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白萱道:“门主,这些人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先前秋水门不愿出手,他们便暗中诋毁我们,现在出了事,又要我们帮忙。”
何所悟点头道:“对,不要去救他们!”
商离行将那疯子放在一旁,叹了口气,道:“罢了,毕竟同为修士,我们不可见死不救,我再出海一趟,将他们救回。”
言罢,召集百名散修与他奔赴边界,临走前嘱咐白萱医治那名天衍宗的弟子。
等人手召齐,已是三更时分,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急急赶赴边界。路上,传讯的散修禀告具体情况:“门主,薛观主他们带领上千弟子乘舟渡海北上,夜间到了海上三千里处,突然遭遇数百头海兽袭击,海船被顶翻,修士死伤过半,至今仍在奋力抵抗。”
商离行道:“边界的散修也去帮忙了吗?”
那散修道:“去了,不过这次海兽来势汹汹,数量极多,且狂态大作,修士在海上受到诸多限制,无法拼尽全力抵抗,因而才接受了我们边界散修的建议,请求秋水门援助。”
顿了顿,又道:“这次七大门派出动渡海,原本极不愿意我们的散修帮忙,我们的散修听门主命令,未予阻拦,但担忧海兽之患,派人在岸边巡视,果然昨夜远远见到他们的桅杆与白帆接连倒下,紧急出动援助。薛观主他们若不是见到弟子身亡过多,恐怕没那么容易接受散修的救助。门主,我看他们一意孤行,就算被我们秋水门救了,也不会承我们的情。”
商离行嗯了一声,再不多言,御剑凌空,催力前行,一行人总算在天亮时分到达边界。驻守边界的散修将他们迎上早已备下的船只,扬帆,奔赴十万里大海。
这批船借风前行,不到三个时辰便抵达出事地点。近百里的海面尽被染成血腥红色,海面上漂浮近百浮尸,有修士的,也有海兽的,与浮板残骸东撞西撞,随着海浪一荡一荡地飘开去。
其时明日初升,海上万道霞光破云而出,艳红如血,七大门派的修士将剩余的船只收拢一处,持着手上利刃,与四周张牙舞爪的海兽殊死血战,另有六七十名秋水门散修驾着小舟,在浪声中飘来荡去,从旁协助对抗海兽。
商离行一声令下,随他远道而来的诸散修齐声应喝,遣开身下船只,分为东西一线,迎头朝海兽群与七大门派的修士疾驰而去,将这群作乱的海兽合围起来。
“是商门主他们来了!”
众人见到援兵到来,心中大定,出手愈加得心应手,秋水门散修处于外围,七大门派的修士身居中心,两方势力里应外合,全力应对不断冲击上来的海中霸主。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们才终于将全部海兽屠戮殆尽。众人累得精疲力尽,连话也说不出来,遑论渡海北上,突袭魔族。几位掌门人心中也道出师不利,此番出海实在九死一生,不宜再一意孤行,一行人为防其余海兽闻得血腥味再度攻来,休息片刻之后,驾船匆匆回了南岭。
待上了岸,又是到了翌日清晨,众人灰头土脸回到边界散修营寨,几近腿软,刚走到门边,便即累倒、晕倒者不计其数。商离行与一位掌门带领几名门人清点人数,发现这上千弟子竟只剩了三百多人,其余六百多人都死在海上,另有一百多人身受重伤,无法走动,只得暂且屈身秋水门散修驻扎营寨,借机修养疗伤。
替众人疗伤之际,一名散修走了过来,对商离行道:“门主,太清观的薛观主被海兽咬伤一腿……至今……至今昏迷不醒……”他言辞犹豫,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迷色。
商离行一怔:“这是被咬了多重的伤?带我去看看。”
他在那散修的带领下,进了一处营帐,只见薛云清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他腿上的伤口不到五六寸许,并不深,亦早已包扎止血,照理而言,不该至今昏睡不醒。
商离行探他鼻息,又为他把了脉,也是查找不出原因所在,深觉匪夷所思,大惑摇头。
那散修斟酌着道:“门主,会不会是这位薛观主被咬伤后牵引体内旧患,以致真气逆流?”
商离行沉吟一阵,道:“真气逆流,往往将有一定症状表现于外,或冷热交加,或脸如金纸,我瞧薛观主的面色倒是正常得很,实在不像是真气逆流之状。”
又问:“医修来为薛观主看过没?怎么说?”
那散修摇头道:“此次受伤者太多人了,驻守边界医修仅有二人,实在忙不过来。何况,薛观主的情况过于异常,恐怕普通医修也看不出什么,不如,”他提议道,“叫白萱姑娘看一下?”
商离行道:“嗯,既如此,你们留在边界好好养伤,如果他到了午时还不醒,我再考虑将薛观主带回秋水门,叫白萱看一下。”
此次出海遭遇大难,死伤人数虽多,但多为七大门派之人,其留守门派中的其他门人或弟子听闻消息后纷纷赶来,将受伤的门下弟子接回了自己门派,边界人一少,众散修压力骤减,营寨中清静许多。薛云清所在太清观距离边界路途较远,其门下弟子姗姗来迟,到了当日午后才来到边界。其时商离行已先一步动身,将人带回了秋水门。其门下弟子只好先将受伤的门人弟子接回门派,留下一部分人转道去一趟秋水门,接回自家观主。
商离行将薛云清带回秋水门后,立时叫了白萱过来,他仍记挂着星盘之事,对白萱问道:“那名天衍宗的弟子如何了?”
白萱道:“白萱在他的命脉和穴位上分头刺了七七四十九针,助其疏通神智,能不能恢复神智,就看今晚了。”
商离行道:“也行,你先替薛观主看一下吧,看看他为何至今无法清醒。”
白萱道:“是。”
不多久后,太清观的门人也来到了秋水门,请求将自家观主接回门派,白萱道:“薛观主昏迷的原因我还没有找到,请诸位在秋水门歇息一段时间,待薛观主醒来后,诸位再将人接回,不知可好?”
那群太清观的门人听闻薛云清尚未醒来,也是大感不解,但一念及白萱声名在外,若连她也救不了,南岭大陆上更没有其他人可以救得了自家观主,也即答应了下来,暂时住在了秋水门中。
当夜,白萱遣门人告知商离行,道是施了针后,那名天衍宗弟子神智恢复清醒,除了言语迟钝,思维有些颠三倒四外,一切已与常人无异。
商离行大喜,携了无念留下的星盘刻本,前去那天衍宗弟子所在房间。
星盘之事事关重大,他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太多,因此只独身一人去见那名弟子。他进了房间,关上了门,转身望去,正见烛火之下,那弟子坐在床头,听到门声,讶异抬头,眼中清明一片,全然不复昨日见到的那般癫狂之态。
商离行走近一步,见他缩起肩膀,抖个不停,只好停下脚步,温言道:“别害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
他进来之前,听白萱说起这名天衍宗弟子神智虽已恢复,但兴许是在魔族受到几百年的虐待,识海中有着太多痛苦记忆,清醒后说话吞吞吐吐,且十分惧怕生人。
商离行生怕吓到这名弟子,停在原地,道:“你认识我是谁吗?”
那弟子在床边缩成一团,泪眼朦胧地摇头。
商离行道:“我是秋水门的门主,亦是你们门派大师兄的结拜兄弟,是我将你带回南岭。你还记得天衍宗的大弟子无念吗?”
那弟子呜呜咽咽地将头缩在双膝之间,并不回他的问题,也不对“无念”二字做出反应。
商离行有些失望,心道自己千辛万苦为破无念星盘之谜,先是去了一趟西涯山,后是去了北陆,却两次都是无功而返,他怏然道:“那你还记得几成衍术?”
那天衍宗弟子只顾摇头,全然不答他的问题。
商离行见他虽是一直摇头,但很明显是听懂了他的话。他心思拟定,将星盘刻本置于身后,慢慢地走过去,问道:“三百年前无念出走天衍宗时,曾说过修行衍术之人心思敏感非常,过于相信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可是你们门派修了这么多年衍术,应当知道世事无常,你们算得再多,终究是算不到最后的结果。”
伴随着那弟子不断重复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走到那弟子身边,道:“魔族战力虽强,但想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占领南岭,也并非那么容易,所谓的三百年劫难,不到最后一刻,根本谈不上孰胜孰负。天道,未必就真的改变不了,不是吗?”
那弟子“啊”的一声,抱头乱蹿。
商离行看他情绪激动,显然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只是自欺欺人地不愿承认自己听懂,续道:“你告诉我,当年天衍宗门人为何投降魔族?你们是占卜到了什么劫数?你们天衍宗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们想瞒着世人什么?”
他取出身后星盘刻本,道:“只要你为我算出星盘上的秘密,别说为你同门报仇,哪怕为你们重建天衍宗也非什么难事,抬起头来看看!”最后一声,俨然是自喉中喝出,声调严厉至极。
那弟子猛地抬头,望了他手上星盘一眼,目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即发出癫狂的一阵嘶吼,发疯似的撞击他的腹部:“啊啊啊——”
商离行被他撞得胸肋生痛,顿生怒气,一不做二不休,对人下了禁制,定在原地。那天衍宗弟子蜷在地上,口中仍在呜呜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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