事并没有太大兴趣,只是继续伸手烤火。

  胡悦倒是对此人的来历有所怀疑,他先安置好了女子,让她靠近火堆,又不至于被火星子燃到,随后依然把外袍盖在女子的身上,轻声说:“姑娘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

  女人听到回去两个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抓住胡悦的手说:“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鬼差,鬼差会把我……下次,他们会把我锯开的。”

  胡悦见她这般胡言乱语,笑着安慰道:“鬼差只会捉死人,那会对活人下手?”

  楚珏在一旁只是默默听着,女人一再摇头,但是却也不肯说更多,无奈之下胡悦只能少做安慰,又给她灌了几口烈酒,让她躺下歇息。

  随后搓了搓手臂,蹲到火堆边烤火,楚珏看着胡悦本就穿的单薄寒酸,又把外套给了女子,单衣怎挡得住深夜的寒气,再看胡悦的側面,消瘦又冷峻,不笑不说的时候让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胡悦没有在意对方的打量,自顾自地搓了搓手,解开酒壶灌了几口酒就没了。楚珏这才开口道:“这姑娘的话看似无稽之谈,但是倒有几分意思。”

  说完解开自己的斗篷递给胡悦,胡悦并没有接受,反问道:“阁下此言何意?”

  楚珏见他不收下斗篷,倒是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把斗篷披在了胡悦的肩上,然后靠近他坐下,递过酒壶说:“活人自然不怕鬼差,但如果这女子不是活人呢?”

  胡悦踌躇一下,还是接过酒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又喝了好酒口。他擦了擦嘴道:“可她是啊,这我还是能辨别的。”

  楚珏见他这般,冷淡的眼神中也染上一层笑意,他说:“的确,她是活人,但是她说的那个地方却没有活人。可知她如果回去了,便不再是活人了。”

  胡悦抓了抓头发,陷入了思考,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却死死地盯着他看,胡悦摇头道:“这事倒也是奇谈,活人入了地府,受那些死鬼才会受的刑罚。而我的确是在棺材里把她给救了,这还真的是……”

  胡悦转头看着楚珏,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问道:“阁下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楚珏轻声笑道:“只是想要仔细看看你。”

  胡悦听他这般亲昵的回答,浑身更不自在,咳嗽一声,往外挪了挪屁股,反问道:“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仔细看的。”

  楚珏笑得更深说:“先生虽粗布陋衣,但容貌却俊秀非凡。这让我有些好奇……”

  胡悦马上用扇子抵住楚珏的肩膀,随后正色道:“不好意思,虽然本朝男风盛行,但在下可不是道中之人,阁下搞错对象了。”

  楚珏见他这般紧张,笑出声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对你有意思?”

  胡悦抽着眼,随后干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思,但是我对你没有意思。” 楚珏闷闷地笑了一声,眼中笑意更浓,看了看边上的女子。

  胡悦连忙解释道“我对这位姑娘可没有任何轻薄非礼的举动,是她听到铁链的声音才如此激动。”

  楚珏说:“铁链声?”

  胡悦终于见他问到了重点,这才微微点头道:“说来也怪,难道阁下没有听到铁链的拖拽声音?白日里有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来此准备把这位姑娘给下葬了。但是看他们慌张的模样像是极度害怕这具棺材里的姑娘,随后我便打开棺材,发现她居然是活的。我这才把她给救下。随后她便如此失魂落魄喊着阴曹地府,如此庙后听到有铁链声,随后阁下就进来了。”

  楚珏说:“所以先生怀疑我就是那个拖铁链的人?”

  胡悦没想到他问的直截了当,眨了眨眼,但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波动,他笑道:“这样的怀疑才是正常的吧。”

  楚珏点头说:“正常倒是正常,但不是我,而我在外面并没有听到有什么铁链的声音,不过……”

  他扔了一块柴入火种,散起微微的火星子,他继续说:“我在外头看到了一个人。他就站在庙门外面,他披头撒发,手里没有铁链,却有一个枷锁。”

  胡悦抬头打量着楚珏,两人四目相对,胡悦道:“阁下倒是大胆之人,一般人在这荒郊野外看到这样的情景,怎么会如此的镇定自若呢?莫非真的是狐仙?”

  楚珏凑近胡悦,缓缓伸出手,胡悦屏息而待,没想到楚珏只是摘下胡悦头发上的枯草,随后凑近他说:“如果我是狐仙,按照杂书野史的发展,阁下现在是否应当投怀送抱,共赴云雨呢?”

  两人靠的急近,鼻息之间仿佛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胡悦微微躲开视线,笑道:“开玩笑的,山野狐精气息与阁下可是天差地别。至少我可以确定阁下也是一个大活人。”

  胡悦一脸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的表情再往外头挪了挪身子。胡悦心想此人在铁链声消失之后,他就出现,而所说的话又似有寓意。现在不知道这个人出现再次有何用意,但是看他这番轻佻的言行之下必有深意。

  胡悦不敢大意,但是又实在不想让他继续那么盯着自己看。干脆抱着头,屈着膝盖,装睡过去。

  但是过了很久,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偶尔给火堆中加些枯柴。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东方既白。胡悦微微抖了抖肩膀,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而最夸张的是自己居然躺在那个叫楚珏的人怀中,对方阖眼而眠。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地似乎睡得还挺香,微微的呼吸热度就吹在他的脖子,吓得胡悦赶紧跳开,楚珏少了怀中之人,顿时侧趴摔在地上,揉了揉眼睛看着胡悦不满道:“先生怎么这样,我把自己的披风给你,这深夜露重,难道还不能两人共用披风挡风驱寒的吗?”

  胡悦拍了拍衣服,见他还说的头头是道,便回嘴道:“那阁下可以叫醒我,我自当把披风还给你,何须你这般……”

  楚珏此时也整了整衣裳,一脸坦荡的坐起来说:“只有一件披风,我如果拿走了,先生不是要挨冻了吗?楚某于心何忍况且先生身形消瘦正好可以被我抱在怀……”

  胡悦伸手叫停道:“停,知道了,是在下失礼唐突,既然如此。这事就不必再提了。悦在此谢过阁下好意。”

  胡悦这才想到身旁女子,但是当他去过去,发现哪里有什么女子,只有他的一件破外袍,而在外袍内却只剩下一张夜叉的剪纸。

  胡悦看着楚珏,楚珏皱眉道:“我睡下的时候,女子还在。”

  胡悦说:“那人呢?”

  楚珏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已经走了?”

  胡悦看着泥塑说:“也许是被抓走了……”

  两人心中都有疑问,但天亮也是时候回城了,于是这段路,就算胡悦再心不甘情不愿,也都是两人结伴而行。

  楚珏时不时搭话,胡悦不冷不热得回答。这慢悠悠得也终于入了城,随后胡悦止步抱拳,心想终于可以对这断袖告别了。

  刚要开口,楚珏先说:“我与先生一见如故,这荒庙怪事也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何不到舍下用些早饭,温上一壶好酒,不妨再谈谈。”

  胡悦眯着眼,干笑几声道:“阁下对此事根本没有什么兴趣,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日山路,我也累得很,就此别过,有缘自会相聚。”

  楚珏哈哈一笑:“看来先生对我有所误会,这样吧我觉得先生昨日所遇到的事情可能还有下文,我心中也有一二推算,如若先生想知道,那么便去东巷里转角那李家绸缎铺后头的观情斋,那儿是一处小宅,是我私人书斋,不会有人来打扰。君若有疑问,我明日依然在那处焚香沽酒以待君来。”

  胡悦胡乱地作揖,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得就往自己借宿的道观去了。小道童正好在清扫。

  小道童看着胡悦一早才回来,也不过问,胡悦对他笑了笑进自己房间给自己倒了一壶茶,心中却正如楚珏所言,细思昨日的种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以大意遗漏的。

  话说两头,楚珏看着胡悦逃似的告别之后,原本挂着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负手而立,往另一处走去,身边却响起声音:“楚君为何要去见他”

  楚珏没有停下,但却回答道:“这残梅之约看来已经被他识破了,而且这次见他到也是意外。没想到竟是如此有趣之人。明明没有情感,却硬让自己与世俗之人无二。哈,有趣。”

  暗处传出笑声:“在主人面前怎么可能会有意外呢?”

  楚珏摇了摇头,反问道:“京城中最近可有什么怪事?”

  “是有一件怪事,李户部的小妾数月前突然暴毙,之后时有在他处发现李妾尸体,无论埋了多久尸体总是会出现而不见腐烂。”

  楚珏道:“如有鬼祟,当焚之,为何总是选择掩埋?”

  “曾经焚烧过,但依然会突然出现。尸体一如刚死,众人怕鬼魂激怒,故而不敢再焚。”

  楚珏停住脚步,问道:“出现之时只有尸体?可见其他人?”

  “不曾,只有一具尸体,但却身着阴司白袍罪服。”

  楚珏道:“现在胡悦的住处你可知道?”

  “守元观内,以替人写字卖画为生。”

  楚珏继续徐步而前说:“哈,有好戏可看了。”

  楚珏微微道:“对了,你可知……人间男风之事如何为之?”

  暗处之人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后尴尬得说:“主人问此为何?”

  楚珏说:“也许吾可以试试看这人间的风情之事……”

  暗处传来了一声撞墙声,比之前撞得还响……

  当夜,胡悦卧床而眠,忽然又闻铁链拖地的声音。胡悦突然睁开眼,房屋内漆黑一片,他坐起身点了蜡烛,蜡烛昏昏暗暗,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阴风就把它给吹灭了。

  胡悦没有再点燃,他凝神以待,干脆坐在床上。忽然原本熄灭的烛火有一次燃了起来,照着窗户外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站着。

  烛火燃烧的也古怪,犹如一根直线,自此本来在屋外的铁链声,却从床底下传了出来。胡悦借着昏暗的烛光低头一看,地上居然扭曲着无数条铁链,根本无法下地,就在他低头一看的时候,床底下忽然伸出了一个人脸,蓬头批发,看不清容貌。但是一双目光却入寒冰一般冷幽。

  胡悦猝不及防,连忙退到了床头,那人脸从床底下爬了起来,干脆站在床边,垂手看着胡悦,而房屋内的铁链声音已经刺耳得让人无法忍受了。

  胡悦道:“你可是昨日棺中女子?”

  那人依然不言不语,身体笔直,胡悦忽然仔细一看自己居然身上也是一套阴司罪服,那人双手垂下,握着铁链。铁链如有感知,开始朝着胡悦缠绕,胡悦身形迅捷,跳开之后,他喝道:“哪里来的野鬼,快速去!”

  胡悦拿过案上的笔,写出几个字,随后铁链不敢近胡悦身,胡悦见那人也没有动静。心一横,直接在脚底板写了两个咒符。踏着铁链奔至门口,当他赤脚踩在铁链上,只觉得犹如腊月寒冬赤脚走在寒冰之上无异。他只能提气而行,不敢逗留。

  就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一女在屋外低声疾呼:“公子快开门,公子是我!”

  胡悦一听正是昨日棺内所救之女,那这人便就是昨日那拖拽铁链躲在庙外的人。胡悦赶紧开门,大门一开,女子却没有出现。

  胡悦低头一看,那女子的头颅居然在地上,她睁大双眼,气孔流血,面目可怖,苦苦哀求道:“公子一定要来救我,公子救我!我身子在阴曹地府,遭受着剥皮割肉之苦。公子要救我,要救我啊!”

  胡悦踌躇之时,忽然从院外跳入一直野狗,一口叼走了头颅,恶狠狠弟盯着胡悦看了几眼,一窜就不见了。而身后的那人已经转过身朝着大门口,他手中的铁链,已经把胡悦的床给铺满了,但是却并没有来得及攻击胡悦。

  胡悦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衫不整,赤脚跑出了守元观。但是就是跑出之后,他依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突然想到昨日那个姓楚所说的话,又觉得此事定于他脱不了干系,心中回想观情斋所在的位置,乘着夜深路上无人,一路往观情斋跑去。身后似乎铁链声不断,他自不敢有所逗留,一口气就跑了好几条街。

  跑到观情斋门口,身后的那阴冷压迫的气息似乎全然消失,胡悦这才开始踌躇,那人说的是明日,但是现在三更半夜,万一没人怎么办?难道自己穿着这身就要在门口傻站到天明,被更夫看到,不是鬼都当鬼了。

  就在他思索是否该回守元观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野狗的吠声,胡悦试着推了推门扉,居然没有插门闩,门便自动打开。胡悦又看着院子,并不豪华,但门口却有两个杠大的葫芦,贴有一对门帘,上写道:留一瓢清酒在葫,写一时悲欢于世。

  胡悦念着两句话,心中一阵恍惚,便不知不觉进了屋子,门再一次合上,院内并无名花异草,只是有些柳树和一些古梅。墙角边上偶有一些野草淑兰,自顾芬芳。在稍远的边上有组石桌椅。屋内没有灯火,悄无声息,看似并没有主人在此。

  胡悦回过神来,心中也是有些唐突,但此处的环境却让他有一种心静的感觉,他漂泊不知多少年头,多少往事如碎片一般不复原貌,他已经忘了他是何人,来自哪里,一生漂泊,无亲无故,任何地方都不可能久留,也无处是家,更不要说牵挂之人了。

  他站在庭院内,抬头看着月亮,秋色如水,他一个人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呆了。

  胡悦自嘲得笑了笑,再一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一袭白衣,自顾自地在给门口的酒葫芦倒酒。并没有叫住胡悦。似乎不愿打扰胡悦之前的心思。

  

  第96章 番外—赌约(三)

  

  胡悦借着月光再细一看,就是昨日破庙中遇到的楚珏。胡悦微微一吃惊,心想毕竟是他人之地,自己的确有失礼数,连忙向前道:“悦不请自入,有失礼数,还请阁下切莫见怪。”

  楚珏一手拿着酒勺,一手提着一个个包裹说:“先生不必介怀,我本来就要等你前来,想要事先温酒备食。没想到贵客竟是夜深而来,也出乎楚某意料呐。”

  胡悦苦笑一声,说:“阁下会没有猜到我之处境吗?”

  楚珏放下手中酒勺,随后把包裹递给胡悦说:“猜到了,但是并没猜到先生居然会衣衫不整,连鞋子都没穿就往我这儿跑。不过幸好我这里面有置换衣服,你我身形虽有差别,但是总比现在这身强不少。”

  胡悦接过包裹,随后楚珏领着胡悦进屋,屋内也并无奇特,普普通通的书斋住宅,没有朱门大户的珍玩古董,倒是有不少书。文房四宝,并有一个小小的棋盘,屋内没有任何装饰,一切都是实用之物。楚珏给胡悦打了一盆水:“先生先清洗一下,先生所遇之事我略有耳闻,等尔清洗干净,我再对你细说。”

  说完便关门出去了。胡悦打开包裹,里面的衣服也只是普通人穿得衣裳,不是什么华服,而且尺寸也与胡悦正好,胡悦心中咯噔,暗骂道:“还说没有料到?这唬人都懒的唬,也算是个奇人。但观其言行,倒不似邪祟鬼魅之辈。”

  胡悦检查了一遍衣服,发现质量还比他过去那套好,撇嘴自顾自地洗净和穿戴。完毕之后开门,楚珏已经在院外的桌椅上摆好酒菜,除了皎皎月色之外,额外还点着一盏烛灯。

  楚珏手举酒盏,在月下笑着邀请胡悦入座。胡悦愣愣地看着他,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情绪堵在胸口,但是却怎么都无法抓住,他苦涩地笑了笑,看来自己实在是孤单太久了。

  胡悦抱拳道:“楚兄好雅致,这儿虽然没有任何的富贵之相,却的确让人流连忘返。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楚兄真雅士也。”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说:“不过,兄穿我这一身,恐怕略小了些吧。与我倒是及其合身,楚兄看人测度之能也让悦佩服啊。”

  楚珏听出他的揶揄之音,只是微微笑道:“难道要让先生衣冠不整陪我饮酒吗?那岂不是唐突佳人了。”

  胡悦皱眉道:“在下堂堂男儿之身,何来佳人呢。我觉得我还是得把话全了,我并不好男风,交友可也,但要是那档子风月之事。恕悦不奉陪。”

  楚珏把酒盏递给胡悦,摇头道:“佳人一词古来皆有,何来只有女子乎?君不闻‘惟佳人之永都兮,更统世而自贶。’如此佳人如何不是贤雅高俊之须眉”

  胡悦见他引古论据,此番言论便不再与他强辩。饮下一杯,直觉五脏具暖,灵台也清了。边开口问道:“那在下不才,就单刀直入,阁下说说咱们昨晚以及我今晚所遇到的诡异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