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赋阳生神色不定,疑道:“门主,竟如此急迫?”
商离行认真道:“魔族已入侵南岭多时,被残害的凡人与日俱增,云山剑宗云相长老死因不明,此事须宜早不宜迟。”
那戚如意虎背熊腰,面容丑怪,一把嗓子却是尖细无比,闻言霎时满脸不乐意:“请门主恕罪,我在东岸另有巡视要务,实在抽不开身。”
赋阳生低低叹了一声,道:“那千重影壁地势如此险峻,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实在不敢轻易下去啊。”他说着,冲着商离行身边的纪清使劲使眼色,言下之意为想要纪清在旁劝阻商离行的冒险之举。
纪清却知道商离行所做之决定,从无人可以劝阻,只是站立一侧,对赋阳生投来的眼色视而不见,那何所悟更是懒得理会散修们那点小心思,只头不抬,眼不扫,抱着剑,不动声色伫立着。
商离行心中知晓散修们虽受他调遣排布,驻守边界,但相比之下还是会比较爱惜自身的身家性命,道:“我知晓你们在担忧什么,但倘若千重影壁之下当真为魔族通道,那样幽暗莫测的地下岩洞,只怕普通修士下去,根本应付不了嗜血残杀的魔族,这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诸多同修的性命吗?”
赋阳生二人驻守边界,对于千重影壁的诡异莫测早有耳闻,其实早在接到商离行密令之时,便已私下商议过绝不淌这趟浑水,主张一切事宜都让祁欢去应付,他们料想商离行素来温雅和善,也不致强人所难,要求他二人前往。只是没想到商离行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且是全然不顾他们的推脱之词,便指名要他二人随行同往。如今祁欢尚未回来,他们无从推诿,戚如意心中不悦,又不敢在商离行面前造次,只将不满的心情摆在脸上;赋阳生是一月前才被委任到边界驻守,相比于惫懒成性的戚如意,尚有几分热血在胸,被商离行几句话说得脸色阵白阵红,只能喏喏应和,灵机一动,道:“我与戚道友向来巡视东西两岸,对于千重影壁实在不熟,门主不如抽调祁道友那边——”
正这时,门外忽传来一阵欢快纷乱的脚步声,打断了赋阳生的话。那人嗓音明快,脚音急促,转眼便近在门帘处,高声叫嚷着:“当真?我大哥来了?”
商离行听这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便知来者何人,安坐上位,不禁露出笑意,紧接着门帘一掀,自门外冲进一人,身影一晃,便要撞进商离行怀中。商离行只好将手中长杖往前一送,将忽地投来的怀抱隔绝在一尺之外,眼中带着笑意问:“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稳重些?”
来者是一名年轻修士,只见他一双眼睛灵动明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悦喜色,周遭人景物皆入不了他眼,只凝眸看着商离行一人,声音中带着满满的撒娇意味:“大哥都好久没来了,我太想念大哥了嘛。”
商离行好笑道:“我们才走了一个多月吧,这才多久?”
那年轻修士正是“凤临九子”之一的祁欢。祁欢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顺势搂住商离行臂膀,几乎就要靠在他肩上,声音温软:“人家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哥都走了多少秋了,我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着大哥走了多久,又有多久没有传讯给我。”
商离行轻轻将他推开,祁欢嘟起嘴,头一摆,手臂一动,又要贴上来,商离行细声道:“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祁欢才不情不愿地将他放开,只是仍然只看着商离行,对于同为“凤临九子”、站在一侧的纪清和何所悟皆是招呼也不打一个。何所悟向来厌恶祁欢这番黏糊糊的样子,见状脸色更加冷了些。纪清则是看得一脸煞有趣味。
在场众人见祁欢对商离行这番亲昵举动,与平素趾高气扬的样子大为迥异,心中皆是闷笑不已,赋阳生这才有机会将话接下去:“祁道友回来得正好,方才说到,祁道友对千重影壁了解颇深,想必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戚如意也作出一幅苦大仇深状,唉声叹气道:“唉,我与赋道友本是有心相与门主前去,无奈实在**乏术,脱不开身啊,只能让祁道友辛苦一趟了。”
商离行也不拆穿他们那点小把戏:“既然二位有事要忙,那就暂且留守在此吧。”他本意是觉得事态紧急,急需查明千重影壁是否与魔族有何种休戚所在,所以才让赋阳生与戚如意二人前往,如今既正好祁欢回来,加上他对千重影壁比这二人熟稔多了,那就恰好让祁欢带路罢。
祁欢低呼一声:“啊原来大哥你们要去千重影壁?好啊,那我与大哥同去,我对那里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双眼晶亮,咧开嘴角,笑吟吟看着商离行,表情十分得意。
戚如意与赋阳生听说不用他们出场,皆是心中一松,庆幸不已,突然又见祁欢转过身来,面向他们,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大哥心胸宽广,可以不计较你们这等小把戏,我可不行,我只问你们二人,在这边界监守,哪几次出任务不是我去的?最凶险的哪处不是由我在把守——”
商离行不悦喝止:“祁欢!”
祁欢却是咄咄逼人,一张嘴径自说个没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二人心里藏着什么龌龊心思,我看平日里偷个懒也就罢了,连这等紧要之事都要你推我让,置众生性命于不顾……哼!你们倒是平白落了个好差事,好清闲自在啊。”他脸上挂着轻蔑神情,双眼大睁,眉梢高高吊起,像极了一只威风凛凛、昂首挺胸的大公鸡。戚如意脸色憋得紫红,胸膛剧烈起伏,赋阳生已是臊得不敢抬头。
商离行在旁命道:“祁欢,慎言!”纪清也急忙劝道:“祁欢,别说啦,赋道友他们也是身不由己,实在忙得很啊。”
祁欢驻守最苦最险的边界地域,又见不到商离行,心中本就颇有怨言,此番依仗商离行在身边,干脆将多日来的怨气发作一通,既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又能让商离行看到他的功高劳苦,心生怜惜,于是所说之话愈发无所顾忌起来,连什么“龌龊心思”这样言过其实的说法都抖搂出来,只听得在场诸人脸色各异,五彩缤纷。
商离行加重语气,厉言训斥道:“闭嘴!祁欢!”
祁欢被他的疾言厉色唬得呆了呆,顿时委委屈屈地看着商离行:“大哥……”
商离行却不看他,只看着被他骂得目眦尽裂的戚如意与无地自容的赋阳生,冷声道:“祁欢污蔑同门,语带不敬,罚到灵修院洒扫一月,到藏书阁修书三月,因出发在即,责罚暂且压下,等出了千重影壁之后再领受责罚。”
祁欢不可置信看着他:“大哥,你,你竟然罚我?”
这下愣住的不止祁欢,还多了戚如意二人,戚如意手足无措,立在当场,一腔话溜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赋阳生也低着头嗫嚅道:“门主,你,你不该责罚祁道友,他说的对啊。”
商离行摆手阻止了他的话:“赋道友不必再说,祁欢本是我结拜幼弟,他言行有失,我自然需要管教一番,幼弟无状,得罪二位,商某代他向二位赔礼了。”说着,便示意性拱了拱身,礼节十分周到。
戚如意分毫不敢受他这一礼,吓得急忙退开一步,呐呐道:“祁道友年纪尚小,言行,咳咳,那个言行有差,也是正常,门主不至于,不至于啊。”
赋阳生也一脸羞愧不已:“门主,你真是折煞我二人了。”
商离行终于看向祁欢:“祁欢,你可认错?”
祁欢见惯他平日里温声笑语的模样,何时见过他这番冷面无情的一面,登时心中气恼不已,眼眶渐渐泛红,浑身发抖,商离行再重复一遍:“祁欢,你可知错?”祁欢再是满心不愿,也只好暗自握紧拳头,低眉垂眼,满心不甘地点了点头。
纪清适时出声,出来打了圆场:“好啦好啦,既然祁欢也知道错了,门主就不要再逼他了,我们还是为要事为主罢。”
赋阳生也立马应和道:“是了是了,门主,我们二人这就准备组织门中散修们,跟着门主下去!”戚如意本想再挣扎反对,被他一个手肘挡了下,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胡乱点头,随口应是。
商离行道:“不必了,我们随祁欢进去便可,你们二人还是驻守在上面吧。”
赋阳生却只当他客气,还想再说,商离行只好解释道:“魔族动向诡谲莫测,地下千重影壁情形也不明,我们此番下去,归期未定,不好擅离职守太久,你们守在上面,也好有个接应。”
戚如意立即道:“既如此,我们二人就在上面等着门主凯旋了。”赋阳生也道:“唉,罢了,那门主你们可要一路小心,那种地方啊,不遇上还好,遇上魔族,最好还是能避则避。”
祁欢满脸不客气,讥诮道:“我们有大哥在,还会怕他区区几个魔人,赋道友实在是会灭自己人威风。”赋阳生心中羞愧,自知理亏,不敢再反驳半句。
商离行道:“无需担忧,此番出门,白萱为我们备足了丹药,想来该是能无虞归来。”
戚如意纵然疏懒,却也知道自己之前一番自私心思实在有负商离行宽厚以待,干脆自请下去,亲自前去备妥下洞所需一应事物,又召集了数百散修在门外等着商离行调遣。
于是除了随商离行前来边界的八/九名散修之外,又点了祁欢及其手下三四十名散修,共凑足七七四十九人,赋阳生在门外旁观着,担忧道:“门主,这点人手够吗?要不要再多派几人了?”
商离行看着眼前站得赫赫生威的数十名散修,淡然道:“兵贵精不贵多,地下岩洞狭窄低矮,也不适合带太多人。”
祁欢这时换了一身衣裳过来,兴高采烈道:“大哥,我准备好了,可以走啦。”他像是已经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又是那副软绵绵的样子,赋阳生看得啧啧称奇,在心中暗叹:这等反复无常的小鬼头,也只有门主才能镇得住。
纪清将人手校点完毕,何所悟冷着脸,拽着纪清的衣袖一马当先,急急朝千重影壁奔去,在场散修听纪清吩咐,乖巧跟着二人身后,赋阳生又好奇道:“何道友怎么一幅急匆匆的样子?”商离行笑道:“因为他急着回家。”
祁欢不喜欢商离行与赋阳生说太多话,亦步亦趋跟在商离行身边,不住催道:“大哥,走了。”商离行无奈,只好与赋阳生话别,任由他牵走。赋阳生在身后殷切相送。
第二十八章
众散修走到山脚下,来到一处透着生长杂草的洞**,正是地下岩洞——千重影壁的其一入口。
商离行在进入前与身后众散修细细嘱咐进洞事项,譬如不得独自行动,不得无故出手,门人间需彼此照应等等。他说一句,祁欢便大大声应一句,好似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听话似的,何所悟努着嘴,满脸不屑,纪清跟在人群最后,以作断后,正认真听着商离行的话。
忽闻身后一阵惊鸟之声,商离行的话被打断,众人齐齐回头一看,见林中树叶一阵耸动,突然跌下一道湛蓝色身影,直直摔在地上。纪清看清那道身影,惊呼一声,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意外,急忙小跑过去,将地上那人扶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地上躺着那人正是在天一阁偷偷逃走的曲空青,也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此处,且他脸色如常,分明醉意全无。手掌用力握紧纪清手臂,死死看着纪清:“可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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