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鲸南去
搁在平时,在姑娘的婚礼上说这等不祥的话,怕是要被大笤帚打出去,但这阿婆也是铁了心,在这非常之期,哪怕搅黄了这桩婚事,和合二仙也不会怪罪的。
好在游姑娘是个好脾气的姑娘:“何来的侮·辱呢?”
“你也是云英未嫁的好姑娘,怕是不懂,但阿婆却非说不可。”阿婆压低了声音,“那些姑娘出嫁前,都是清清爽爽的黄花闺女,可等她们死后验身时,却都不是完璧啦。”
如一一怔。
这个细节,燕江南没能查到,他们几日暗查下来,也未听旁人说起过。
如一别扭地软了声音:“之前,镇中人未曾说过此事呢。”
阿婆连连摆手:“这话不好乱讲,玄乎得很呢,人都说,这是个凶恶女鬼作祟,专杀男子,可要是女鬼,为什么女儿家也会破身?这事儿一放出去,谁晓得会传成什么鬼样子?人都死了,将这种不清不楚的丑事传扬出去,不是打女孩儿家里人的嘴吗?也只有我们镇上几个懂得点事情的婆子去过衙门替她们验过身,晓得这件事,今天告诉你呀,也就是想叫你多想想,多考量考量,这不止是性命交关的事情,还是关乎贞洁的事情呢。”
如一想要套出更多:“您还知道什么?”
阿婆为着搅黄这门亲事,可谓不遗余力,自是有问必答:“那女鬼刚闹起来时,我送过一位小娘子出嫁。那小娘子是我的远房表妹,她的面也是我绞的。当夜,我吃酒吃醉了,便在门房里留宿了一宿。尸身被发现、闹将起来的时候,我很快便到了新房。”
说着,阿婆的脸色微微变化,似是又见到了那日的惨景,声音也隐隐抖了起来。。
她说:“新娘被从床底下拉出来时,手脚都硬了,脸上的加官也都干了。”
“那一层层湿漉漉的、鲜红的加官贴上去,像极了红盖头,倒像是结冥婚,许阴亲似的。”
“我们家人手忙脚乱把加官扯下来,想着说不定还能缓过一口气来,结果一看到姑娘的脸,有个胆小的当场厥过去了。”
“我家小表妹脸色是死人白,可嘴角还带着笑呢,像丧葬店里头扎好的纸人似的——”
如一若有所思。
带笑?这是为何?
阿婆手持棉线,迟迟不动手,专等游姑娘受到惊吓后,回心转意,她也好速速了了这不吉的差事,尽快走人,免受那女鬼所害。
孰料,她等来等去,却等来一句:“好了。请动手吧。再晚,吉时要误了。”
阿婆惊讶道:“你……还一心要嫁?”
如一想到那热衷于娶亲的封如故,酸涩道:“他筹备多日,只等着我呢。”
阿婆闻言,感慨道:“真是个痴心的好姑娘。唉。”
如一:“……”
谁要痴心于那朝三暮四、人尽可妻之人?!
然而,他在自己都未察觉的地方,低下头,微微展颜。
第96章红妆公子
封如故捧着妆奁盒进来时, 婆婆刚刚怀着怜香之心离去。
如一本就喜净,绞过面后,面部更是洁净, 轮廓也柔和了不少。
封如故没忍住上手摸了摸,被如一偏头躲开。
他皱眉:“放尊重点儿,勿要动手动脚。”
封如故跃坐上镜台:“封二秉性难改,若想要改, 只得重新投胎啦。”
他极适合红裳, 踏上他所坐的红木椅边,足尖恰踩在他双腿之间的空隙,轻佻地晃着身体,晃着脚,像是一枝孤独的龙凤红烛, 既是明艳,又热衷于将自己燃烧成一团火焰。
如一被他一团红衣烧得微微有些眼热, 勉强道:“要画就快些。”
“好啦, 不闹了。”封如故跃下桌面, “我妻等急了。”
如一横他一眼,并未承认, 也不否认。
封如故借着为他上妆的时间,细细打量他, 越看越是喜欢。
他还记得游红尘小时候的样子, 安静地执笔, 认真地练剑, 还有他招自己去看自己的花的样子:“义父,我种的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当时的封如故听到他的招呼,走到他身侧,却发现他闭着眼,乖乖伸着手,等人来牵,立即心软,执住他的手,问:“为什么闭着眼?”
“我只看到了一朵。”小红尘软软道,“但我知道,那一丛都开了。我没舍得看。最好的东西,第一眼都要给义父的。”
封如故把那听话的傻孩子抱高高,跟他一块儿去看花。
但对着这张脸,封如故发现自己记忆中的面目模糊了,只剩面前这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倔强,冷淡,表如冰,里如火,很是有趣,偶尔那对自己欲拒还迎的回护和心疼,让他禁不住好笑,又心软。
从父母死后,封如故就避免叫人喜欢上自己,他的情感并不很多,都珍惜地收在一方匣子里,别人看他笑,看他哭,看他骂,觉得他这人活得感情丰沛,状似疯癫,只有封如故知道,他的疯癫,只因他从不当真。
除非他确信自己能给这人一世快乐,他才会将感情倾囊相授。
如一是他唯一的失误。
封如故那时还年轻,尚不知未来的几多祸殃。
而因为习惯了吝啬地给予感情的封如故,现在仍给不了他什么。
他颇为苦恼。
他对如一确有些说不清的动心,但他对自己的情绪相当敏感,一经发现,他马上将这感情控制起来,秘而不宣。
而现在,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封如故知道自己又有点气血不畅了。
他只好着挑选眉黛颜色时,垂下长睫,悄悄嘘出一点鼻腔里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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