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他叹了口气,在石凳上静坐片刻,越想越是不对劲,突然跳了起来,念道:“不行,这事不对劲,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要查明秋儿的死因,就必须开棺验尸。谢留尘跑到周六叔家,道出来意,遭到周六叔当头对面的一顿痛骂。
周六叔以哭哑了的嗓音骂道:“谢公子,我当你是好心人,对你客客气气的,可是我女儿已经死了,你还要让她死后不得安息吗?”
谢留尘争辩道:“周六叔,你听我说,我不是普通凡人,我是——”他顿了一下,平静说道:“其实我是修行之人,我知道怎么查奇经八脉的走向,只要让我检查一下秋儿的尸体,就可以知道她的死因。”
周六叔痛失爱女,神智早已不复先前那般清明,他双手颤巍巍地攥住谢留尘,痛哭道:“造孽啊,造孽啊……我女儿死得这么惨,你竟要动她的遗体,你的心肠怎么那么毒?!”
谢留尘被他揪住衣袖,又怕摔坏这位长辈,不敢挣脱,只手足无措地辩解道:“周六叔,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百口莫辩,咬咬牙,召出识海中的修明剑,伸到周六叔面前:“这是我修行所用的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说罢,便要使个剑诀给他看。
周六叔只是怔怔握住剑身,恍惚道:“是了,你有剑,你有武艺在身……”喃喃了几句,突然双眼发红暴睁,指着他道:“你说,是不是你欺辱了她,害她不堪受辱而死?你说,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我们在周家村生活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你一来秋儿就死了,是不是你带来的灾殃?!”
谢留尘一愣,见他越说越是荒唐,勉力制住他发癫的身躯,劝道:“周六叔,你冷静点,秋儿的死,我跟你一样伤心,可是她绝不可能是自杀的,我们必须查个清楚,让她安息!”
这时候肩上一沉,传来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谢贤弟,罢了,不要再为难老人家了。”
傅长宁站在身后,将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谢留尘转头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周六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可奈何的绝望,他收了剑,随着傅长宁走出屋子。
二人出了周六叔家,走出好久,犹能听到身后癫狂中又带着凄怆的哭喊声:“我的秋儿,我的小秋儿啊……”
谢留尘与傅长宁并肩而行,问道:“傅兄,你也觉得秋儿是自尽而死的吗?”
傅长宁低着头,嗯了一声。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家,一路无言。
当夜,谢留尘躺在床榻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他身为修士,听力出众,听在耳中,仍是清晰异常。
他跟随声音来源,出了屋子,沿着泥土村道,上了村后的山。
这天正是月初,月色深隐,山间又起了大雾,遮挡星辰,罩入一层黑夜中。
随着脚步走近,那道声音越来越近,隐隐的像是什么人在哭。
走到山坡上,一道悲戚的声音清晰撞到他耳旁:“我的秋儿,我的小秋儿啊——”
谢留尘偷偷躲在树丛中,见周六叔跪倒在秋儿墓前,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女儿的小名,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不忍见周六叔沉溺丧女之痛,想上去宽慰几句,但转念想想,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全解别人?周六叔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应是难过至极,让他哭一场宣泄一下也好。
他借着夜色遮掩,悄然退去。
结果第二日,又出了事,周六叔深夜外出,撞死在了秋儿的墓碑前。
秋儿死后,周六叔神智恍惚,无法再上山砍柴,邻家村民就近照顾他,给他带饭并清扫屋子。那村民早上过去给他送饭,发现家里没人,生怕周六叔出事,急忙召集村子里几个胆子大的猎户,一起找人。刚走上山坡,就看到秋儿坟墓前,大榕树下,卧着周六叔老态哀哀的躯体,额上鲜血淋漓。
这一对父女的离奇死去,真真让村民毛骨悚然,午后,村里谣言刚刚平息,风言风语又起。山野乡村,最不乏关于神神鬼鬼的秘闻,村民们惧怕村里当真出了什么邪祟,提心吊胆,当日村里不少猎户与樵夫便抛了祖祖辈辈的家宅,将家搬到了城里。
抛弃了祖宅又如何?不懂其他营生又如何?还有比命更重要的吗?
人心惶惶,村中再无活人气息。过了不到三天,周家村的村民已经全部搬走。谢留尘这日清早出了门,才发觉整个周家村已经空无一人,彻底成了一座废墟荒村。
他倒是无知无觉,有剑修居住此地,再有什么妖邪也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动手。对他而言,所谓邪祟作怪全为无稽之谈,秋儿父女之死明明是活人所为。
但秋儿真是被人害死而非自尽?他又不敢确定了,似乎一旦接受了上吊自尽的说法,先前那般坚定的想法不由动摇起来。
正关着门间,身后响起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我当人全跑光了呢,原来还有同我一般不怕死的。”
说话的正是傅长宁。他站在空荡荡的村道上,身上落满晨露。
谢留尘并不回头,只笑道:“傅兄怎么也不走?”
傅长宁道:“早也是死,晚也是死,生死有命,何须惧怕?”
谢留尘听得这段释然之语,多日来的郁烦心绪油然荡开,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气,高声道:“对,有什么好怕的,走,我们喝酒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二人搂肩搭背,一路谈笑风生谈笑去了城里的酒楼,要了几壶酒喝。
坐于楼阁观景台,眺望城中人海,谢留尘满腔情绪无从宣泄,将酒一杯接一杯灌下肚,傅长宁身体孱弱,本是滴酒不沾,但看着他喝得起劲,也稍稍抿了几口。
谢留尘喝了个酩酊大醉,抱起桌上一坛酒,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游离的眼神看了一眼楼下的人来人往,而后竟放弃案上酒盏,抱着酒坛子灌起酒来。
傅长宁忙伸手将酒坛夺过,斥道:“没见过这般喝酒的,伤身。”
谢留尘酒兴正浓,以为他将与自己抢酒,左手劈头一挥,将堪堪要脱离自身怀抱的酒坛捞了回来,提颌仰头,又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他这一手抢东西的功夫快得无与伦比,傅长宁还没将东西完全拿到手,手上已是一空,惊讶道:“谢贤弟好快的身手,你是练过功夫吗?”
谢留尘打了个酒嗝,微笑道:“没有,我不会什么功夫。”
傅长宁眼含深意看着他:“可是这手速,一般人可做不到。”
“因为我不是普通人啊,我需要练什么功夫?”谢留尘道,“我早就告诉过他们我不是凡人,我是修士,哼,可他们都不信。”
傅长宁问道:“他们是谁?”
谢留尘放下酒坛子,做出讶异神色:“你有兴趣听啊?”
傅长宁忙道:“没有没有,为兄只是随口一问,不敢过问贤弟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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