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商师兄依旧是那一身黑袍,衬得他眉目凛冽,面色苍白,神情却很是萧索。
他面对向师姐关切的眼神,苦笑道:“他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一直不见人,只怕根本就是不愿意回来。”
在梦中犹能体会到那般痛彻心扉的滋味,谢留尘胸膛一热,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相思之情,冲到商离行面前,大声喊道:“商师兄,我回来啦!”
他猛地抱住眼前人,泪眼朦胧说道:“商师兄,我好想你!”
商离行将他轻轻推开,柔声道:“谢师弟,你终于回来啦?”
听到这温柔更甚从前的语调,谢留尘哭得更加厉害,将他抱得更紧。
明知道是梦,他仍是宁愿永世沉溺其中。
抱了不知多久,依稀觉得怀中人体温越来越冷,他抱着商离行,好似抱着一块寒冰。
疑惑间,只听商离行声音突然变了:“早点回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呢?”
谢留尘不明所以地抬头,见他掌风一动,忽觉周遭景物一变,向晚宁不见踪影,只有二人置身于一处绿叶遮掩的树林中。他见到有几人横尸荒野,观其面容,竟是白日里与他打过交道的那几名云山弟子!
而其中一人胸口插着一把剑,正是他的修明剑。
谢留尘吓得魂不附体,退后几步,回头见到商离行漠然望着他的眼神,更是惊慌,连连争辩道:“商师兄,他们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商离行温柔一笑:“他们不是你杀的?”忽而面色一沉,语气一转,浑身冰块迸射,像是化作万千冰箭直插他的心口:“——那祁欢呢?”
“那——祁——欢——呢——”
谢留尘啊了一声,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彻底醒来。
睁开疲倦的眼,鼓噪的心跳仍未停歇。三更时分,村口传来夜枭凄绝的叫声。
他转了个身,在浓稠如墨的暗夜中抱着枕头,泣不成声。
他因心头挂着这件事,跟秋儿与傅先生见面时,再不如以往那么没心没肺,连上山游玩时都显得无精打采。
傅先生几次邀约他去自己书屋做客,他都婉言拒绝,只因实在没那份心力。
如此浑浑噩噩了好几日,有一夜,他回了屋子,见到丹吾仍没有出来,他出门前备下的食物放在石桌上,被院中那头野鹿撞倒,溅了满地红血,连石桌与石凳都是血迹斑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气冲冲地跑到丹吾房门口,大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房里静了许久,方听丹吾道:“小尘哥哥,我想了好久,决定回去北陆荒谷。”
谢留尘当即瞪圆了眼:“你要去北陆?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允许!”
丹吾道:“小尘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我是兽族一脉相传的兽王,杀了我,他们可是要受到天谴的,怕什么?”
谢留尘怒道:“魔族奴役兽族,肯定在荒谷派了魔兵监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下落,你这一回去不是自投罗网?”
丹吾慢悠悠道:“自从那**告诉我关于兽族的一切后,我就一直吃不下东西,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个问题,两族恩怨终究是难以释解的,我身为兽王,自是要回去与我的族人站在一处,我不能看着他们在荒谷受苦,而我一人在南岭苟且偷生。小尘哥哥,是你的话,你也不会这么绝情,对不对?”
谢留尘这才知道丹吾近日里茶饭不思是为此事,他也知道丹吾所说也有自己的道理,但他不肯退步,只气呼呼地不说话。
只听丹吾又道:“小尘哥哥,我探望族人之后,很快会回来看你的,你不要那么生气。”
谢留尘怎么可能不生气,自己千辛万苦将他自魔族魔爪下救出,带出北陆,如今他竟是毫无留恋地要弃自己而去。他恼道:“你爱去哪就去哪,谁管你回不回来?”
丹吾知他已被自己说动,嘿了一声,道:“小尘哥哥,你都十几岁的人了,别老这么别扭。”
被商离行说别扭,那是理所当然之事;被丹吾一介黄口小儿说别扭,那算是奇耻大辱了。他冷冷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必听我这个哥哥的话了。”
丹吾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很自在呀,可以抱着你的‘商师兄’睡觉了。”
谢留尘更生气了:“什么‘商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
丹吾道:“咦,这就奇了,你每晚上都抱着你那个枕头说梦话,口里喊着‘商师兄,我好想你’,‘商师兄,我对不起你’,我在隔壁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谢留尘大窘,原来自己这近日来的梦呓都被这小孩听在耳中,他心中又羞又恼,狠狠地扭过头去:“不理你了,你爱走便走!哼!”
第一百二十八章
翌日起来一看,丹吾果然闷声不哼地走了。
谢留尘偷骂几句白眼狼,提了桶水,将院子重新打扫了一遍,又解开野鹿脖颈上的藤索,将它放走。
野鹿性灵,被他这段时间养得熟了,反倒围着他来回打转,不肯离去。
谢留尘冷冷道:“你的主人都不要你了,我还留着你作甚?快走!免得看了糟心!”
好容易将它赶走,站在院门,往里望去,只见院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他神情委顿地出了家门,惯常走到隔壁家闲逛,发觉周六叔家竟然破天荒地关着门,父女俩不知是出门去了,还是还没起身。
他有些意外,但也没想太多,在山村里踱着步,慢悠悠地走着走着,走到了山脚下的木屋前。
木屋前一白袍书生正蹲在地上浇花,一见他就笑了:“谢贤弟,早啊,为何如此萎靡不振,这是昨晚休息得不好吗?”
自那日在周六叔家与傅长宁交谈之后,这书生便直道与他一见如故,定要与他以兄弟相称,二人改换了称呼,他称呼傅长宁一声“傅兄”,傅长宁唤他一声“贤弟”。
谢留尘见他笑意盎然的脸上病色更重,忙抛弃心头那阵失落心绪,上前一步,关切道:“傅兄,你身体不好,早上就不该出来吹风。”
傅长宁笑着站直身躯,又咳了几声,道:“贤弟不用太过担忧,为兄这是老毛病,顾忌太多,反倒多余。”
谢留尘扶住了他,道:“我记得以往这时候过来傅兄都是还没起来的,怎么今日起了这么早?”
傅长宁道:“为兄昨夜胸闷难言,到了半夜仍辗转难眠,是以索性早起一步,领略一番晨间清香。”
他被谢留尘搀住,走进屋,左脚落脚时,竟直直踩上脚边一株开得红艳的山茶花,而后恍然未觉地抬脚前行。
谢留尘在他身后,不经意低头一瞧,心中咦了一声,怪道:“傅兄病得未免重了些,连踩中自己辛苦养的花都不知道。”生怕傅长宁清醒后懊恼自己的粗心,急忙将那株花踢至一旁花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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