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刺客没说话,但朱利亚诺听见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那些最矜持的贵族在剧院里被滑稽戏逗乐时,发出的就是这种声音。
第6章 炼金术士的店铺
“你笑什么?”
刺客放开了他的头发。
“你的剑术怎么样?”
朱利亚诺不明白刺客的问题之间有什么联系。“剑术是每个贵族子弟的必修课,我当然……呃……”他想说“我当然不差”,但面前的刺客能以一己之力瞬间击杀数个敌人,他哪敢在剑术大师面前不自量力。于是他急忙改口:“当然没有你那么精湛。”
“缄默者是武器。”刺客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意思?”
“约德城邦从不把缄默者看作是人,而是当作武器。城邦的每一条街道都是贩售武器的商铺。如果一个人用刀杀人,人们并不会怪罪刀。但是折断一把刀又不犯法。等城卫队的搜索范围扩大到下城区,他们就会无差别攻击每一个戴面具的人。缄默者个个武艺高强,只要过上几招就知道此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刺客。然后双方会收起剑,礼貌地互打招呼,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各走各的路。但你不行。”
以朱利亚诺的剑术,绝对无法对抗一整队守卫,恐怕交手的第一回合就会被乱刀砍死。
“所以你要我乔装打扮?”朱利亚诺摸摸自己的头发。
“对。先找个地方染了你的头发。”
“现在?”
“等到晚上。”
说完,刺客起身离去。朱利亚诺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不想知道。刺客总是这么来无影去无踪。只要不出卖自己,他想去哪儿都无所谓。
年轻人爬上床,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瞪着发霉的天花板。他待在这座逼仄的小屋里,不知道外面的一切情况。昨天被刺客杀死的那伙追兵,想必已经被发现了吧。他们知道他逃向何处,他们很快就会来搜查下城区。
昨夜逃亡时,许多人都见过他的脸,其中肯定有人记忆犹新,会把消息卖给总督,换取丰厚的奖赏。这间小屋马上就会暴露。他必须换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处!可是哪儿才是“安全”的地方呢?
总督令下,整座城市都会与他为敌。辨清自己无辜之前,他就会首先丧命。除非离开梵内萨……但他能去哪儿呢?他没有别的亲朋好友可以依靠了。就算有,他怎知道他们不是费尔南多·因方松的同谋,或者是和表兄一样的叛徒,正等着他羊入虎口?比起那些分不清真心假意的亲戚,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个素不相识的缄默者。刺客若要出卖他,早就去城卫队通风报信了,哪会帮助他。但他心里又有些信不过刺客。父亲曾说过,与人交往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他连刺客的面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的人,当真可信吗?
黄昏时分,刺客回来了。他再度更换了面具和衣着,带回晚餐和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朱利亚诺草草享用过简陋的晚餐,刺客命令他穿上斗篷。“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刺客说,粗鲁地拉起斗篷风帽,兜住朱利亚诺的头。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朱利亚诺抱怨。就算是为了遮挡面孔,也不可能拉得这么低!他撩起风帽,将其调整到合适的位置,保证自己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刺客对他的举动没发表什么意见。朱利亚诺不知他是否同意自己这么做,于是稍微撩起风帽边缘,望向刺客。
然后他吓得把风帽整个儿拉下来挡住眼睛。
刺客摘下了面具。
他的相貌远比朱利亚诺想象得要年轻和……英俊。朱利亚诺原以为他身手这样好,定是位饱经风霜的老练剑客,满脸不修边幅的胡茬,或许脸上还有几道狰狞刀疤。但刺客非常年轻,或许比朱利亚诺大不了几岁,白金色的长发随意扎成一束,配上他华丽的衣饰(虽然八成不是他自己的),说是个纨绔子弟也不为过。这样一个人应该出现在衣香鬓影的舞会上,朱利亚诺难以想象他竟会戴着面具行走在暗夜中,双手沾满猎物的鲜血。
他偷偷将风帽向上拽了拽,从布料边缘偷偷打量刺客。每当刺客发现他偷窥的目光,他便立刻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
“你……为什么不继续戴着面具?”
“对于我们将去的地方来说,那样很可疑。”刺客说。
“我们要去哪儿?”
“跟我来。”
刺客一马当先,朱利亚诺紧随其后。出门后,刺客将面具挂在门口的一根突出的钉子上。朱利亚诺不解地望着他。刺客耸耸肩:“意思是‘暂不使用,如有需要,尽管取走’。”
“其他的缄默者会到这儿来?”
“这是一种准备,和礼貌。”刺客说。
朱利亚诺一头雾水。不过刺客并不打算同他详细解释。他们再次进入杂乱肮脏却又乱中有序的窝棚之中。这回,他们路上没遇到什么人,然而朱利亚诺总觉得有许许多多的眼睛在暗中窥伺他,即使他身披黑斗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在那些机警的目光之下也无所遁形。朱利亚诺忍不住快走几步,紧紧跟住刺客,甚至胆怯地拽着刺客的衣角,像个生怕自己走失在陌生之地的孩童。
他们离开窝棚,走上下城区的一条街道。它布满泥泞,污臭不堪,与上城区整洁优美的大街有云泥之别,但好歹能供两辆马车并排行进,这在下城区已经算得上“富丽堂皇”了。街上开着几家破落的商铺,个个大门紧闭,还上了好几把锁,窗户中一片漆黑。然而其中却有一家店仍点着灯火,敞开大门,欢迎来客。门上挂着牌匾,写着“芳香汤剂”,旁边画着一个小瓶子,里面盛有粉色的液体。
“炼金术士的店铺?”朱利亚诺小声问。上城区也有炼金术士,出售香水、草药、蜥蜴牙齿挂件之类的玩意儿,但他们的店铺远比面前这家“芳香汤剂”美轮美奂得多。而且“芳香汤剂”闻起来没有一丝“芳香”,倒是有股隐隐约约的臭味。
刺客走进店铺。朱利亚诺犹豫了一下。
“为什么不进来?”
“我……我恐怕……店铺老板信得过吗?”
刺客“哼”了一声,嘴唇抿成一道刻薄的弧线。原来他笑起来是这种样子——满是嘲讽。朱利亚诺刚对他有了点好感,这会便烟消云散了。
“老板是我们的人。”
“也是缄默者?”
“你应该说:也是一位缄默绅士。”
说完,刺客钻进店里。朱利亚诺左顾右盼,街上虽然无人,但那针刺般的目光如影随形。他打了个寒噤,连忙跑入店中。
店铺昏暗狭小,货架挤在一起,只容一人通过。柜台上点着一支蜡烛,光芒黯淡,只能照亮小小一圈地方。柜台后有道狭窄陡峭的楼梯通往二楼。
店里没人。柜台上放着一支黄铜摇铃,刺客抓起摇铃,粗暴地摇了两下,接着随便抓起旁边货架上的一枚动物头骨端详。朱利亚诺认不出那是什么动物,只觉得阴森可怖,像什么被诅咒的邪器。他决定决不碰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
“来了来了!”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和叽叽咕咕的抱怨声,“妈的,以后我要像隔壁老板一样,日落就关门!什么‘炼金术士应该服务民众’,我呸!”
刺客放下动物头骨。“啊,没关系,反正我又不是民众。”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头戴白色鸟嘴面具的人拾级而下。炼金术士、药剂师和医生都会戴鸟嘴面具以彰显身份,朱利亚诺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可今天与刺客同行,他才意识到,缄默者也戴面具。这个戴面具的既是炼金术士,同时也是个缄默者。
“啊!恩佐!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呢!”炼金术士热情地迎上来,用面具的鸟嘴在刺客脸颊两侧各啄了一下。他们大概是熟人,可刺客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朋友重逢的喜悦。炼金术士放开刺客,这时方才注意到阴影中的朱利亚诺。他看看朱利亚诺,又看看刺客,恍然大悟地惊叹道:“哎呀,我是不是不该叫你的名字?”
刺客翻了个白眼。
“你沉默了。看来我说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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