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谢留尘沿着记忆中的茅屋走去,道:“凡间,周家村,我长大的地方。”
丹吾喃喃念着“周家村”三个字,伏在他背上,踮起脚尖,好奇地打量四周荒凉景色。
青天白日,一路走来,竟是没见几人。越是往里走,童年回忆越是浮现脑海,清晰如昨。谢留尘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重回幼时旧地,若有所感,幽幽道:“先任兽王便是留恋此地,顿悟了做人的乐趣,希望你也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沾染凡间烟火气,成长为一个好孩子。”他望向怀中之人,低声询问道:“我们在周家村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丹吾早被花红柳绿的凡间世界吸引了目光,闻言点了点头:“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走到昔日南星住的那处屋子,推门而入,门扉“吱呀”一声,迎面扑来浓厚的飞尘,熏得二人忙不迭地挥手。院子因十年来无人居住的缘故,散发陈旧腐朽的味道,残垣断壁,蛛网遍结,西侧草棚下高高摞着一堆柴薪,已经发旧发黑。东侧是一个开阔的小院子,摆着一张石桌与几块石凳子,旁边凿了一个水井。与他当年离开此处时一模一样。
幸好那个水井被石块封住,没有受到露天影响。谢留尘进了院子,伸手拽去挡路的蛛网,挪去井沿上的石块,见井里还有水,招招手,将丹吾叫了过去。
丹吾早在进门的那一刻,便冲往最中心的小屋子,陡一开门,尘封多年的烟尘一朝重见天日,他被呛到喷嚏连连,眼角满是泪花,嘴巴却是笑得合不拢。听谢留尘召唤,又屁颠颠地跑到水井边,拍着手,兴高采烈叫道:“哇,里面有水!”
谢留尘擦净石凳,坐了上去,看着他兴奋不已的身影,悠然道:“小丹吾,你听不听我话?”
丹吾大声应道:“听!”
谢留尘叫他坐在旁边石凳上,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嗯,既然决定在凡间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要按照凡间的规矩来,像凡人一样生活,不得动用体内真气,也不得告诉别人我们是修行之人。知道不?”
丹吾道:“知道。”
谢留尘指着水井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动起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太阳落山前吃上一顿饭。”
一听有吃的,丹吾哇了一声,眼睛又亮了起来,无须他多做交待,自己去找了水桶,溜到水井旁打水。他在凡间生活了几个月,对什么都好奇得要命,天天在外面蹦跶,早将凡人的生活习气摸索了个大半,提了满满一桶水,擦洗屋中陈设家具,又找了把扫帚,有模有样地打扫起院子来。
谢留尘立在院子中,伸伸手,拂去屋顶边垂落下来的一捆稻草。想及他当年被玄思真人带走时,仅只六岁,那时高大无比的茅屋,现下看来,实在是矮小得不值一提。荒山茅屋,过了十年,都是一个样,变也变不到哪里去。那变的,自然是他了。他留下一句:“我去找点食物。”便一身空落落地出门去了。
出了院门,只见左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右边是一条黄土铺就的村道,蜿蜒着不知通往何处。上了右边村道,走出上百步,才见到另一间低矮茅屋。周家村村户以捕猎与砍柴为生,人烟稀缺,偌大一个山村,只生活着数十户人家,零散落着几十间灰瓦土屋。这些屋子都是山村村民所住,搭建得不甚讲究,围墙砌得东倒西歪,五颜六色;仰头望向屋子外围庭院,也是堆了满地柴枝枯草。
走到山脚下,一间格外干净的屋子撞入眼帘,令他眼前一亮。这屋子坐落在村子最里侧,与其他土屋不同,是以粱木所筑,装点朱漆碧瓦,色彩分外明艳;屋前屋后种着缤纷争艳的红花绿草,一只黄莺落在支起一半的窗棂上放声歌唱,窗内传来淡淡的书墨香味。
他想道:“这倒不像普通山民所住的地方。”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心去关心他人的生活起居,他绕过这间木屋,上了山。
他是修行之人,无须米粮肉食充腹,但丹吾可不一样,他是刚刚化出人身的兽王,需要吃肉饮血才能成长。走到山上,只见荒山野林肆意生长,树顶直指天际,层林高如壁垒,黑黢黢地直压下来,山中不时响起兽嗥之声,显是有山禽走兽在此栖活。
他见左右无人,掠进山林,振动胸膛,仰天长啸几声,片刻,树叶刷刷响动,扑簌簌掉下几只鸟雀来。他又持着修明剑,深入荒林,捕了几只山兔,还得了一只呦呦叫唤的野鹿。
擦干剑上的血,将几只山兔捆成一堆,栓在腰上,又结了一条粗长黄藤,绑在野鹿脖颈上,沿着来时的路,牵着鹿下了山。想着:“把这头小鹿送给小丹吾玩,他一定很喜欢。”这荒野山村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丹吾玩心太重,不给他找个乐趣,只怕呆了不到几日就要吵着走人。
下山时,见到路边几名樵夫,背着刀斧,正歇在路边石块上,把眼瞧着他看。
他牵着野鹿慢悠悠地自他们身前行过,一名面容憨厚、满脸汗水的汉子吆喝道:“小兄弟好身手啊。”
谢留尘含笑不语,点点头,从他们身旁走过。他自来到凡间后,便与丹吾私下约定,最好不与凡人多打交道。此时听他们打招呼,也只是客气相对。
那几名樵夫看着他腰上的猎物,又笑道:“小兄弟,做笔生意不?”
谢留尘停住了脚,随口问道:“什么生意?”
方才那汉子道:“我们给你几吊钱,你把你身上几只兔子卖给我们,行不?”
原来他们为本地住户,世世代代以捕猎砍柴为生,但这几人身手却又不够用,做不了猎户的活儿,只能上山砍柴,聊以生计。他们日子贫瘠,于吃穿上便一应从简,此时看中了他身上的山兔,被勾起潜藏多日的食欲,想买几只回去打打牙祭。
谢留尘看出这几人应当是周家村的村民,解下腰上捆绳,将其中两只递了过去,笑道:“何须卖呢,我们兄弟二人原也吃不了这么多,就当送你们的好了。”
那汉子摩拳擦掌,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留尘含笑道:“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直接拿去吧。”说罢,便要下山走去,转身时,望了一眼他们身旁堆得一捆一捆的柴薪,又踱了回来,“钱是不必给的,不过我方才只顾着打猎,忘了斫点烧火用的柴薪回去。”
那汉子一听就明白了,满口应允道:“公子看得上我们手上的粗末之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又叫了一声:“秋儿,解下一摞柴,送给这位公子。”他对谢留尘大方送出猎物的行为十分欣赏,连称呼都从“小兄弟”变成了“公子”。
“哎——”只听路边响起一道女孩的声音。谢留尘侧首一望,原来这群樵夫之中,还有一名小女孩。她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粗衣麻布,脸色晒得微微发黄,一双眼睛却顾盼生烟,极为有神。见谢留尘望着她,她低下头,从脸颊一路红到脖根。
其实他自到了凡间,便换了身上的弟子服饰,穿上普通的男子劲装,加上一路风尘仆仆,衣衫早变得灰扑扑的了。但他容貌俊丽,加上多年修行,自有一股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质。那女孩生平见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山民,陡一见到此等清俊男子,一颗少女心便跳个不停。
秋儿解下最干最松的柴木,捆成一捆,又以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羞答答走到他面前,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公子,给。”
谢留尘道了一声“多谢”,又与这几名樵夫闲谈几句,见日色转暗,便牵着那头鹿,告了辞。
等回到周家村的院子里,太阳还没落山,丹吾早将院里院外打扫了个遍,虽算不得焕然一新,但足够住人用了。他一见到他身后的野鹿,眼睛都直了,袖子捋到一半,手里抹布还没放下,就连跑带颠奔了过去,戳着鹿角,连声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谢留尘进了院子,放下背上的柴薪与腰上的山兔,笑道:“这是野鹿。”关了院门,扯开鹿脖上的藤条,放任它在院中行走。那鹿自在山上,无忧无虑地觅食,无故被谢留尘擒来做宠物,很是不满,被丹吾满院子追着跑,发出哀哀鸣声。
丹吾有些惊喜:“给我吃的吗?”
谢留尘笑道:“你就想着吃的是吧?”又抱着柴木与猎物,进了后厨。
丹吾一见他进了厨房,抢道:“我来我来,我最爱做饭了。”
谢留尘不以为意,索性将东西扔在灶上,转头出了厨房。也不管丹吾会做成什么样,反正做得好不好,哪怕半生不熟,也是他一个人吃。
等丹吾捧着还在滴血的一盘兔肉、一盘鸟肉出了厨房,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谢留尘遮住了眼,丹吾殷勤问道:“哥哥要尝一下我的手艺吗?”他摆摆手,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不需要,你自己吃吧。”
丹吾咧开嘴,直接用手撕开一块血淋淋的兔肉,送入口中,美美地享用起来。
谢留尘进了屋子,到处鼓捣,终于在床底下掏出灯烛,点起了火,顿时满室光华升起。
丹吾嘴里塞着肉,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了哥哥,我方才在清理院子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东西,你看,”他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跑到院子另一处的草棚里,拨开那堆腐烂发黑的柴垛,招手道:“你看这是什么?”
谢留尘秉烛行来,见柴垛拨开之处,生长着一丛丛绿油油的植物,紧挨在一起,连根枝都看不出在哪里。他了然道:“药草。”
丹吾疑惑抬头:“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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