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今夜他待自己不错,封如故不想同他吵架,环抱双手,一笑琅然:“如一大师可还有别的问题吗?”
这就是在赶人了。
如一也看穿,自己是被邪术完全控制了。
不管封如故回答什么,他被邪障所迷的心都不会满意。
他明知自己中了这等不堪的邪术,就不该来,该离封如故远远的,越远越好。
……只是今夜,这症状越发严重了。
他嘘出一股滚烫气流后,便觉目眩神迷,不得不伸手撑住门框。
封如故看出他身形摇晃,伸手欲扶:“如何了?”
如一感官却在无形中被无端放大百倍,封如故冰冷的指尖在他臂上一握,直像是拿捏住了他的心脏。
他反应迅速,一掌扫开封如故那只在自己心上兴风作浪的手。
封如故的手被扇得发出一声轻微的骨响。
如一回想起今晚所做的种种痴愚之事,知晓自己今晚失态太过,只得闷声掩饰:“我是饮酒了,才如此糊涂。”
封如故捂着手,心思微转,眉头便皱了起来:“你这酒劲儿犯得也太晚了些。”
说着,他就要去拉如一的手,替他诊看是否有不妥,却被如一再度狠狠推开。
他掌下已失了控制,封如故被他推得倒退数步,膝弯碰到凳子,才跌坐下去,险些侧翻在地。
封如故心知不妙,叫了一声:“红尘!”
然而,他的小红尘已经跌跌撞撞出了院去。
封如故急追几步,却很快失去了他的踪影。
——在他身影消失的石拱门边,添了一方深约半寸的掌凹!
……
青阳派虽人稀,好在地还算广。
关不知这次欢迎的排场着实不小,连海净都分得了一处独门小院。
如一回到自己的小院,步态已现踉跄。
他的神智已不足以支持他想明白自己身中蛊物的事实,胡乱地除下鞋履,他便滚上了床,侧身而卧,口中喃喃诵经,以消心火:“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可又有什么用呢。
佛经从来治不得他的心病。
这病,从十三岁的他与义父分别时,便在他心间扎了根,药石无医。
年幼的游红尘,从告别义父的那一天起,他就只做一件事。
——等义父回来。
其实,在等待的期间,他也做了许多其他的事。
卯时整,他会起身,一个人穿好衣裳,扎好裤脚绑带,绕着城内外跑上一圈,沐浴过后,提笔练字。
每日他都需习上五十张字,一半行书,一半草书。
义父不叫他练楷书,说楷书横平竖直,都在该在的位置上,颇没意思,他就听话不练。
宣纸一张张码好,日积月累,渐渐堆起了一座文山。
这只是他上午的功课。
他不爱睡午觉,怕下午没精神,便将时间花在打坐养神上。
午后,是两个时辰的风陵剑法练习。
晚饭毕后,他会对着墙壁说上一会儿话。
他从九岁开始学说话,比常人少了九年练习,这项本事并不很熟练,还需巩固。
游红尘担忧等义父回来,自己又忘掉了怎样说话,被义父嫌闷。
亥时整,他上床睡觉。
游红尘躺在床上,回顾这一天,使劲想,却想不到自己具体做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一天又过去了,义父或许明日就会回来。
想到这里,他便欢喜,翻过身来,掀开重重锦褥的一角,露出床板上小心翼翼划下的浅痕,用修剪得薄而匀的指甲在上头添上了一笔,才算是过了完整的一天。
谁想,义父说好三五日就回,却是一去不返。
义父走后半个月,每一日晚上睡觉前,游红尘都会不安地缩成一团,诚惶诚恐地回想义父离开前,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叫义父不满的事,说过什么天真任性的话,直到确认没有,才会昏沉睡去。
他没有道理地相信着,或许明日,自己睁开眼睛,就能在身侧找到一个风尘仆仆、和衣而眠的义父。
因此,每日早起,他都会闭着眼睛,很慢地在榻上摸上一摸,确认无人在时,才睁开眼睛,继续他一成不变的等待时光。
世上消息走得很慢,当道门百余名弟子沦陷于遗世中的消息传到这个小镇时,游红尘已在床板划下了二十七八条印记。
他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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