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魔王阿花
……
那日我回到家,淅淅沥沥的雨滴声,总侵扰得我无法入眠。
相公失踪以后,府里省下一些存余,供我和丫鬟婆子日常开销。
我睡不着,便点燃油灯,整理丈夫的物品。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相公模样的小人,上面插着无数根针,旁边还有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小人,同样扎着针。
——会不会是谁,诅咒了我相公?
——另一粉色衣裙的小人,又是谁?
我心中疑窦顿生,小心翼翼把小人放回原处,害怕打草惊蛇。
可谁又会进我和相公的厢房,顺便把小人悄无声息地放进去?
我猜,大概是我府上的人在作恶。
我相公可能也是被他们其中一人搬到了某处。
……
叶眉心说完,揪紧了裙摆,整张脸都带着淡淡的忧愁。
薛琰迟疑着问道:“那小人……可否借我看一下?”
叶眉心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已经将它烧了。”
“烧了?”薛琰一愣:“可是你——”
不是把它放回去了吗?
叶眉心见他愣神,便有些苦楚和伤感:“前几天刚找着的时候,确实将它放回了远处,可那东西藏在身边,到底是个祸害,我睡不着觉,整日提心吊胆的,想不理都不可能,加上心情烦躁,便一把火烧掉了。”
薛琰摩挲着茶柄,陷入短暂的思索。
“怎么了?”叶眉心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薛琰摇了摇头,若是能把小人带来,给白盼看看,说不定得出某些线索。
“除了小人,你还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
叶眉心沉思,随后轻轻“啊”了一声。
“你想到了什么?”
“厨房的茗丫头……”叶眉心搅着帕子,柳眉轻皱:“她是管家方叔的闺女,模样俊俏,似乎对我家相公有意,总明里暗里地勾引,可惜我家相公洁身自好,对她不感兴趣,刻意远离了……”
“洁身自好……?”薛琰对她的形容无法苟同。
一个得花柳病的男人,如何担得上“洁身自好”这四个字?
叶眉心许是晓得他心里泛着嘀咕,温柔地说道:“那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他。”
“……那后来呢?”
“后来啊……”叶眉心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后来我相公觉着烦了,便将她赶出了府,再也回不来了。”
第166章
薛琰道:“所以,你怀疑她由爱生恨,扎了你相公的小人?”
叶眉心陷入沉思,犹犹豫豫道:“或许是她……或许又不是……”
薛琰耐心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怀疑对象?”
“我的陪嫁丫鬟……”
见薛琰面露疑惑,她连忙解释道:“阿巧和别家的丫鬟不同,虽是陪嫁,却不会做我相公的通房。”
薛琰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
我和阿巧从小一起长大,除了身份不同,情同姐妹,我也不会因为她是下人而苛待她。
后来,她便随着我,嫁了过去。
我还记得她为我细心缝制喜袍的模样——
阿巧的女红极好,天生一双巧手,我虽有婆子专门教导,却远不如她。
随我一起嫁人以后,阿巧的性子渐渐变了。
她一向是恬静的性子,平日里,也总爱穿些素净淡雅的衣裳,可不知怎么回事,阿巧开始涂脂抹粉,戴上精致漂亮的发饰,穿上粉色华衣,在外人看来,装扮得比我还要小姐。
起初我只是疑虑,未想太多,奶娘的一番话却提醒了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变性子,阿巧这一周内的变化,必然有她的原因。
我想,她大概有喜欢的人了。
……
薛琰皱了皱眉:“你是说,阿巧对你的相公产生了爱慕之情?”
“错了。”叶眉心十指交错,抬眸温和地笑了笑:“阿巧一向对我衷心,不会做出这档子龌蹉事的。”
“那又为何怀疑她会记恨你的相公,不惜以扎小人的方式泄愤?”
叶眉心叹气,温柔似水的眸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感伤:“她爱上的,不过是一地痞流氓罢了,阿巧也不知看中了他什么,要死要活,非要嫁给他,我劝她好些天,偏不肯听,甚至呈现一种痴迷的态度,我……没有法子,只好为她筹备嫁妆,好风风光光地让她过门。”
“他们是两情相悦?”
“是啊……”叶眉心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淡淡道:“两情相悦。”
薛琰问道:“后来呢?”
“……我相公不愿意。”叶眉心睫毛轻颤,温温柔柔地说:“还冲我发了脾气。”
薛琰一愣:“这又是为什么?”
“是相公太爱我了,阿巧伺候我多年,加上我又体弱多病,他怕若是再换个丫鬟,我不能适应。”
“原来如此……”薛琰恍然:“这么说来,你相公的确对你视若珍宝,连绿豆芝麻大的小事都能想个周到。”
叶眉心露出羞怯的神情:“没错。”
“那阿巧是因着没能嫁给心仪之人,而怀恨在心吗?”
叶眉心微微愣怔,捂着嘴轻笑:“当然不是了,她好歹是我的陪嫁丫鬟,跟随我多年了,我又怎会做拆散姻缘的恶事?”
“那——”
叶眉心笑着解释道:“相公虽怪我总为别人着想,但我想做什么,还是尽量依着我的,我们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阿巧嫁过去,也算有个倚仗。”
说道这里,她话锋一转:“可惜好景不长——”
叶眉心拿手中的帕子,点了点眼角:“阿巧嫁的那人,到底是个流氓混子,整日无所事事,刚开始一个月,还疼爱有加,后来越发肆无忌惮,打她骂她,随心所欲的,阿巧又是要强的性子,不想让我担心,便忍着不说,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那一日,我看到她手腕上的疤痕,恐怕也不知道,她竟受了如此狠毒的殴打。”
薛琰问:“是那地痞流氓打的?”
叶眉心点了点头,发出一声长叹:“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知道阿巧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心中着急,但表面不动声色,到了晚上,便和相公偷偷商量,相公听了很是恼怒,便自说自话,寻了一帮子乞丐,将那流氓打了一通,想不到流氓是头纸老虎,经不住打,不仅腿骨折了,连牙齿都掉了两颗,阿巧知道是我相公的主意,言里话里,都有埋怨他的意思……”
薛琰一时语塞。
“我相公确实派人打伤了那地痞,但本意却是好的……”叶眉心搅着手指,不安道:“从那之后,阿巧一直对我相公耿耿于怀。”
“为何?这有些说不通。”薛琰不解道:“阿巧原是你的丫鬟,你相公打上了地痞,也是为了帮她出气,她非但不感恩,反而迁怒于他——”
叶眉心闻言,苦笑道:“女子嫁进夫家,便是夫家的人了,我相公打残了她,她在夫家反倒讨不了好,又要照顾腿残的丈夫,还被婆婆埋怨一通,她怎会觉着高兴?”
薛琰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判断,见天渐渐暗沉,像是要下暴雨了。
今日出门,阿白没有带伞……
这样想着,薛琰不禁有些着急,乌云密布,若是暴雨,估计淋湿了得感冒了。
“薛公子?”叶眉心见他心不在焉,便轻轻唤了一声。
薛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游神天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叶眉心摇了摇头,跟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啊,快下雨了……”
薛琰起身,远眺道:“阿白好像回来了。”
叶眉心喜形于色:“是仙人回来了吗?”
果然,远处出现一抹小点,随着逐渐暗沉的天气,小点正慢慢变大。
硕大的雨滴犹如黄豆般倾盆而下,淋在了白盼的肩膀与头发上,幸好他小跑着到了家,没有在雨里待的时间太长。
薛琰将汗巾覆在他头上,把雨滴搓去。
白盼本乖顺地垂头,任由他手里的动作,抬眸便看见苗条的身影,脸蓦地沉了下去。
“叶小姐……?”
叶眉心矜持地朝他俯了俯身,从腰间拿出一袋银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饱含着求助的情绪。
白盼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道:“前几日便与你说了,你相公失踪,报官就好,我帮不了你。”
薛琰把方才叶眉心向他讲述的事,又叙述了一遍。
白盼捏着手中的银子,有些犹豫纠结,良久,才道:“好吧,明日我上门一趟,你相公应何原因失踪,要等看了才能知道。”
叶眉心面上一喜:“那就谢谢仙人了。”
她也察觉自己不受白盼待见,留下银子,也没多停留,匆匆离开了。
磅礴的大雨很快覆盖住她的背影,薛琰关上门的一刹那,仿佛看到雨幕随着她消失的身影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隐隐约约的低泣。
“谁在哭?”薛琰喃喃自语。
但那声低泣随着木门的合上,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