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湿漉漉的恩佐。他伏在朱利亚诺身边,关切地望着他。我死了吗?他恍惚地想。在冥土也能和恩佐重复,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看见了星空。
浩瀚无垠的星空。
璀璨的星辰像撒落的碎钻一样闪闪发亮。天际,彗星拖着雪白的长尾,扫过一众星子。
——姬莉莎之星。
潮水拍岸的韵律传入耳中。身下的沙土柔软湿滑。
“我还……活着?”他喃喃道。
“当然,”恩佐捧起他的脸亲了亲,“我们都活着。谢天谢地。”
“博尼韦尔呢……?”
恩佐直起身体,抬起右手,指向远方。
朱利亚诺吃力地坐起来。他们身在一处海滩上。看来地下暗流最终汇入了大海。恩佐所指的地方,有个男人正挣扎着爬上岸,每爬一步就吐出几口水。朱利亚诺扶着恩佐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向那个男人。恩佐跟上去,最后却选择驻足观看。
那个男人的面具早已不知所踪,露出一张上了年纪却仍旧保持着英俊与风度的脸。他艰难地爬行,几度试着站起,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朱利亚诺也筋疲力尽,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却凭着内心的黑暗火焰硬是蹒跚向前。
男人发现了他。恐惧爬上他的面容,驱使他爬得更快,爬离那个步步紧逼的死神。朱利亚诺拖着脚步,踢开沙子,来到男人面前。一波海水涌上来,漫过他的脚踝和男人半个身体。
“不要杀我……”男人嗫喏,“是我错了!我忏悔!饶了我吧!”
“现在知道求饶了,博尼韦尔?刚才的气势呢?”
朱利亚诺跨过他的身体,骑在他身上。
“就算你杀了我,你父母也不能死而复活啊!想想看,孩子,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你变成一个刺客……”
“难道不复仇他们就能复活了吗?!如果放弃复仇,我会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悔恨中!复仇不能使他们复活,但是——”朱利亚诺抬起双手,扼住男人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但是让我很开心啊!!!”
“我会恢复你父母的名誉!我会归还你家族的财产!我还会给你更多更多!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你知道吧?你全都知道吧?慕卡尼亚国王许诺我,只要他征服约德诸城邦,就封我做至尊总督,到时候你可以进入我的宫廷……封你为大公爵如何?梵内萨大公爵!整个城邦都是你的领土!你还可以当财政大臣……军事大臣……宰相!我愿意封你做宰相!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你的命!”
朱利亚诺收紧双手。
男人双脚蹬踹,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他发不出完整的音,只有“咯咯”声不断从嗓子里冒出来。过了一会儿,他不再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朱利亚诺还是没放松手上的力道。又过了许久,男人的瞳孔慢慢涣散,那双曾被无数人夸赞为“智慧而深邃”的眼睛,此刻就像死鱼一样,映出绚烂的星空。
一只手拉了拉朱利亚诺的衣服。
“放手吧。他死了。”恩佐不知何时来到朱利亚诺身边。
朱利亚诺这才慢慢松开手。
他低着头,盯着男人了无生气的躯体看了一会儿,在恩佐的搀扶下缓慢站起。不知为何,他感到心中空荡荡的,那股一直燃烧不灭的黑暗之火,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熄灭了,留下被焚烧殆尽的干枯心灵。
总有一天,灰烬之下会萌发出新的绿芽。
“忘了说。西萨列向你问好,博尼韦尔总督阁下。”
他踹了男人一脚。又一波海水涌来,漫过他和恩佐的小腿,以及男人的躯体。当海水褪去时,沙滩上只剩下两个互相依偎的人。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被裹进大海的怀抱中,消失了。
朱利亚诺将脑袋埋进恩佐的颈窝里,失声痛哭。
第105章 复仇盛宴5
警钟疯狂鸣响,撕裂梵内萨节庆期间的祥和与欢乐。酒馆中方才还在把酒言欢的人们纷纷不解地望向窗外;孩童从睡梦中惊醒,抱紧母亲的胳膊;母亲则慌张地放下门闩;彻夜不休的歌声被钟声盖过。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发生了什么?为何敲响警钟?是余兴节目吗?
一个人镇定自若地穿过困惑的人群,演河堤的台阶下到德兰河畔。他身披一袭灰色天鹅绒斗篷,兜帽下是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白色面具。一艘同样朴素的小船正在岸边等待。歇在船尾的船夫是个女人,同样披着深灰色的斗篷,身材高壮,像是惯于干力气活。见到戴白面具的男人,她从容地站起来,拿起船篙。
“马尔寇大人,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她说。
“啊,帕蒂,你也顺利逃出来了。”
“他们刚拿走匕首,我就去点燃引线,然后悄悄离开总督府。我算好时间了,分秒不差。”
马尔寇露出赞许的眼神,“干得不错。既然警钟敲响,就说明他们业已得手。以那两人的身手,不得手反而比较奇怪。不过……他们逃不逃得掉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人,闲话少叙,我们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城门怕是就要封上了。”
马尔寇登上小船。帕蒂熟练地撑船离岸。小船逆流而上,向梵内萨水门驶去。马尔寇闲适地靠在船头,欣赏岸上惶恐不安的人群。
“多美的城市!”他感慨。
“可惜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是梵内萨人吧?即将离开家乡,难怪你会伤感。但是那有何妨?总有一天我们伟大的主人会把它收入囊中,我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个,”帕蒂话锋一转,“我也会受到主人的封赏吗?”
“当然。”马尔寇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斗篷一角,“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一定向主人举荐你。你这么聪明伶俐,即使在主人身边当女官也绰绰有余了。”
“我出身卑微,可当不来什么女官,还是给钱更好。”
“钱自然不会少。以主人的权势,还怕短你几个金币?”马尔寇轻嗤。
小船驶到梵内萨著名景点爱恩斯桥之下,因是夜晚,桥下黑洞洞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马尔寇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小船“咚”地撞上了什么东西。这很正常,德兰河上船来船往,常发生船只相撞的事件。他皱了皱眉,想让帕蒂赶紧调转船头,换个方向。但船篙打水的声音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小船就这么停在漆黑的桥洞之下。
“帕蒂?”
马尔寇“呼”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只炼金灯球,猛地摇晃几下。灯球闪了闪,终于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重获光明的马尔寇心中一沉,因为他看见桥洞中除了他们之外,还停着另一艘船,船头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结实的男子,黝黑的皮肤和手臂结实的肌肉昭示他海上男儿的身份。他提着一柄出鞘的军刀,似是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马尔寇自己送上门。
“好久不见,巴尔萨诺船长。倘若我没猜错,您是来为费尔南多少爷报仇雪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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