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严无复心知,苏平一旦出川,其他两家定然会借机大闹,说是苏平勾结川外之人,并追责到他这位青霜门掌事身上。
要想达到“追责”的目的,那么,苏平便不能拿着这封伪造的信、活着返回剑川,为严无复、为青霜门澄清误会。
换言之,苏平一旦出川,必然会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那么,唐刀客会亲自动手吗?
或是再寄出一封信,授意于川中某人,叫他去杀掉苏平?
若说剑川中有谁能蠢毒到如此听凭他人差遣,也就只有花若鸿一人了。
花若鸿为人极度愚蠢,要他去杀人,容易,叫他不要留下破绽,却难。
到时候,只要他做的恶事败露,那他便会被驱赶出川。
飞花门一散,三家便已名存实亡,百胜门便有了决定自己去留的机会。
严无复脑中风起云涌,但抬起眼望向必死无疑的苏平时,眼中只剩下了关切和不容置疑:“不必与他们见面了。我准你出去。”
……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不能功亏一篑。
最终,严无复还是走入了唐刀客的局。
他亲眼看到苏平的尸体,亲自为他擦身,惟妙惟肖地演出了所有的情绪与戏码。一切如唐刀客所料,一切也如他所料那般发展。最后,严无复眼睁睁看着被砍落一臂的花若鸿,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信。
信中内容如下:“今日,苏平将会带着伪造的假信,返回剑川,证明青霜门清白。杀之,青霜门百口莫辩。请善自把握机会。这将会是花掌事求道的阶梯。”
每封信的末尾,都是同一句话。
……这将会是求道的阶梯。
三封信,杀两人,毁两派。
飞花门一心想要将其他两门赶出川去,取得三本剑法,速速求一个功德圆满,人人飞升——这是花若鸿要求的道。
百胜门成功合并了飞花门,离开剑川这个拘囿门派发展之地,追求更广阔的天地。——这是祝明朝要求的道。
剑川散得虽说不大体面,但好在只死了两人,全然避免了流血的纷争。——这是严无复要求的道。
那么,那位在背后操·弄一切的唐刀客,他要求的,又是什么“道”呢。
……
严无复从回忆中醒来,恰好听到封如故说:“……在见到那名霞飞门弟子尸身倒卧之处时,我便觉得奇怪。按常理来说,正面咽喉中刀,血流如注,死者立扑在地,却未死掉,定会往凶手所立的反方向爬去,以求生路。”
说到此处,封如故坦然笑笑:“当然,凶手杀人时站在哪一方位,根本不能说明什么。严掌事就当我是在说故事吧。”
严无复不急不恼,赞道:“好故事。但故事永远只能是故事,老夫不是花家那蠢钝小儿,云中君想诈,是诈不出什么来的。”
封如故心中明镜一般。
剑川之事,错综复杂,他纵然发现了再多蛛丝马迹,也并无证据能证明严无复曾参与到唐刀客的杀人计划中来。
唐刀可以丢入沉水,信件可以用来焚烛。
距离霞飞门弟子被杀一事,已有整整一月,想要销毁证据,实在太容易了。
他优雅舒出一口淡烟,雪白烟雾让他的嘴唇显得愈发柔软殷红。
“那么,就当我在讲一个故事吧。你我都是故事中人,而严掌事,也的确参与了此事。”封如故道,“为什么严掌事在初初接到信时,不曾怀疑过,这是那唐刀客的阴谋?就这样放心地照做、照杀了?”
严无复不语,但封如故心中早已有答案。
他放下烟枪,托腮笑视着严无复的眼睛:“……您认识他。”
“他该是来过川中。他熟知剑川的地势,熟知三家中所有人的弱点与心事。他对剑川的了解,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那好,云中君闲来无事,想听故事,老夫就陪你讲这个故事。”严无复道,“……老夫曾收过一名弟子。大约是八年前吧,他拜入川中,成为青霜门弟子。他在川中待了三年,沉默冷峻,是个很好的学生。”
“突然有一日,他消失了,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
“他说,多谢款待,后会有期。”
那字迹、那信纸,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严无复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向来能记住青霜门中的每个弟子,包括被杀的苏平,他将用一生记住。
此人用他的性命,换来了三家的解散,换来了两份剑谱心法。
而他严无复,也会把剑法用在该用的地方。
他低头,又抽了一口水烟袋。
呼噜噜的水声将微热的烟雾送入他的喉中,入肺轮转一圈,又吁了出来。
这两份剑法,他看也未看过一眼,便投入这火塘之中,做了引火之纸。
就如他曾说过的那样,拿了多余的剑诀在手里,那是徒增诱惑,顶个鸡用。
他严无复求的,也唯有剑川安宁,多些人静心修炼罢了。
青霜门有青霜剑法就够了,这是祖上的规矩,他严无复若是独占,死去后无颜见师尊,飞升了无颜见老祖。
……那么,就这样吧,都化了灰,去吧去吧。
那上古大能流传下的剑法,就这样化为青雾,轻灵地消散于空。
封如故心思灵慧得很,他看严无复在接到其他两家剑谱这日,突然开始吸水烟,再望一眼烧得熊熊的火塘,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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